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美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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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美贼-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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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化的家电和传统的厨房用具摆放得非常协调。草垫上有一个柳条筐,里面有十来个又圆又光滑的鸡蛋。两个像衣橱那么大的大冰箱面对面放着,发出“嗡嗡”的响声,如同白色的巨虫。我打开冰箱:里面放满了食物和新鲜蔬菜。放奶酪和牛奶的格子可与大酒店的相比。那里的东西简直可以吃上一个世纪。这些人一定是饿怕了。我摸了摸厨房操作台,那是用木头做的,有刀痕,但像是印上去的,光亮如新。这一切都具有浓郁的传统气息和法国外省古老的风格,只有高水平的仆人才能把它搞得这么出色。

我打开了所有的抽屉,欣赏着摆放整齐的漂亮餐具和五颜六色的碟子、盆子,然后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我惊跳起来。面包箱上面放着一个电话。我犹豫不决,电话响了很久,响了十来次才停住。当我抓起听筒时,我只听到忙音,那头没有任何人。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一扇用锁锁上的木门上。雷蒙曾对我说,此门通往“老板”的私人空间。

我想冒冒险。我的探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发现。不管怎么说,没有别人,谁也不会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我取下挂在钩子上的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发出“吱嘎”的尖叫声。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接了电灯开关:一个小小的平台,然后是一道石刻的阶梯,一直通到地下。阶梯高低不平,我不得不扶着栏杆,怕滑下去,我来到一个用水泥砌成的地窑里,那其实是中心通道两端的一系列狭窄房间。装满旧衣服、破鞋、报纸的箱子一个叠着一个。远处,有一张木工桌,旁边有几个油漆罐和一些正在修理的家具。另一些小屋装有温度调节器。藏着几十瓶按产地和年代排列的红酒。通道尽头,有一个屋顶高一些的房间,里面端放着一个炉子,一个大肠似的东西布满了操纵杆和刻度盘,并露出一些管子和分支。地窑大得让我感到惊奇。板壁颤抖着,气喘吁吁,好像它也在消化。金属上渗出了细小的水珠。每个按钮都有一个标签,上面手写着相应的房间名。

这就是“老板”的密室?分明是一个普通的杂物堆放处。雷蒙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我感到很失望,想立即上楼。就在这时,我瞥见炉子后面好像有道微光从地面照来。整个地窑都是用来存放木柴的,但这道微光穿过了单独放在墙角的一捆树枝。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捆树枝引起了我的好奇:它后面是不是还有一个房间?我大胆地(这种大胆现在还让我感到惊奇)搬开树枝,看见一块布满灰尘的毛织品遮住了一个中间有把手的铁门。我左右转动着把手,把手纹丝不动。这里又冷又潮,锁头也许锈住了。我继续弄锁,上下左右乱晃,又去摇门,门终于开了。

眼前的景色完全变了。一条阴暗的小通道出现在我眼前,它坡度很缓,消失在黑暗之中。插进岩石中的板壁散发出湿漉漉的泥土味。我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几滴冰冷的水滴在我的脑门上。一人高的地方,架着一捆电缆,接在一个自动开关上。一些可以说是方方正正的木头支撑着这条通道,就像是石头的纹理。我无法看清何处是通道的尽头。我的头顶压着数吨矿物质。我看到的已经太多了,这不是我呆的地方。

我正准备沿原路返回,突然,寂静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很轻很轻,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也许是滴水的回音,抑或是炉子的响声?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听见一些“沙沙”声和一些“嗡嗡”声。地底下传来众多的声音。我想走,但又听到了与刚才相同的声音,而且,这回还混杂着一个轻轻的哭泣声,从深深的隧道尽头传来。声音很小,但很清楚。我不是在梦中。我顿时毛骨悚然,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撞在铁门上,铁门弹在墙上,整个过道和泥水墙都震动起来。我正想跨过那捆木柴,脑门边响了一个轻轻的声音:

“您迷路了?”

这就像有人朝我的脑门开枪一样。我吓得跳到一边。

“啊,我吓着您了?很抱歉!”

