秦得禄道:“今日一战,损伤实在太大,明天再守,能不能守住都悬乎。不知这边军到底搞什么名堂,按说早几天就该到达,如今还半点没有消息!”
叶正飞也道:“别的尚可,今天蒙古人冲进来,为了打他们。咱城中的火药,几乎已经见了底。我看明天都撑不过。”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却见历城县令张敬斋前来道:“各位老大人,诸位将军,云初起先生已经督促民壮,将城墙的缺口勉强补好。缺口里面的二重土垒,也基本修筑完毕。云先生还在继续加固,并督促搬运土石,以备明日且战且补。”
海瑞点头道:“甚好,辛苦张老县令和云先生了。叫那些民壮也不可彻夜劳作。明日还有大战呢,养精蓄锐要紧。”
张敬斋犹豫一下,又道:“只是……这民壮逃亡甚多。”
严鸿一愣,纳尼?众官也都变了脸色。何秉忠问:“这却是怎么回事?”
张敬斋道:“哎,想是白日里这一场血战,死伤太多,那民壮队伍里本都是灾民募来,有人便心生怯意。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相互感染。云先生说,十五营民壮,今日死伤的不算,其余的已经逃亡了十之六七了。”
严鸿心想,这倒也难怪。听古胖子说,打仗时候如果一支队伍伤亡多了,原本就很容易发生崩溃逃亡。何况这些民壮虽然当兵在用,招募时候的口号可是壮丁。苦苦支撑到今天才发生大规模逃亡,云初起大哥的兵法已经算是很值得骄傲了。不过,如今这济南城里,守城的主力就是民壮,民壮逃了那么多,这仗还怎么打?
那济南右卫的代理指挥使秦得禄早嚷嚷道:“逃亡?这四面白莲贼围着,能逃亡到哪里去?无非是躲藏街头巷尾罢了。依我说,今夜便点起兵马,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搜。这生死关头,哪能容他们逃?”
叶正飞也叹息一声:“这帮汉子也真是,若是被蒙古人打进城,大家也是一个死字,你这会儿逃,不嫌太晚了么?还不如拿起刀枪跟着拼命呢。”
海瑞却道:“罢了。当初招募民壮来,便有不妥之处。这守城的血战,原不该他们承担的。如今他们既然想跑,也由他们吧。以我说,等今夜修好城垒,便把剩下的这些民壮也都遣散了,免得受累。”
秦得禄嘟囔道:“如此说来,这济南是要守不住了?”
何秉忠道:“钦差老大人,非是属下畏死,然而济南城明日能否坚守,实在难说。钦差若陷在城中,既坏了朝廷体面,对我等众文武也是一祸。末将以为,钦差还是速速设法离开为好。”
历城知县张敬斋也一拱手道:“何将军说的,确有道理。如今边军累日不至,济南难守。几位钦差还是早做准备,免的事到临头,忙中有失。”
这话头一开,大家顿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讨论突围、跑路。秦得禄建议,集中现在城中的能战之兵,今夜开南门突围。料想城外贼军的围攻重点是在西、北两面,如今城中能战之兵尚不下二三千人,奋力一击,突围还是大有希望的。只要把三位钦差护送出去了,留在城中的这些文武,就算战死了,家属也有个照应。
他们争吵的时候,海瑞却似局外人一般,对这帮人的话,仿佛没听见,而是看着手中的帐册,计算城内还有多少弹药、箭矢、兵员。待等秦得禄把主意说出来之后,海瑞抬起头来,愣愣看了秦得禄一眼。只这一眼,让秦得禄菊花一紧。
接着海瑞又把头低下,接着看那些帐簿,口中只说了一句:“本官既奉旨东巡,便就在济南驻节。别处,哪也不去。倒要看看白莲教匪之刀,能砍海某人之头乎?”(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各自打算
济南大小文武官员瞬间哑然。他们忽略了钦差队伍里,还有海瑞这么个二楞子加敢死队,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命当过一回事。还待劝谏,严鸿说道:“大家还是想想明天如何守城吧。本官爱妾今天受了伤,我还要去看看她的伤势,你们要没有别的事,我就不奉陪了。今天战死的,依例厚给抚恤、烧埋。活的再发两个月军饷,伤的多发一个月的当汤药钱。张老县令,你去找云先生,所有民壮,不愿意干下去的,准其离开。并叫他们带话给那些先走一步的,本钦差有令,城防艰苦,各位努力守了十余日,是我严某对不起大家,不是大家对不起我。因此,离开民壮营的,一概无罪,不必担忧。只是若鞑子破城,大家须得好好保重自己。”
说罢,严鸿便自顾出门。却看张诚也哭丧着脸跟出来。严鸿便笑道:“张公公,你莫非是想走?”
