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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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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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崇拜勒尔克,但他至少是个自由自在的人,他不会死死地坚持着自己男性的自负。唉,上帝,我一想到杰拉德,他的工作——那些在贝尔多弗的办公室,还有那些煤矿——就感到恶心。我和那些有什么关系!——他还自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女人的情人呢!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他!
“在德累斯顿,至少我可以把所有这一切都抛于脑后,可以找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去做。比如赏心悦目地观看音乐舞蹈表演,观看德国歌剧和话剧,去感觉一下德国艺术家的生活,想必也会十分开心。还有勒尔克,他的确是个艺术家,一个自由自在的人物。最主要的是,我可以避开所有这一切,这些不断重复的丑恶的粗俗行动和言辞。
“肖特兰茨!天呀!想想看要住在那儿将是怎样的情景,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
“不,我简直不敢想像,太让人受不了了。”
想到这儿,她惊恐万状,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她想到了日子一天接一天,这样如此机械地永远地交替下去。她不禁地心怦怦直跳,心中感到十分忧虑。这嘀嗒而过的时间,这指针的嚓嚓行走,这一小时又一小时,日复一日的周而复始,犹如可怕的锁链——啊,天啊!这所有都是那么可怕,而且叫人无路可逃,无路可走。
她几乎在祈求杰拉德在她身边,把她从那可怕的想法当中拯救出去。咳,她孤独地躺在那儿,面对那可怕的时钟,听着它那没有休止的滴答声,真是在备受煎熬。整个一生,整个生命,都化成了这嘀嗒、嘀嗒、嘀嗒的声响,然后是钟点的敲击声;接着又是响个不停的嘀嗒声,指针无休止地在嚓嚓转行。
杰拉德救不了她。他自己、他的身体、他的动作、他的生命——也是一样地在滴答作响,同样在顺着钟面作着移动,做着可怕的机械运动。他的亲吻、他的拥抱又算得了什么?
啊,为什么没有人给她温暖?为什么没有人拥她入怀?给她以休息,让她美美地、彻底地恢复健康的安宁呢?啊,为什么没有人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平平安安地睡上一觉?她是那么渴望能在别人怀中甜甜酣睡。她总是在没有人保护她的情况下睡觉,今后也摆脱不了这种景况。哦,她怎么能够忍受住这无尽的重负,这种永久的负荷呢。
杰拉德!他能把她搂在怀中,保护着她睡觉吗?哈,他自己还得由人哄着入睡呢——可怜的杰拉德,他需要从她身上获得了满足和休息,也许这就是他老是纠缠她的原因,就像饥肠辘辘的婴儿哭着要吃奶一样;也许这就是他对她怀有不可遏止的欲念和激情的秘密所在——他需要她哄他入睡,给他安抚。怎么会这样!难道她是他的母亲吗?她的情人竟是一个夜夜需要看护的奶娃娃?她瞧不起他,一点儿也瞧不起他,她硬了硬心肠。
此时,杰拉德坐在自己的房间中看书。古迪兰走了以后,他的欲望受到了阻碍,呆呆地在床边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意识到应该上床睡觉。他感到很冷,一会儿,就在黑暗中躺下了。
但是,黑暗,重重的黑暗扑面而来,吓得他魂不附体,使他无法忍受。于是,他起来把灯点上,他坐了一会儿,直视着前方,愣愣地。他根本没想过古迪兰,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想,一片空白。
然后,他突然起身下楼去找书。每每当他不能够入睡的时候,他对黑夜的来临总感到惊慌害怕。面对着失眠的夜晚,在恐怖中守更,对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于是他静坐在床上看书,像一尊石雕,一看就是几小时。他的脑子敏捷地阅读着,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理解。他就这样毫无意识地僵持着,读了一个通宵。最后,他厌倦了,对自己的一切都感到恶心,于是便倒头睡了两个小时。
起床后他觉得浑身都是力量。古迪兰几乎没有跟他说话。只是在喝咖啡的时候对他说:
“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们一起出发,到因斯布鲁克再分开好吧?这样面子上要好看些。”他要求她。
“也许吧。”她说。
