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恋爱中的女人- 第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对,”他恼火地说道,“我不想为你尽责,因为没有什么可尽责的。你想要我尽责的东西是不存在的,纯粹是空的。它甚至连你都不是,只是你那女性的本质。对你那种女性的自负,我丝毫不会放在心上,它只是个破布娃娃。”
“哈哈!”她挪揄地大笑道,“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是吗?可你竟还厚着脸皮说你爱我!”
她愤怒地站起来,要回家。
“你想得到的是只有天堂里才有的愚昧无知。”她掉转脸对依然坐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的伯基说道,“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谢谢你,你想要我做你的附庸,不许对你作出评判,不许发表自己的主见,永不为自己辩解。你想要我完全做你的附庸!不,谢谢你!如果这就是你要的,这样的女人多的是,她们会让你满意的。有很多女人愿意躺下,让你从她们身上走过——去找她们吧。如果那就是你需要的——去找她们吧。”
“不。”由于气愤,他直言不讳地反驳道,“我希望你放弃你那骄傲的意志,你那可恶的自我坚持。这就是我想得到的。我要你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这样你才能尽情表露自己的情感。”
“尽情表露我的情感!”她椰揄地重复道,“我要表露自己的情感容易得很。只有你才无法做到尽情,只有你才死死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仿佛它是你的惟一财产。”
这些话击中了他的要害,因此,他的态度变得生硬起来,毫不顾忌她的情绪。
“我不要你像酒神狂欢节那样地放任自己,”他说,“我知道这点你能做到。但是,我讨厌那样的欣喜若狂,酒神般的或不是酒神般的。那就像在松鼠笼里兜圈子,毫无意义。我希望你不要终日患得患失。活着就该无所用心,不要终日忧虑重重,也不要事事强加于人;不要愁眉苦脸,要自信,对什么都不要太在意。”
“谁强加于人了?”她奚落道,“是谁无时无刻不在固执己见?肯定不是我!”
她的语气里含有厌倦和讥嘲的苦涩。他不由得沉默了一阵儿。
“我知道,”他说,“我们两个人中如果哪一方要强加于另一方,那就彻底错了。可是,瞧我们俩,就是不能取得一致。”
他们默默地坐在池边的树影里。周围的夜色十分明亮,他们坐在暗处,几乎毫无察觉。
慢慢地,宁静的氛围来到他们之间。欧秀拉试探着把手搭在伯基的手上。他们轻轻地、默然不语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你真的爱我吗?”她问。
他笑了。
“这快成了你的战斗口号了。”他饶有趣味地答道。
“为什么?”她感到有趣,又感到有些纳闷。
“你那锲而不舍的劲头,还有你的战斗口号。你的口号是:‘你爱我吗?投降吧,傻瓜,不然死路一条’。”
“不!”她竭力申辩,“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可是,我总该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爱我吧?”
“那么,好吧,就让你知道吧。过后就别再提它了。”
“那么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知道这已是无法改变的感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再多谈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既欢喜又疑虑。
“你的话当真?”她一边问,一边快乐地依偎到他身上。
“那还用说——别问了——接受这个事实,就什么都结束了。”
这时她依偎得非常紧。
“什么结束?”她快乐地喃喃道。
“烦恼呀。”他说。
她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他紧紧地搂抱住她,轻轻地、温柔地吻着她。一切是那么宁静,那么安详。没有忧虑,没有欲望,没有意愿。如此静静地和她相伴在一起,心情安逸平静,相依相偎,沉浸在睡梦般的宁静之中,乐而知足。这真是天堂:乐而知足,没有欲望或追求的烦恼,只有两个人静静地厮守一起。