张诚道:“大公子,天地良心,小的就算是拿出性命交了你这个朋友,倒也罢了。可是城里却还有不相干的人,何必让她们送死?我看啊,不如先把那些女眷送出城去,免得她们真落到蒙古靼子手里。”
严鸿心想,太监兄啊,你下面缺了东西,上面莫非也少了脑子?你这主意能打得再低级一些么?要说不相干的人,这城里得好几十万呢,咱就真要跑路,谁还顾得上那几十个所谓女眷?他嘴里苦笑道:“公公果然是个重情之人。可你想过没有,蒙古人可是二千马队,咱能跑的过马队?如果半路被追上。野战交锋。那更是死路一条。这么一比。还不如坐守城池呢。只要边军一到,还有希望,如果逃,则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张诚听严鸿这么说,虽然貌似有理,却一点没解决自己的实际问题,只得唯唯诺诺走了。严鸿说完话,自去后院看孙月蓉、梁如飞等人的伤势。所幸二人都是皮肉之伤。抹上些金创药,就无大碍。尤其这二人中,孙月蓉做久了山贼,梁如飞入严府前则是独脚大盗,平日里刀山枪林,受伤本就是家常便饭,更不当一回事。
只是孙烈却是愁眉紧锁,见严鸿来了,也不避讳,他见济南兵马今天折损过大。火药、箭矢消耗将尽,加上城墙。估计此城难守,便也建议严鸿先行突围。
严鸿便把方才的话对孙烈说了一遍,老爷子听了也觉得有理,而且他也知道,如今济南城内,还有一大堆各勋贵门下打发来的随员,他们是跟着钦差来发财的。这帮人本事没有,来头不小,如果真折损了也是麻烦。而要不抛下他们,严鸿也确实跑不了,当下也不好再劝。
孙月蓉想了半晌,终于一咬牙,把严鸿拉到外面道:“四叔没了,他从小看我长大的,生生就在我眼前没了。我们吃绿林饭的,早晚都是这一天,也就不说啥了,可你不一样。你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大少爷,战死沙场的事,轮不上你,我也舍不得看着你死。如今这城池难守,等到真要出了闪失,凭你自己也跑不掉。依我说,你还是赶快去紫青双侠那里,拿出你的本事来,甜言蜜语一通。最好哄的她们对你动心,明天若真是守不住时,她们也好出死力救你。”严鸿见这傻姑娘想了半天,原来是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故意说道:“你可当心,那两个姑娘万一是善妒的,到时候也不许我再纳旁人,你可怎么办?”