她呷着咖啡说“也许”时,她的吸气声令他觉得很恶心,他马上站起身走了。
他为明天的行程做了安排,然后准备出发去滑一天的雪。他告诉维尔特,他可能到玛丽亚山上,也可到下面的村子去。
对古迪兰来说,这一天像春天一样充满着希望。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摆脱束缚了。一股新的生命的泉水在她的身上升腾。她慢慢打点着行装,浏览一本本的书,把每一件衣服都试穿一下,在镜子中看着自己的模样,忙得不亦乐乎。她感到重新获得了新的生命,乐得像孩子一样,她那温柔而丰满的身体,那愉快的神情,让每个人都认为她魅力十足,楚楚动人。然而,在这笑容下面,却隐藏着可怕的死亡。
下午她要和勒尔克一起出去。她对明天仍感到茫然,或许这才是生活的乐趣。明天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她甚至会和杰拉德回英格兰。而白雪皑皑的今天则是通向一切未知可能性的五彩斑斓的开端。各种可能性——那正是令她神魂颠倒的魅力所在。未来全都是可能性——只有死亡是必然的,除了死亡,什么都只是一种可能。
她并不想让每一件事都成为现实。她忽然有一种希望,希望在明天的行程中由于某种始所未料的事件或行动,突然进入一个崭新的轨道。因此,虽然她想和勒尔克一起最后去一趟雪地,但她并不很想认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勒尔克也并不是个很严肃的人。他戴着棕色的丝绒帽,脑袋像栗子一样圆鼓鼓的。他那棕色的鹅绒帽边在他的耳朵上忽闪着,一缕稀稀的黑头发很顽皮地在他那又圆又黑的淘气的眼睛上飘拂。五官短小的脸上发光透明的棕色脸皮皱成一副奇怪的模样:他长得很奇怪,个子矮小,看上去像个侏儒,像只蝙蝠。而他穿着一套带绿色的衣服,显得瘦小孱弱,与众不同。
他为两个人带上了雪橇。于是他们驰骋在雪坡之间,白雪很强烈地映着他们俩冻得都几乎已麻木的脸。他们一路谈笑风生,妙语联珠,不时用好几种语言作着交谈。他们用胡思乱想替代了现实世界,一路上都充满了多样的幽默和胡编的瞎话。他俩的禀性在这种你来我往中撞击出点点火花。他们在尽情地游戏取乐,而且只想把俩人的关系维持在逢场作戏上:真是一场美妙的游戏啊。
勒尔克并不十分看重滑雪橇。他并不像杰拉德那样对滑雪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激情,勒尔克把雪橇一推,让它像一片飘在空中的叶子,疯狂地滑下去。这倒使古迪兰感到高兴,因为她实在讨厌杰拉德运动时绷紧每一块肌肉的样子。在一个转弯的地方,他们被甩出雪橇,摔倒在地上,然而他们安然无恙地从刺骨的雪地上爬起,随后哈哈大笑,调皮地喧闹着,像小精灵一样。她知道如果他心情好的话,他即使漫步在地狱里也不会作任何尖刻讥笑的评论。她很欣赏这些。似乎因此可以超然于尘世的厌烦,逃脱听天由命的乏味生活。
他嬉闹着直到日落西山,完全忘却了烦恼,忘记了时间。然后,当雪橇惊险地就地打了个转,停在山坡下时:
“等一下!”他忽然说道,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大的保温瓶,一包饼干,和一瓶烈酒。
“嗬,勒尔克,”她叫起来,“这可是太妙啦!真让人高兴!什么酒?”
他看看酒,脸上露出了笑容。
“越橘酒!”他告诉她。
“真的!用雪下面的越橘酿造的?看起来更像是从雪中直接蒸馏出来的呢。你能不能——” 她在瓶口闻了几下——“你能闻得出越橘的味道吗?太香了!好像真是能够从雪里闻得出那股香味一样。”
她在地上轻轻地跺着脚。他伏下身子,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把耳朵贴在雪地上,黑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烁着。
“哈!哈!”见他用这种奇怪的举动来取笑她的荒唐的语言,她心里热乎乎的,不由得大笑起来。他总是逗她,笑话她,可是他的取笑方式却更加让她觉得荒唐可笑。她忍俊不禁,开怀大笑,心里觉得很舒畅和自在。
她能感觉到他们两人那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回响在那冰凉的静止的暮色中。在这银色世界中,他们与世隔绝,尽情打闹,这是多么美妙啊!
她喝了一口保温瓶里的热咖啡,咖啡的芳香在雪后的空气中围着他们漂浮,如蜜蜂围着鲜花嗡嗡打转。她品着越橘酒,嚼着又冷又甜的奶油饼干,所有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妙。在这暮色笼罩、万籁俱寂的雪地里,她所尝到的、闻到的和听见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
“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终于,他开口讲话了。
“是的。”
一阵沉默。这时暮色好似在它那宁静的、正在关闭的苍茫中升得越来越高,升到了眼前的那无际的天空中。
“去哪儿?”