她就一直这么依偎着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则轻柔地吻着她,吻她的柔发、她的脸庞和她的耳朵,温柔地、轻逸地、宛如露珠垂滴一般地吻着她。然而,耳边的这股温暖的气息又使她心烦意乱,拨燃了原有的毁灭性的火焰。她紧紧地偎依在他怀里。伯基觉得他的血液如水银般在上升。
“我们需要保持平静,是吗?”他说。
“是的。”她显得很温顺。
她仍然依偎着他。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离开他,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该回家了。”她说。
“是吗?太叫人伤心了。”
她身体朝前欠了欠,把脸凑过去等待亲吻。
“你真的感到难过吗?”她微笑着低声问道。
“真的,”他回答说,“我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相互依偎。”
“永远这样!是吗?”她喃喃道,听任他亲吻自己。接着,从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哼吟:“亲亲我!亲亲我!”同时,她把身子紧紧地贴着他。他千百次地亲吻着她。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只需要平心静气的感情交流,不要别的,不要激情。因此,她很快抽回身,戴好帽子回家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却感到一种强烈的欲望和思慕之情。他想,也许他错了,或许他不应该带着他想要什么的愿望去接近她。可那仅仅是个想法吗?还是表现了深切的思慕之情呢?如果是后者,他又为什么总是在谈论感官上的满足呢?这两者是互不相容的。
伯基感到害怕,感到疲惫不堪。他想到了另一条路、一条自由之路。这条路通往天堂,通往纯洁、单独的生命。在这自由天国里,独立的灵魂比爱情和欲望更渴求结合,激烈的程度甚于任何感情上的剧痛。那是一种自由和值得自豪的单身状态,令人神往。这里的人愿意接受与他人和与另一者长久相处的义务,能够屈从爱的束缚。然而,却不需要为之丧失自我的骄傲和独立,即使就处于相爱和屈服的时候。
除此之外,仍有一条路,最后的一条生路。他必须奋力奔跑才能跟上它。他想到了欧秀拉,她是多么敏感,多么精巧,她有多么好的皮肤,细嫩得仿佛还需再加一层,她相当温柔敏感。他刚才怎么忘了这一点?他必须马上去找她,他要让她嫁给他,他们必须立刻结婚,以便有一个确定的关系,进入一种明确的思想交流。他必须立时出发,此时此刻就走,去向她求婚,一刻也不容拖延。
他就这样神志恍惚地迅速朝贝尔多佛跑去。走到半路,他看见了小山坡上的乡镇。这乡镇非但没有向外扩展,反而像是被外围的矿工住宅区的笔直街道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很大的正方形。在他的幻觉中,乡镇看上去像圣城耶路撒冷。这个世界显得那么陌生,那么超越尘世。
罗莎琳德为他开了门。她有些吃惊地说:
“哦,我去叫爸爸。”
说着她就不见踪影了,把伯基一个人留在门厅里。他欣赏着一些毕加索的赝制品。它们是古迪兰最近带进这个家的。他正在赞叹画中对土地作出的奇妙而又能激发美感的处理手法,威尔·布朗文出现了。他边走边把衬衫的袖口放下来。
“噢,”布朗文开口道,“我去穿件衣服。”说罢他也消失了。片刻之后,他又回到门厅,打开客厅的门说:
“请原谅,我正在棚子里做一点工作。你请进。”
伯基走进去坐下,注视着这个男人,他脸庞红润发亮,眉毛细长,双目明亮,黑黑的剪 
过的胡子下面,一张宽阔的富于情感的嘴巴。多么奇妙啊,这竟是个人!面对现实中的伯基,布朗文心目中的自我形象又是多么毫无意义!在伯基眼里,他只看到一个不伦不类、令人费解,横竖不成图案的组合体。什么感情、欲望、压抑、传统习惯和古板的思想,一股脑儿不加粘合地铸进这个神采飞扬、个头瘦长的男人的躯体里。他虽然已经年近50;却仍像20岁时那样优柔寡断,少不经事。既然他连自己都没有造就好,怎么能做欧秀拉的父亲?他不是她父亲。他身上的一片肉遗传了下来,但精神却不是从他身上得到的。精神并非来自任何一个祖先,而是来自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一个孩子要么是个神奇的孩子,要么就是没有造就成型。
“今天天气比前几日好多了。”布朗文等了片刻才开口道。这两人在情感上没有交流。
“是啊,”伯基答道,“两天前是满月。”
“哦!那么你相信月亮是会影响天气的喽?”