杰洛姆·斯泰纳朦朦胧胧地站在我左边半明半暗的地方。他的呼吸向我脸上直扑而来。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我敢肯定他黑色的眼珠正瞪着我。我想开口说话,但我像溺水者一样呼着气,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一把抓住我的耳朵,让我跪在地上:

“邦雅曼!看来,弗朗切西卡说得对,您不过是一个混蛋小偷!”

我想抬起头来,但斯泰纳怒气冲冲的脸就在我头顶晃动。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逃票者。斯泰纳衣着古怪,他穿着猎人常穿的那种有流苏的皮衣,我的鼻子正好对着他的裤缝。他弯下腰来,我以为他要扇我的耳光,连忙护起自己的脸,但他把我扶了起来,松开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被他拧得疼极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搂住了我。我感到了他身上的体温。我们就这样搂了一分多钟,我差点要被他压扁了。在这个巨人身边,我觉得自己是如此孱弱。他用痛苦的声调,轻轻地说:

“啊,不幸的人,您有什么必要打开这些门呢?”

他粗糙的脸贴在我的脸上,他哭了。他的手,手指长得要命,掐着我的背。他巨大的身躯痉挛得颤抖起来。

“但愿您知道埃莱娜的半夜来临给我造成了什么影响!您要知道她重新撕开了我的什么伤口!上帝为我作证,我让你们离开这座木屋是完全有道理的!”

邦雅曼·托隆的故事讲到这里时,我的呼机响了。现在是凌晨3时15分。我恼火地抓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找医监。原来,刚送来一个企图自杀的年轻人,他本无表情。陪他来的是他的未婚妻,他们几小时前刚刚断绝关系。我不想管,把他打发给另一个医生。我低声地向邦雅曼道歉了几句,请他接着讲下去。

主人流泪比打我骂我更让我害怕。当我能讲出话来的时候,我求他让我重新上楼。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来到刚才走过的通道。我浑身发抖,双腿发软,就像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住一样。斯泰纳强迫我跨过水洼,当天花太低时又压下我的脑袋。我们只需往前走。在一条漆黑的缝隙尽头,主人在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停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选了一个,插进一个嵌着开关的箱子,打开了另一扇铁门。

“欢迎来到我的密室!”

我走进一个直接在地上挖成的房间,像是祈祷室,里面有一张用支架撑住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台录像机、一台电脑和一架电话机。电脑的荧屏亮着,把整个房间弄成一片蓝。刚才听到过的那种叹息声更清楚了,但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斯泰纳去关声音和图像。这里好像是商店的监控室,东西都是东拼西凑的。墙上有一盏灯,灯杆可以扭动,但灯座没钉牢,已经脱了。屋里有许多架子,堆满了录像带和材料。斯泰纳让我在一张转椅上坐下,用不安的目光盯着我:

“是您强迫我把一切都告诉您的!”

“告诉我什么?我不明白。”

“可您知道这里是禁止入内的。雷蒙没告诉过您吗?”

“这是一个误会。我迷路了。您遇到我时,我正想上楼。”

“一个误会?”

他大笑起来。

“您搜查我们的房间,差点抢劫书房,还打开了不准打开的门,在这地下历险。您把这些也叫做误会?”

“啊,我知道,我很抱歉,我错了,但……我是好奇。我想更好地认识你们。事实就是这样。”

他古怪地凝视着我,重新打开了录像机。屏幕上的图像起初模模糊糊的,有一条条杠:雪中的木屋,先是大门,然后是前厅和各间主屋。一想到斯泰纳能从这监视器中看到我和埃莱娜第一夜的情景,我吓得浑身发抖。他接了另一个键,我看见一个长头发的身影,在一个密封的地方,坐在地上,背对着我们。

“您刚才听见有人呻吟吧?”

斯泰纳在我旁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下:他差点要用嘴咬我。灯光照在他的脑门上,使他的发根看起来红红的。他的头发是那么浓,那么密,银光闪闪的,我心里感到一阵刺痛。20岁时,我的头发就比他少,比他稀。

“这些呻吟,邦雅曼,是那个被关在离这里几米远的地方的女人发出来的。”

他的呼吸断断续续的。他把头发往后一捋,我看见他耳朵里的毛粗得像荆棘似的。我过了一段时间才听得清他在讲什么:

“一个女人关在附近?”