孙月蓉闻言沉默片刻,狠狠道:“那也没什么,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就算死在这,也心甘情愿。”说出这话,眼圈儿却红了。
严鸿知她心机不重,却是爱自己颇深,心中大为受用,当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小声道:“你受了伤,今晚就不用陪我了。好好睡,养足力气,明天还要有仗打,别多想。若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处,决不会把你抛下。”
二人互相拥抱了良久,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等到严鸿回了房中,却见历城知县张敬斋在屋中等候。严鸿忙道:“张令尹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张敬斋先与严鸿施了礼,二人分宾主落坐后,张敬斋才道:“钦差,如今济南危如累卵,下官也就不说客套话了,今日我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托。”
严鸿笑道:“令尹有话请讲当面。”
张敬斋道:“下官身为一县父母,却眼见刘才等犯官施虐,刻毒黎庶,使子民成为饿殍,不能施救,上愧对天子,下愧苍生,罪大恶极。钦差手下超生,未予降罪,但天不饶我,这才有鞑虏之祸。我有守土之责,以身殉国,责无旁贷,然我家小无罪,我只求钦差,看在这十余日下官追随钦差,守城苦劳的份上,若是城池失守之后,能将我家中老小,代为照顾一二,使我张家无绝嗣之祸,女眷不受教坊之辱,下官纵死九泉,也感激大恩大德。”
张敬斋也知道,如今的情形不是宋末,蒙古人不具备长期盘踞省城的实力,打破城池也是大肆烧杀抢掠,掠夺百姓之后,就退出城去,带着抢劫的战利品回家。至于说一城皆屠,一则缺乏足够的时间,二则没有必要。只是县城既破,自己作为县令,断没有逃生的道理,即使不死在乱军中,国法也不能容。
与其这样,不如拜托严鸿。而严鸿从京师带来的人马,战力虽不能退敌,但未必不能自保。而蒙古人跟严鸿没有私人仇恨,也犯不上死磕。因此城池失陷后,严鸿或许还是能保住一条命。若这位严大公子肯发一句话,自己虽死,家人总也有个依靠。
严鸿拱手道:“言重了!张令尹不必如此,当日刘才势大,三司并按察都仰他鼻息,何况一县令?你若与他相抗,无非以卵击石,于事何补?我从未见罪于你,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若济南真有城破之危,我严鸿自会出全力保你家小。张令尹你也要保住有为之躯,他日为朝廷效力,不可有轻生之念。”
张敬斋闻严鸿这番话,心中暖意大生,激动之下道:“多谢钦差大恩,下官也不打扰钦差休息,只是有一句话奉上。当初刘才曾酒醉之时说过一句,他所作所为,京师有小阁老为他撑腰,他手中也有能拿捏小阁老的物事。到底是什么,我们没人知道,但是若此番济南能保,钦差还请仔细搜查,莫要让这要命的物事,落入仇家之手。”
严鸿听完,也是菊花一紧。这刘才在山东无法无天,果然是身后有所倚仗。而倚仗的竟然还是自己的老爹?若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确实应该掌握起来,否则他日落入政敌之手,难免就要成为敌人手中一件锋利的武器。他忙对张敬斋道谢,心想怎生想个法子,从刘才手中把这物事弄过来。
方送走了张知县,又听一阵轻扣门扉。严鸿开门一见,却是张青砚站在门外,脸上依然带些疲惫。严鸿赶紧将这青衣佳人让进屋来。莫非这美女见自己今日英雄,大为倾倒,要来以身相许?当然,从之前的接触来看,张妹子对自家原本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虽则自个刚刚和孙月蓉那边说了些山盟海誓的话,却也不妨碍彩旗飘飘嘛。
张青砚落座之后,微微一笑:“严钦差,今日你在议事厅中,说要死守济南城,此话当真否?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戏言。”
严鸿对这聪明妹子倒真不想说假话,当即道:“我若说今夜走,只怕全城人心大乱,一个时辰鞑子兵就得进城,到时候也未必走得了。因此说此话以安人心。若真是事急,尚有忠义盟一帮好汉在此,严某这脑袋也未必断送在了济南。再则,就算真是死,能在死前与紫青二位女侠并肩作战,却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哪。”
张青砚掩口一笑,旋即正色道:“严钦差聪明过人,与我所见略同。今日贼军已经攻破城墙,明日必将大举进攻。若是夜间突围,虽然有夜幕掩护,但同时也难于察敌情,且一军出城,目标太大,单只是蒙古人铁骑围攻,怕就难于全身而退。因此以我之见,明日守城,能守住则罢,若是城将破时,钦差可与亲随人马,皆换上平民服装,混在数十万百姓之中,朝城外奔逃。白莲教与鞑虏进城,只为劫掠,必然直扑府库。数十万百姓外奔,他们就是欲拦截,也无法一一顾及,且围堵兵力必然分散。而我忠义盟全体护送钦差等人,纵然有少数贼兵拦截,也能叫他有来无回。”
严鸿听到这话,吃了颗定心丸,当即半是激动半是借机,紧紧握住张青砚双手道:“张女侠,有心了。”说完,似觉不妥,赶紧放手。
张青砚倒是十分大方,仿佛方才对方握的是别人的手一般,莞尔道:“严钦差何必客气?你与我志同道合,此次又并肩抗敌,何必再分彼此?”说罢,飘然而去。
严鸿看着张青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吩咐奚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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