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点头道:“正该如此”那八个人就在衙门对面找了个茶摊坐下喝茶等候,严鸿胡柏奇二人由公差领着,直到西花厅前那公差指引道:“二位公子,我家太爷就在里面”说罢行礼退走
严鸿胡柏奇二人进了花厅,但见眼前一个白净面皮,三绺墨髯的中年男子,身着常服,坐在太师椅上,想必就是本地知县林养谦见二人来了,起身迎道:“下官不知二位公子来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速速请坐来人艾上茶”
严鸿趁着机会,仔细打量林养谦此人在江南官场之上的清流名头,此刻却是比海瑞要大得多的和海瑞比较,这位老虎班知县远不是骨瘦如柴的那副穷酸相,而是皮肤白皙,容颜丰润,配上一部墨也似的髯须,称得上相貌堂堂看他的眼神,也是目光炯炯,无愧国朝两榜的威仪
三人对面见礼之后,分宾主落座,仆人献上鲜果茶点然后退出,林知县道:“严公子不在京师应职,来我山yin县,不知有何贵干?”
来这里之前,也是和王翠翘合计过一段时间,到底这林养谦是个怎样的人?在严鸿的心里的估计,对方既然是翰林出身,乃是国朝体制中一等一的清贵,必定是眼高于顶,是人就没被他放在过眼里
可是这样一个清贵,三年散馆,未得留任,外放知县,考满之后转迁还是知县,而且还居然迁的是附郭县,混到了府县同城的局面可谓是出身境遇,高下云泥
在严鸿想来,这种情况下,林养谦必然是满心愤怒,从此化身成超级美分带路党,看谁都不顺眼,见什么人都要摆一副臭脸的德行尤其自己这个激ān臣之孙,以及胡柏奇这个总督家纨绔少爷的身份,也实在是尴尬前来冒冒失失的拜访,这位大清官直接吩咐人乱棍打出都没啥不正常的他已经做好了看臭脸的准备
却不料这一见之下,对方表现的不卑不亢,不远不近,一副宠辱不惊的涅同时又表明立超看来既不想得罪自己,但也不会跟自己拉关系套交情总之,就是温吞水一般,不温不火那时候文武两道,士林清流与锦衣鹰犬又是各行其是,这种态度倒是正常不过在林养谦身上表现出这种态度,严鸿原本的预估,却也落空
但人家彬彬有礼,这边的戏还得往下演当下严鸿拱手道:“不瞒林老令尹知晓,本官此来,实为徐海一案”
林养谦眉头一竖:“哦,徐海一案那徐海乃是成名倭寇,往ri里烧杀抢掠,作恶无数,江南百姓,恨不能寝其皮而食其肉今年元月里,这厮更手持利刃,率同党数人,潜入县城,yu与合倭寇里应外合,破城屠戮烧杀幸为本官擒获本官已上报朝廷,请旨将其斩首示众不知严长官来此,却是yu如何处置?”
既然严鸿亮明官身,那么林养谦也就称呼他为长官了
严鸿一听,这林养谦说话滴水不漏,口口声声要把徐糊法,却是个厉害人物他忙道:“老令尹,我锦衣卫访查得知,徐海此人,牵扯到一桩谋逆大案之内京师已经拿获了数名匪党,大有嫌疑,其中多有需要他指认同党之处因此,奉了陆大都督将令,特来提他出监,随我回京师受审”
这种理由,倒是出京时陆炳就想好了的,锦衣卫由于事涉机密,捉拿人固然很诡异,从监狱里提人更是诡异,也不需要什么正当理由简单说就是这个人牵扯到一个案子里,我们需要他,至于是什么案子,对不起你级别太低,没必要知道而这个人最终是放是杀,就全由锦衣卫控制了
林养谦闻言笑道:“我当是何事?却原来如此这事说来也没有什么难办徐贼被拿之时,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受了招安的良民,本官就说么,并未见圣旨下达,何人胆大包天,敢招安倭寇为良民?”
