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婳喘了一口气,心下暗道,若真被绊住还不算糟,可别都被老妖妇的人解决了。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往树林茂密处奔去,一面沿途留下记号。
朱祐樘忽说道:“小心!有刺客。”
话音甫落,数十道黑影凌空飞跃而来,围成犄角之势将两人圈在中间。
张婳秀眉微蹙,这些刺客看起来互相很配合,肯定不能再用刚才那招挑拔离间来对付他们。
一柄柄刀剑在阳光下闪动着噬血的光芒。
“哎呀。”张婳忽地惊叫一声,裙内系着的包袱不知怎么掉落在地上,包袱上的结松松地散开,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珍宝滚了出来,霎时璀璨耀眼的光芒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张婳连连惊呼,故作紧张地大叫道:“这些都是赝品,不是真的。”心下却暗道,这些珍宝均是世所罕见,随随便便一件便够普通人家花一辈子,我就不信你们不会心动!
果然众黑衣人望着满地的稀世珍宝,眼睛都直了,原本还有几分怀疑,听到张婳大嚷着“赝品”,心下更加坚信,忙蜂拥而上,争抢着地上的珍宝。
张婳拉着木筏飞奔逃走,一面叹气一面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些珍宝。
呜呜呜呜,我都还没捂热呢!
朱祐樘含笑道:“别看了,再看下去我们可真跑不掉了。”
张婳认命地回头,不住地长吁短叹,心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事先在珍宝上抹些毒粉,让那些刺客有银子也没命花。
“小心。”朱祐樘忽惊叫道。
张婳心中一凛,抬头却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身后飞掠而至,寒光一闪,一柄利剑架着她的脖颈。
那人冷冷地盯着她,阴森森地道:“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张婳郁闷无比,这世上还有不爱钱的人???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办法了,只能——下跪求饶!
“大爷,饶命!”张婳“扑通”跪下,哭得惊天动地,“大爷,您行行好,饶小女子一命吧。”
她不着痕迹地抬起袖子擦拭泪水,手掌一翻,袖箭闪电般射出。
那名黑衣人距她极近,且对她没有任何戒备,还未明白过来,袖箭已刺中咽喉,哼也未哼一声,便倒在地上,双眼大睁,似是至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婳背后沁出一层冷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拉着木筏向前飞奔。
“婳婳,休息一会儿。”朱祐樘柔声说道。
“臣妾还支撑得住!”张婳逃了这么久,早已累得满头大汗,两条腿都似要断掉了般,可后面还有追兵,她哪敢停下歇息,咬牙又跑了一段路,实在跑不动了,寻了一处茂盛的灌木丛,将木筏藏好,扶着朱祐樘躲到里面,坐下后,连喘了几口气,心下焦急,太子的暗卫怎么还没出现呢?不会真被老妖妇派来的刺客杀光了吧?
朱祐樘用衣袖轻拭她额上的汗水,握着她的手,温言道:“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张婳全身像散了架般,累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遂也不与他客气,靠着他肩膀,阖上双眸休憩。
但毕竟在逃亡,她哪敢真的睡过去,养了会精神,便睁开眼,却见朱祐樘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脸色不禁微微一红,想挣开,哪知他握得极紧,怎么也挣不开,遂放弃作无谓的抵抗。
朱祐樘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着,柔声地道:“婳婳,我不会再放手!”
他放她离开过一次,从今以后,请容许他自私地将她永远都留在身边。
张婳心头一跳,却见他目光灼热,忙别开头,心下暗想,呃,他这算是报恩么?
忽地蹄声得得,一骑马似朝两人藏身的灌木丛奔来。
张婳立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
刺客似乎知道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这下死定了!
