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婳眼皮也未抬一下,懒懒地道:“你若输了,本宫总不能叫一个孕妇表演翘袖折腰舞吧?”
小环忍不住“扑哧”地笑了一声,小姐真是太逗了!
苏选侍媚声道:“太子妃多虑了,嫔妾不才,也略通文墨,区区酒令还难不倒嫔妾。”
这口气实在狂妄得很,丝毫未将张婳等人放在眼里。
张婳不怒反笑,淡淡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选侍输了,即便你敢跳你翘袖折腰舞,本宫也没那个胆让你跳。”
苏选侍用丝帕摁了摁嘴角的酒渍:“嫔妾若输了,便出一千两银子。太子妃可以将这些银子分给穷苦的百姓,这也算是一件功德。”
张婳精神一振,输一次便出一千两银子。看来这些年她在朱祐樘身上捞了不少珍宝,今儿非得让她吐出个万儿八千两不可!遂笑眯眯地道:“这个主意极妙!便依你之言。”正当她抖擞着精神好好地杀富济贫,苏选侍却道:“嫔妾想改一下游戏规则。”
张婳想了想,别人输了跳个舞唱个曲便可以了,她却要出一千两银行,怎么算都是她吃亏,于是大方地问道:“你想怎么改?”
苏选侍抚了抚云肩上的繁复绣花图案,缓缓地道:“先抓阄,抽到谁,谁先出题,她可以挑任何一个人回答。若那人答不出来,则由出题者罚她表演节目。若那人答出,出题者则按她的要求表还节目。赢家则继续出题。太子妃觉得如何?”
张婳觉得这个游戏规则还算公平,便点头:“很好。”
苏选侍轻蔑地瞥了一眼冯淑女,故作好意地道:“冯淑女不必紧张,我知道你不识字,所以这个游戏你不用参加。”
冯淑女脸色羞红,默不作声。
张婳秀眉微蹙,岔开话题道:“冯淑女,你当行令官,准备抓阄吧。”
冯淑女点点头,命身边的侍婢取来物品抓阄,抽出第一张竟然是苏选侍。
苏选侍轻啜了一口金瑰酒,柔媚地道:“我出一道上联,六朝金粉十里笙歌裙履昔年游最难忘北国豪情西园雅集。”又漫不经心地指着杜芊羽,“请杜妹妹对下联。”
杜芊羽虽幼承庭训,可父亲一直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遂只让她念过几本《女则》,《女论语》,这会儿搜索枯肠,愣是对不出这个刁钻的对子,于是坦然地道:“我对不出。”
苏选侍笑道:“我听说当日选秀杜妹妹的折腰舞举世无双,一直很想亲眼目睹妹妹的舞姿。妹妹就为我们跳一段吧。”
杜芊羽下去换了一袭桃粉色舞衣,身姿翩跹,水袖轻扬,若流风回雪,绝代倾城。
舞毕,苏选侍抚掌赞道:“妙!妙!妹妹果然一舞倾城。”
按照游戏规则,接下来还是她出题,苏选侍又道:“我再出上联,有木便是桥,无木也是乔,去掉桥边木,加女便是娇。”妩媚的双眸紧盯着杜芊羽,“请杜妹妹对下联。”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即明白她分明是存心找杜芊羽麻烦。明明知道杜芊羽不擅长对对子,她却偏偏出对联,还回回都指名她答题。
杜芊羽却脸色平静,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对不出。”
苏选侍柔媚地笑道:“适才的折腰舞看得不过瘾,请杜妹妹再为我们跳一段吧。”
张婳眉头微皱,手指轻扣着黄花梨席面,眼中闪过一抹恼色。
杜芊羽起身离席,再次跳了一曲翘袖折腰舞,回到席位上,双颊微红,鬓发濡湿,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苏选侍拈了一枚果仁放入嘴中,轻笑着道:“我最喜欢对对子。我再出上联,生地变熟地望合欢。”美目一转,含笑道,“请杜妹妹对下联。”
张婳沉下脸,冷声道:“苏选侍,游戏而已,别做得太过了。”
苏选侍满脸惊讶,委屈地叫道:“太子妃说这话真是冤枉死嫔妾。天地良心,嫔妾可没有半分为难杜妹妹的意思。事先说好了,赢者可以任意挑选人答题,可并没有规定不能重复叫同一人回答。嫔妾并没有犯规。”顿了一下,又道,“都说杜妹妹舞姿冠绝天下,嫔妾也早想借机多欣赏一下,这也有错么?”