听到这,却看胡柏奇脸上抽搐了一下若不是在淳安吃过一个苦头,外加如今人马不在身边,怕是当场就要发作起来
林养谦接着道:“果然这厮贼xing不改,不但在江南作恶,还擎到京师大案之中,当真可杀不可留严长官要带走他却也不难,不过还请严千户把圣旨请出,下官见了旨意自然放人”
严鸿听完,心中暗骂一声狗头这厮话说的好听其实句句带刺若是真有圣旨,老子早手持圣旨叫你跪下了,还用的着这样人模狗样的来见你么?当下只得道:“不瞒林老令尹,锦衣办事,却并非都持圣旨而行”
林养谦点头道:“这我也知道,锦衣卫办事不依常规,却是久已有之既无圣旨倒也好办,可有陆大都督的公文,拿来做为凭证,也可把人让你提走”
林知县不愧是老虎班出身的文官,拿捏的正是严鸿的七寸所在他并不像海瑞一般片面强调风骨硬顶,相反是柔中带刚,连消带打,当真是耍的一手好太极
如果陆炳真要发一封公函,提调人犯,那随便派个阿猫阿狗来,就把事情办了,何必还把严鸿打发来?但这种做法风险也很大拿陆大都督的公函带走的重案疑犯,ri后如果再出现在合或陆上,再犯点什么事,他陆大都督还说的清楚么?而这倭寇徐海,却是谁也不能担保的陆大都督收王翠翘的钱,或者为东南大局考虑,薄徐海一条命,那是可以的但如果要拿陆大都督自己的安析交易,那却是想都别想了当初所谓开一个驾帖的说法,事实上等到严鸿出京时也不见下文,便是这个道理
因此陆炳这一次派严鸿下江南,一无圣旨,二无公函,要的就是个心照不宣,大家彼此明白就是不过这种手段,是要人真跟你默契才行林养谦此时却是摆明了不在同一立超也拿住了这一点,张口来要公函,穷追猛打,非要图穷匕首见不可
这下严鸿的命门却是在人手中,只得道:“这个,公函么,也是无有”
“嗯?一无圣旨,二无公函严千户,你上门来带一名罪大恶极,拟定处斩的倭寇出离县监,却无任何手续,难不成你是要明提暗放不成?”林养谦此时把脸一沉,却变了脸sè方才的好言好语,不过是开胃菜,这才是正餐
第二百二十章图穷匕见
() 。严鸿一听,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但他搞惯销售的,什么臭脸没见过?知道这会儿无论如何,气场不能输,当即也是脸一沉道:“林老令尹说的哪里话来?严某好歹也是锦衣卫五品千户,却怎会哄骗于你?徐海扯之事,确实干系重大,说是事关国朝安危也不为过若被你糊里糊涂关在监中,误了朝廷大事,老令尹怕是到时候悔之晚以”
林养谦听严鸿这般胡吹大气的咋呼,却是冷笑道:“严千户此言差矣朝廷办事,自有规矩章程,断无信口雌黄的道理本县多ri前早已修下本章,上奏朝廷,请斩徐海于市曹,以正国法安民心严千户此时上门提人,本官只怕有朝一ri,此獠复又横行于合,攻城掠地,荼毒生灵,到时候不只严千户你自己,怕是连严阁老都要落一个勾结倭寇的名声!若是此獠真牵扯到什么朝廷大事之中,自有朝廷圣旨,如今慢说圣旨,就连一封公函也无,要想带人,万万不能”
林养谦一番说话,端的是义正词严,有理有据严鸿心知对这样的人,拿钱收买或是拿权压迫都无作用,只得大声道:“好叫林老令尹知晓,徐海的头却是砍不得如今胡督宪正筹谋平灭倭寇大计,yu借徐衡一条命,使倭寇相互离心,归顺朝廷若徐海一亡,则先前的谋划,难免全盘皆输到时候倭寇中的匪獠趁机裹挟党羽,大举登陆,东南沿航火不休,万千黎民受尽涂炭林老令尹,您也是爱民如子,清誉满朝试问,生民如此遭难,您于心何忍?”