“您知道为什么吗?至少猜一猜呀!”

他的右眼皮跳起来,他焦躁不安。一阵紧张的抽搐使他的鼻子皱了起来。他抓紧拳头,低下眼睛,好像接下去要讲的秘密不能面对面说似的。

“这个女人犯了一个错误……”

我喉咙一酸,感到火烧火燎的。我不敢让他重复。

“我说的是一个错误,甚至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站起来,带着他的小圆凳,走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关了录像机。我看不清他的脸了,只听到他的呼吸声和仪器的“嗡嗡”声。不见身躯,只有声音,我感到非常不满,因为它就像一个飘荡的灵魂。我应该当机立断,打断这些没完没了的叙述。我预感到,一旦听了他的话,我就要跟他同流合污了。

“好奇者,您首先要知道,这里横跨瑞士和法国。边境就在500米远的地方。这座木屋自1941年起就成了抵抗组织的大本营。上杜和弗朗什…孔泰的游击队员们利用这个地方的特点(这里的奶酪很出名),在这里挖了一条地下通道,用来藏匿逃跑者,存放武器。有一条隧道应该一直通到瑞士,但直到1944年秋盟军解放了这个省时隧道才挖通。尽管有许多人告密,但不论是德国人还是自卫队却都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当时,人们采取一系列技术手段隐藏起它。木屋的主人是个左派组织的成员,大家都知道他是维希政府的同情者,这使得他避开了嫌疑。我跟您讲这些,是因为我本人6岁时在这里住了整整一个冬天。我父亲是个共产党员,也是当地的义勇军①首领。在送我们,我母亲、姐妹和我到瑞士躲避战争之前,他把我们藏在这里。长达数周不见天日的生活,使我对黑暗产生了恐惧。当时,我们只有几支破蜡烛用来照明。我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助加固通道,搬运一袋袋的石头和木块,还有食物。那几个月的地下生活教会了我不少东西:如何掩藏挖出来的泥土,如何挖通道、加固通道。尽管我那时很小,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于是,7年前,当我得知此处已差不多要成废墟时,我从继承了这个地方的一些纳沙泰尔人那里买下了木屋,并加以翻修。当时,大部分通道都已经塌了,我和雷蒙小心翼翼含辛茹苦地干了差不多两年,才从80米长的地方清出一条通道来。我们在通道尽头挖了两个储藏室,后来又挖了这个我用来当办公室的小房间。”

①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由法共领导的抗德武装。

我抓住机会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

“对不起,斯泰纳先生,我得去找埃莱娜了!”

“坐下!”

他的声调不容我作任何申辩。我猜测着他沉重的身躯在黑暗中的什么地方。他随时都有可能向我扑来,把我压扁。

“我答应您,我会长话短说。请允许我往后再退一点,让您听我说几分钟。您知道,我是个商业律师,这个赚钱的行当使我有机会接近一些富翁。我生活富裕,不需要任何人养我。但这一职业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我真正感兴趣的,是猎艳,我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用来追逐女人了。还在上大学时,别人就叫我好色的左派:我很想造反,不过是在被窝里跟妓女造反。由于一些合理的原因,我结婚了。在婚姻的幌子下,我进行着各种阴谋。我只有一个归宿,那就是情人的臂膀,常换常新;我只有一个野心,那就是点燃女伴的欲火。只有想到在路上能遇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我早上才起得来床。我的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20年来,这愚蠢的女人一直希望我改。终于有一天,她的宽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在婚姻的围墙中我感到窒息,那种夫妻生活使我失去众多别的刺激。一种更加丰富,更多激情的生活正与我擦肩而过。我们离婚了。我很急。

“但一宣布分手,什么都变了,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上了年纪,不那么让女人愉快了。女人们抵制我。我曾把引诱看作是警察的一场大逮捕,现在,我只好请老天帮忙了。我害怕遭到拒绝,满足于小打小闹。可以说,我妻子是不想让我受到粗暴的对待。这一点,我明白得太晚了。如今,我满心痛苦,将成为情场败将。我看见自己已成了小老头,被迫为在此之前得到的大量好处付出代价。有钱就能勾引女人,这并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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