张婳语噎,只怪自己太想着劫富济贫,一心想要从她身上敲个万儿八千两出来,一时没有想到游戏的漏洞,被她钻了空子。看她这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杜芊羽指不定还要受什么羞辱,遂决定耍赖,正想说,本宫乏了,游戏到此结束,都各自散了。
杜芊羽却开口道:“愿赌服输。太子妃不必担心嫔妾。”又望向苏选侍平静地问道:“我对不上来。选侍还想看我跳舞么?”
苏选侍柔媚地笑了笑,十分好心地说道:“等会儿再跳。这回就罚妹妹为我们每人斟一杯酒。”这摆明了将杜芊羽当丫鬟使唤。
杜芊羽执着酒壶,轮流为每人斟了一杯酒。苏选侍又出了几道对联,依然指名杜芊羽回答,杜芊羽被点到名,不愤怒,不气恼,十分干脆地认罚。
没有人留意到原本蜷缩在席上晒太阳的雪团忽立了起来,烦躁不安地望着四周,忽地白影一晃,猛地蹿出去,去势快若闪电,直直地扑向苏选侍小腹。
☆、134 雪团
没有人留意到原本蜷缩在席上晒太阳的雪团忽立了起来,烦躁不安地望着四周,忽地白影一晃,猛地蹿出去,去势快若闪电,直直地扑向苏选侍小腹。
苏选侍吓得花容失色,大叫道:“救命!”踉踉跄跄地向后跑去。
杜芊羽等人早已乱成一团,尖叫着四处逃散。
张婳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喝道:“来人,快捉住雪团。”
太监们纷纷奔上前,无奈白貂动作迅捷,神色狰狞,别说捉,连它的毛都没法碰到。
雪团狂躁不安,几个纵跃,又扑向苏选侍。苏选侍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小腹蓦地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张婳已急步奔至她身边,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心“咯噔”一下,和小环手忙脚乱地扶起她,大喊道:“速传太医!”又命宫女们将苏选侍抬到附近的延晖阁。
过了一柱香时间,钱元明满头大汗地赶到,张婳免了他行礼,急道:“钱太医,快去看看苏选侍。”
钱元明径直走到榻前,又是把脉又是金针渡穴,忙活了半日,方拭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神色凝重,禀道:“苏选侍受到惊吓动了胎气,已出现见红现象。”
张婳脸色微变,孕妇若见红,胎儿多半是保不住了。定了定神,干巴巴地问道:“钱太医,胎儿可否保住?”
“微臣已用金针渡穴压住了胎气,再开几服安胎药,让苏选侍每日服下,连续服半个月便可无虞。”
张婳松了一口气,说道:“万幸胎儿无碍。”
钱元明又道:“毕竟已出现见红,一切马虎不得。苏选侍安胎期间,最好让她躺在床上静养,不要下地走动。”
张婳颔首,说道:“苏选侍的胎儿就有劳钱太医多费心。”
钱元明垂首道:“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门外忽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一进门便焦急地问道:“哀家听闻苏选侍摔倒了,胎儿有无大碍?”
张婳回道:“钱太医刚刚替苏选侍把过脉,苏选侍动了些胎气,所幸胎儿无事。”
太后脸色稍霁,皱眉问道:“好端端地怎么会摔倒?那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苏选侍身边的宫女嬷嬷们吓得跪在地上,齐声说道:“奴婢该死。”
太后阴沉着脸,喝道:“连自个儿的主子都照顾不好,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太后。”苏选侍不知何时醒过来,挣扎着想下床。
“别动。你动了胎气,得躺在床上静养。”太后走过去,坐到榻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选侍点点头:“小腹酸胀,身子有些无力。”
太后安慰道:“钱太医医术高明,有他在,胎儿不会有事。你只管放宽心养胎。”
苏选侍泪如泉涌,手轻抚着小腹,哭泣道:“太后,此次嫔妾和孩儿命大,侥幸逃过一劫,没能让奸人奸计得逞。可嫔妾实在不敢保证下回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太后闻言立即沉下脸,皱眉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刚才摔倒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苏选侍怯怯地望了一眼张婳,内心似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过了半晌,方哭哭啼啼地说道:“适才嫔妾和太子妃还有其他几个妹妹们坐在御花园里赏花闲聊,太子妃养的白貂不知何故忽然扑向嫔妾,嫔妾匆忙奔逃,可白貂就像与嫔妾有仇,别人不攻击,独独攻击嫔妾,嫔妾又惊又怕,被白貂攻击了好几回,力气不支方摔倒在地。”
太后脸罩寒霜,鼻翼微微翕动,显然已怒到极点,冷冷地问道:“那只畜牲呢?”