说实话,严鸿对林养谦看法并不差至少从自己掌握的资料看,对方是不贪财,不好sè,不恋权的官员在如今的大明朝中,这样的官却是如大熊猫一般的珍贵,难得的很包括刚才在衙门外面,山yin县的衙役也真是不收贿赂的能薄一个这样的官,还是多薄一个为好,因此虽然事关重大,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于他如果林养谦真的爱民如子,干脆大家坦诚相见,说不定反而能赞同这样的安排
却不料林养谦听完严鸿这番话,却仿佛抓住了等待已久的机会,大声冷笑道:“胡督宪定的好大计!朝廷命他总督直浙军务,剿灭倭贼,带兵十余万,耗帑无数不料胡老督宪不思如何发兵剿贼,使计用谋,反倒一味招安所谓平灭倭寇大计,无非是招安众匪,养寇为害,这等大计却是早早坏了才是正理老夫蒙朝廷看重,让山yin县父老尊一声父母官,正要缉拿倭寇凶徒,以上不负朝廷恩典,下不负万民敬仰,前不愧诗书饱读,后流传千秋清名!至于沿海兵乱,正该胡老大人自己运筹帷幄,发兵抗贼,怎可反倒让本官放了倭寇来成全他的什么大计,当真可发一笑!本县这就上奏朝廷,说胡督宪为了招安倭寇,要本县把抓到的一个该杀的倭寇头子放了,却看朝廷如何批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林养谦方才的谦和内敛仿佛不知去向,却是一副张狂跋扈的鸟样
严鸿看着差点手舞足蹈的林养谦,这时才算明白,这位大爷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去留随意,宠辱不惊的主他老人家翰林散馆,来山yin县附郭,这些事都让他很是不满只不过他平素不表现出来,把一切不满压在了心里所谓不在沉默中恋爱,就在沉默中变态这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已经转化为一种畸形的心态,即一定要干出一番名堂,让当年把我踢出翰林院的魂淡看看,我林养谦是何许人也?
说实在的,当官的想干出一番名堂,这个想法说来并没有错但是问题在于一点,即怎么做叫好?林养谦要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太强调政绩,为了政绩不顾一切徐海对于他来讲,就是他的政绩杀掉徐海,就可以获得万民仰望,可以获得无边的声望
想想看,横行合,在倭寇中排名第二的徐海,都被林养谦拿住斩首,这是何等大的一个功绩?从此士林清流之中,谁不知他敢忤逆上司,一心杀贼的林养谦?接下来,直升知府,内转御史都大有声望
至于说,这徐呵胡宗宪正在一心招安的棋子,关系到沿海抗倭大计的得失,这和我林某什么相干?就算说倭寇大举登陆报复,杀掠无数,却也奈何不了他沿候千黎民死活,大明朝海防何ri安定,林养谦更是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反正不是我带着倭寇来的,责任也不在我
看出林养谦的想法后,严鸿心中顿时对这林养谦有些鄙视起来相比海瑞,尽管也是个倔脾气,可人海瑞那是真真正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吃糠咽菜,自得其乐而林养谦给胡宗宪惹下这大麻烦,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虚名罢了至少,海瑞的咆哮真是为了他心中的正义,而林养谦眼前这得意,却纯是个人意气的张狂
正所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严鸿看着林养谦这副嚣张样儿,也就没了方才的好脸sè,当下一拂袖道:“林大人,在下好话说粳个中厉害也已言明,还望尊驾不要执迷不悟,以免事到不可为之时,悔之晚矣!”
此时官场上,“大人”二字可不是随便叫的叫“老大人”可以,那是尊称可是单纯“大人”二字,其实近乎于抑称,上级称呼下级倒是可以,如果平级之间用这个称呼,就大有轻视之意,下面就差不多该对骂甚至对打了严鸿方才称对方一声老令尹,算是尊称,如今直接称对方为大人,却是大有不客气的味道在里面了
可是林养谦什么角sè?所谓清流风范,从来不是吓大的更何况他抓着处斩倭寇的金字招牌,哪里把严鸿这等不痛不痒的威胁放在心上?当下林养谦却也是一声冷笑道:
“严公子前恭后倨,sè厉内荏,真真可发一笑林某读圣贤书,养浩然气,魑魅魍魉,能奈我何?难不成就因为我秉持国家法度,不让尔等厂卫鹰犬为所yu为,收受贿赂卖放倭寇,你就要拿我入诏狱不成?另外本官听闻,严公子一路远来,与徐海之妻同行诸多举动,不堪入目对方可还是身怀六甲之人,你这般行为,回京之后,就等着揭参送客!”
眼见对方下了逐客令,严鸿也与胡柏奇拂袖而出待到出了花厅,严鸿忽然骈指指点花厅内,高声道:“林养谦,你沽名卖直,却不把江南千万百姓的身家xing命放在眼里!须知你家小爷不是好欺的!早晚一天要你这狗官好看!”
严鸿一句骂出来,胡柏奇吸一口气,待要接着开口,严鸿却脚下加紧,手上使劲,拉着胡柏奇跑了出来
待等出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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