“不,我不这样认为,我对此知道的不多。”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月亮和天气也许会一起变化,但是月亮的圆缺并不会影响天气。”
“是这样吗?”伯基问,“我没听说过。”
一阵停顿后,伯基打破沉默问道:
“我妨碍你了吗?我来是想见见欧秀拉的。她在家吗?”
“就我所知,她不在家。我想她是去图书馆了。让我去看看。”
伯基听到他在餐室询问。
“她不在。”他回来后说,“但不会太久的,你有话对她说?”
伯基用平静得有点古怪而又清澈的目光看着对面的男人。
“说实话,”他讲,“我想求她嫁给我。”
这位老人棕黄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
“哦……哦?”他边说边打量着伯基。接着,他经不起对方平静、沉着的目光,垂下了双眼,“她知道你要来吗?”
“不知道。”伯基答道。
“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布朗文不自然地笑着说。
伯基双目盯视着他,大声说:
“对。这事也许是有点突然。”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他和欧秀拉之间的关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还不知道……”
“相当突然,是吗?哦!”布朗文说,他感到困惑,心里不怎么快活。
“从一方面说是,”伯基回答道,“但从另一方面讲又不是。”
停顿了片刻,布朗文开口道:
“嗯,她愿意怎样就怎样——”
“哦,当然了!”伯基心情平静地说。
布朗文重新开口时,洪亮的嗓音中夹带着颤动:
“不过我不希望她操之过急。事后再后悔,就为时过晚了。”
“噢,不会太迟的。”伯基说,“就婚姻而论。”
“这是什么意思?”做父亲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父亲问。
“如果一个人后悔结了婚,那么这婚姻就算完了。”伯基说。
“你这么认为?”
“对。”
“啊,是啊,也许那只是你的看法。”
伯基暗自静思:“一点不错。至于你对婚姻的看法,布朗文,还需要你作些解释呢。”
“我想,”布朗文说,“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吧?也知道她受过什么样的家教吧?”
“你问我知不知道她受过什么样的家教?”他重复问了一句。
他似乎故意要激怒布朗文。
“怎么说呢,”布朗文说,“一个姑娘应该得到的,她都得到了——只要是我们可能的和能够给她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伯基说。他很不策略地打断了布朗文的话头。这位父亲开始有点恼火。仅仅是伯基的存在就会使他不由得感到生气。
“我不希望看到她后悔”他的话说得铿锵有力。
“为什么?”伯基问。
他这一问,像一颗子弹在布朗文先生的脑袋里炸开了。
“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们那套新方法、新思想——对待婚姻如此随便,就像陶罐里的青蛙一样跳进跳出。我根本不会喜欢这些做法。”
伯基用从容、毫无表情的目光注视着他。两个男人之间的矛盾正在升级。
“是啊。但我的做法和思维都是新型的吗?”伯基问。
“难道不是吗?”话出了口,布朗文又觉得不妥,突然住了嘴。“我并不是针对你说的。”他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孩子们是在言行都要以宗教为准的教育中长大的,像我所受的教育一样,我不希望看到他们脱离这些。”
一阵可怕的沉默。
“超越它呢?”伯基问。
这位父亲迟疑了一下,他的情绪十分恶劣。
“哦?你是什么意思?我想说的只是,我的女儿——”说到这儿,他感到无能为力,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他知道他在一定程度上有离谱。
“当然,”伯基说,“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影响任何人。欧秀拉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又一阵死一般的静默,两人谁也理解不了另一方。伯基感到乏味。她的父亲不是个很有逻辑条理的人,满脑子都是陈腐的老调。年轻人把目光停留在老年人身上。布朗文抬头一瞥,看到伯基正注视着自己,脸上满是不可抑制的气愤、羞辱和强烈的自卑感。
“信仰是另一回事。”布朗文说,“但是,我情愿看到我的女儿明天就去死,也不愿她们在第一个求婚男人吹口哨般地召唤一下,就惟命是从。”
伯基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古怪而痛苦的光芒。
“至于这个,”他说,“我只知道更有可能的是我听命于一个女人,而不是她对我惟命是从。”
又是一阵沉默。这位父亲有些困惑了。
“我知道她非常任性,”他说,“她一贯随心所欲。我已经尽量满足了她们的要求。不过,那是无关紧要的。如果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