“别怕!”朱祐樘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张婳心下暗道,不怕才怪呢!她偷偷地从灌木丛的缝隙向外张望,可惜只看到一匹黄膘马的四条腿,心下却暗暗窃喜,好像只来了一个人。
马蓦地一声长嘶,停在灌木丛前,那人从马上跳下,伸手欲拔灌木丛。
张婳全身戒备,手心紧扣着一枚暗器,灌木丛刚被扒开,暗器蓦地飞射而出,直取那人的咽喉。
那人惊呼一声,随即挥了一掌,那枚暗器便向左面斜飞出去。
张婳早有准备,手掌一翻,六支袖箭接连发出,心下暗道,看你还怎么躲?抬头却蓦地见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不由脸色大变,惊叫道:“小心!”
那人身手极好,反应也快,出掌快如风,瞬间便化解了六支夺命箭,躬身道:“卑职救驾来迟,请太子,太子……妃恕罪。”
他俊朗依旧,脸上的笑容依然如骄阳般璀璨,明亮的眼睛却似落了一层灰尘,显得有些黯淡,正是高斐。
“高大……人,你身上的伤好了么?”张婳见到他,又惊又喜,紧张地问道。
自上回在兽观他被黑雄抓伤,这是她一次见到他!
高斐微笑道:“谢太子妃关心,卑职的伤已经痊愈了。”
张婳有些好奇地问道:“高大人,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有没有碰到那些刺客呢?”
高斐说道:“卑职看到您留下的记号,一路追踪过来,抓了几名刺客,已命人带出去交给皇上处置。”
张婳闻言大喜,这下太好了,看老妖妇这次怎么向皇帝交待。忽转念一想,高斐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对朝中的斗争了如指掌,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次的刺杀是老妖妇安排。他将刺客直接交给皇帝,不是摆明了是站在朱祐樘这边么?老妖妇凶狠毒辣,岂会轻易放过与她作对的人?
高斐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原本黯淡的双眸忽地一亮,向朱祐樘恭谨地说道:“殿下,您伤势很重,就让卑职背您出去吧。”
朱祐樘颔首,他伤势极重,一直靠顽强的意志强撑着一口气,现下脱险,整个人松懈下来,登时晕了过去。
幸好高斐手疾手快,扶住他,背着他向围场外走去。
张婳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张婳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半晌,开口道:“高大哥,谢谢你,上回舍命救我!”
高斐笑得吊儿郎当:“一声谢谢也太没诚意了吧!”
张婳眨了眨眼,说道:“将来大哥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大哥尽管开口。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也曾说过这般的话,不管谁欺负了你,或是碰到了什么难事,上刀海下火海,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高斐望着远处的群山,唇角弯了弯,似笑非笑。
出了围场后,张婳见到皇帝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文武大臣俱垂手侍立在他身后。
皇帝看到他们出来,登时松了一口气,待看到朱祐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大声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梁芳忙着人去请太医。
皇帝急步上前,问道:“太子伤势如何?”
高斐如实地答道:“殿下左胸中了一剑,性命垂危。”
皇帝闻言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望向身后的锦衣卫,喝道:“给朕查,到底是何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刺杀太子!!!”
☆、113 受伤(一)
皇帝闻言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望向身后的锦衣卫,喝道:“给朕查,到底是何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刺杀太子!!!”
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暗暗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诚惶诚恐地道:“是。”
张婳心下暗自腹诽,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
万贵妃关切地望着朱祐樘,一副惊痛交加的模样,向万通道:“万指挥使,不查出刺杀太子之人,别说皇上,便是本宫也绝不轻饶!”
万通唯唯诺诺地答应。
皇帝命人将朱祐樘抬到围场附近的碧落斋。
朱祐樘躺在榻上,脸色比雪还白,双眸紧闭,气若游丝。
皇帝愁眉深锁,担忧地望着他。
万贵妃满脸哀容,拭了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皇上,您别忧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张婳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的哀伤十分真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朱祐樘是她亲生儿子呢。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
太医院院正徐康海满头大汗地赶到,向皇帝行礼请安后,走到榻前,喂朱祐樘服了一颗九转续命丹,俯身察看伤势,神色凝重,从药箱取出疗伤圣药,替朱祐樘重新包扎伤口,最后向皇帝躬身禀道:“太子胸口的伤势虽然很重,幸好及时止血包扎,不致有性命之忧。”
皇帝神色稍霁,问道:“太子何时能醒过来?”