张婳跪下,老老实实地答道:“已让人捉住了,关在笼子里。”她心下也有些糊涂,雪团一向听话,从不主动攻击人,今儿不知为何发了狂,一个劲地攻击苏选侍。
太后盯着她,寒声问道:“那只畜牲是你养的?”
张婳诚实地点点头:“是。”
“来人,去将那只畜牲活活打死。”太后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张婳,“免得它下回再去伤人。”
张婳想到雪团可爱精灵的模样,心下不忍,可看到太后锐利如刀锋的目光,求情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地咽了回去。
苏选侍见太后只是命人杀了白貂,并未发落太子妃,心下又急又怒,抽泣道:“太后,嫔妾怀了身孕后,接连遭人暗算,几次死里逃生,嫔妾是个不中用的,看来是护不住腹中的胎儿了。”说罢泪如雨下,双手抱着小腹哭个不停。
太后皱了皱眉:“哭什么?有哀家护着你,哪个敢伤害你?”顿了顿,又道,“你尽管安心养胎,哀家自会为你作主。”
苏选侍慢慢地止住泪,哽咽道:“太后,嫔妾和孩儿就全仰仗您庇护了。”
太后冷冷地盯着张婳,沉声问道:“太子妃,苏选侍刚才说的话可属实?白貂只攻击她,并没有攻击别人?”
张婳暗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宫女太监在场,想赖也赖不掉,遂道:“适才情况很混乱,宫女太监们四处奔跑,孙媳并未看清白貂有没有攻击过其他人。”
白菱膝行了几步,说道:“太后,当时奴婢拦在选侍身前,那只白貂竟然跃过奴婢头顶,直接扑向选侍。奴婢看得真真切切白貂只攻击选侍,并未攻击其他人。”
太后脸色铁青,冷声问道:“太子妃,这是怎么回事?”
张婳知道无论如何辩解都会被认为是狡辩,于是干脆地答道:“孙媳也不明白,白貂为何突然发狂攻击人,更不明白为何独独攻击苏选侍。”心下恶毒补充了一句,呃,也许白貂通人性,所以只攻击恶人。
此时,朱祐樘闻讯匆匆进来,见张婳跪在地上,眉头微拧,来的路上他已知悉事情的经过,遂走上前,说道:“皇祖母,那只白貂是孙儿送给婳婳解闷的,不会有什么问题。今儿的事情想必是一场意外,幸好苏选侍腹中的胎儿无恙。”他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奴才,“孙儿觉得,苏选侍不慎摔倒,都是因为这些奴才照顾不周。索性将她们都打发去浣衣局,孙儿再为挑一批尽心尽职的奴才伺候苏选侍。”
白菱等人听到“浣衣局”三个字俱吓得瑟瑟发抖,纷纷喊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苏选侍惊怒交加,脱口道:“殿下不处置设计暗害嫔妾之人,却拿嫔妾身边的人开刀,殿下未免太过不公了。”
朱祐樘淡淡地问道:“依你之言,是谁设计暗害你?”
苏选侍咬唇道:“谁是白貂的主人,谁便是谋害皇嗣之人。”
朱祐樘轻描淡写地说道:“白貂是本宫寻来,难不成是本宫要谋害自己的孩儿?”
苏选侍脸色涨红,忽抚着小腹,抽泣道:“我苦命的孩儿,都怪为娘没有本事,让你接二连三地遇险。为娘是个不中用的,保护不了你,哪天你若没了,为娘也会跟着你一起走,免得留在世上碍了人家的眼。”
太后皱眉,斥道:“不许胡说。有哀家在,没有人能动得了你。”看了看朱祐樘,又望向张婳,沉默片刻,冷声道,“太子妃,此事是你疏忽,没有看住白貂才会惹出这般大祸,好在有惊无险,哀家便罚你停俸半年,抄一千篇《女论语》。”
张婳暗暗松了一口气,恭敬地道:“是。”
苏选侍气得七窍生烟,太后是不是老糊涂了,她差一点就滑胎了,居然就这么轻易地饶过太子妃。可再不依不饶地闹下去,只会惹太子与太后厌恶,遂悻悻地闭上嘴。
太后望着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还不快扶你们家主子回鸣鸾轩?”
白菱等人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