这倒是个问题。去哪儿?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让它永久地回荡吧。
“我不知道。”她朝他笑道。
他明白了她的微笑。
“一点都不知道?”他说。
“一点都不知道。”她重复道。
两人悄然无语,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饼干,吃得快极了,就像兔子吃草一样。
“但是,”他笑着说道,“你要买到那儿去的车票呢?”
“哦,天哪!”她叫道,“总得有张票。”
这是个打击,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在火车站的售票口在买票。然后,她顿生一计,宽心地舒了一口气。
“我根本不必去哪儿。”她叫道。
“当然没必要。”他说。
“我是说,我不必按火车票的终点站下车。”
他恍然大悟,她尽管买了一张票,却不到票上写的目的地。她可以在中间下车,这样就不用去原来要去的地方。这可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就买一张去伦敦的票吧,”他说,“因为那是个你肯定不会去的地方。”
“对!”她答道。
他往镀锡的罐中又倒了些咖啡。
“你不愿告诉我去哪儿吗?”他问。
“真的,”她说,“我真不知道,这得由风往哪个方向吹来决定。”
他迷惑不解地看着她,然后撅起嘴唇,像西风神一样朝雪地吹去。
“风往德国刮。”他说。
“我想是的吧。”她笑道。
突然,他们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是杰拉德。古迪兰害怕极了,心怦怦乱跳,赶快站起身。
“他们告诉我你们在这儿。” 杰拉德说,那声音好像是一种审判,从茫茫的夜暮中传了过来。
“天啊!你真是神出鬼没呀!”勒尔克惊叫道。
杰拉德没有回话。他一出场就使得他俩感到别扭和恐惧。
勒尔克摇了摇保暖瓶,接着又把瓶子倒过来对着雪地。就只看到滴出几滴棕色的水珠。
“没有啦!”他说。
在杰拉德眼里,这个德国佬狠琐的身材清晰地站在那儿,就像是从望远镜中看到的一样。他实在讨厌身材矮小的人,他希望能有人把他干掉。
勒尔克摇了摇装着饼干的盒子。
“还有些饼干。”他说。
他坐在雪橇里,伸手将盒子递给古迪兰。她随便摸了一下,拿出一块。他本想再递给杰拉德,可是杰拉德脸上显出一副不愿意接受的神情,勒尔克只好把盒子放在一边,然后又拿起小酒瓶子,在亮光下照了照。
“还有一点越橘酒。”他自语说。
突然,他十分殷勤地将瓶子举到空中,身体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靠向古迪兰。
“小姐,”他说,“为健康干杯!”
接着听到“砰”的一声,瓶子飞了出去。勒尔克惊退了一步。三个人都站在那儿,浑身颤抖,神色紧张。
勒尔克转向杰拉德,只见他光亮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凶狠的神色。
“干得好!”勒尔克的话中带着冷嘲, “这才叫运动呢。”
话音刚落,他早已十分滑稽地坐倒在雪地里,脸上重重地挨了杰拉德一拳。可是他立刻挣扎着站起来,颤抖着身子。他两眼紧紧地注视着对方,他的身子十分软弱,而且不稳,但两眼中却露出凶狠,讥讽的眼光。
“英雄万岁,万岁!”
话没说完,杰拉德的拳头再次如黑色的闪电般地打到了他头的另一侧,他像根烂稻草被折断一样地,摔倒在地。
这时古迪兰冲上来,高举起攥紧的拳头,向下猛打杰拉德的脸和胸。
一股巨大的震惊好像是空气爆炸了一样,强烈地冲击着他。他的灵魂在惊疑中越裂越开,痛苦不堪。随后,灵魂微笑着,转过去,伸出强壮的双手去摘取盼望已久的苹果。他终于可以满足自己欲望了。
他用坚硬强壮的手卡住古迪兰的喉咙,她的喉咙是那样柔软,柔软得可爱,而且他也能感觉到她身体内那十分脆弱的生命之弦,他要把这根弦掐断,把它掐断,他能做到的。多么的快乐!哦,多么的快乐,他终于得到了满足!满足的幸福充满了他的灵魂。他看着她那变得肿胀的脸庞渐渐失去知觉,看到她的眼睛向上翻,她是那么难看!这是多大的快感,多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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