徐康海垂首道:“太子明儿清晨应该会清醒。”
皇帝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照顾太子。太子有任何情况,立即禀告朕。”
“是。”徐康海行了一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万贵妃双手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欣喜道:“皇上,臣妾都说了太子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的。”
皇帝眉目间亦添了几分喜色,说道:“太子痊愈后,朕会下旨大赦天下。”
万贵妃眼中闪过一抹锋芒,笑道:“皇上,此次太子能够捡回一条命,也全亏了佛祖庇护。臣妾想替万寿寺的佛像重塑金身,皇上觉得可好?”
皇帝颔首,感喟道:“爱妃,还是你想得周到。有你在朕身边,朕万事都不必操心了。”
万贵妃妩媚一笑,道:“能为皇上分忧解劳是臣妾的福分。”
皇帝望向她的目光越发柔和深情了。
张婳心中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么多年来朱祐樘遇到过多少回“意外”险些丧命,皇帝竟然没有半分怀疑老妖妇。到底是皇帝太蠢,还是老妖妇太会演戏了?
万通忽神色慌张地进来,垂首道:“皇上,卑职还没来得及审问那几个抓到的刺客,他们已经全都咬舌自尽了。”
皇帝惊道:“全部都死了?”
“万通,你这个蠢货!”皇帝还未发作,万贵妃已勃然大怒,骂道,“本宫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却把它办砸了。这般不中用,这个指挥使也不用再当下去了!”
万通额上冷汗滚滚而落,跪在地上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是卑职一时疏忽,让刺客们咬舌自尽。卑职该死!”
万贵妃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的确该死!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好,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万通惊恐地道:“都怪卑职无能,还望娘娘恕罪!”
皇帝忙柔声安抚道:“爱妃,你消消气。别忘了太医说你身子骨不好,不能动气。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万指挥使,他也想不到刺客会咬舌自尽,你就别再骂他了。”
万贵妃叹了一口气,道:“皇上,您就会帮着他说话。您看看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皇帝低声劝道:“他是你亲弟弟,又是锦衣卫指挥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好歹给他留几分面子。”
万贵妃泫然欲泣,拿丝帕摁了摁眼角:“臣妾不是不愿给他留面子。一来他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没有一件事办得妥当过。二来太子伤重昏迷,臣妾不处置他,又如何向太子交待呢?”
皇帝轻抚着她手背,温言道:“爱妃放心,祐樘一向懂事,不会怨怪你。”
万贵妃叹道:“即便太子不怪臣妾,臣妾也不会原谅自个儿,谁让臣妾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弟弟。”
皇帝柔声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别事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又低声好言好语相劝了半日,万贵妃方转怒为喜。
皇帝向万通皱眉道:“还不快下去,呆在这里只会惹贵妃生气。”
万通如闻纶音,忙不迭地行礼告退而下。
皇帝似想起什么,问张婳:“你和太子一起遇到刺客,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张婳茫然地摇摇头:“臣媳不知道。”心下暗道:老妖妇装腔作势地骂了几句万通,你便轻饶了他。我若告诉你汪直说的那些话,别说老妖妇不会放过我,说不定你也会治我一个诬陷之罪。
她是聪明人,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皇帝不以为意,又道:“患难方显真情。这回太子遇险,你没有扔下他独自逃生,可见你对太子真心真意。朕很是欣慰。”
张婳只觉得有两道利剑般的目光狠狠地剜向她,心底不禁打了个冷战,结结巴巴地道:“父皇过誉了。这是臣媳应该做的事。”眼角余光看到万贵妃阴恻恻地望着她,心下暗道,这下亏大了!老妖妇下个要对付的人肯定是她!
皇帝看了一眼榻上的朱祐樘,说道:“朕先回去了。太子若醒了,立即派人禀告朕。”
张婳答了一声“是”,恭敬地将皇帝与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