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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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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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记忆!”杰拉德重复了一遍,接着他充满深情地把手放在伯基肩上,“唉,你讲得如此有说服力,鲁伯特,太生动了。”
伯基的心一沉。他讨厌别人说他说话生动。
“离开这儿,到我那儿去,好吗?”他象催促一个醉汉一样催他。
“不,”杰拉德用一种哄人的口气,他手放在伯基的肩上,“很感激你,鲁伯特,——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会很高兴,你可以理解吧,我想看看这事做得怎样了。但我明天一定去,一定!我很希望和你聊聊—比做任何事都好。我真诚地相信,是的,我要和你谈谈,你对我来讲太重要了,鲁伯特,比你认为的要更加重要。”
“我何以对你来说很重要?”伯基有点气恼地问。他异常敏感地意识到杰拉德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不过他并不想跟他吵,只想让他摆脱目前这种痛苦状态。
“我下次会告诉你的。”杰拉德哄他道。
“跟我走吧,我要你来。”伯基说。
一阵沉寂,紧张但又真实的沉寂。伯基不明白自己的心何以跳得这样沉重。杰拉德的手指紧紧掐入伯基的肩,似乎在表白什么。
“不,我等这事儿完了再说,鲁伯特。谢谢你,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或许没什么,可我敢说你在这儿胡言乱语一定是病了。”说完伯基走了。
直到黎明时分,死者的尸体才找到。迪安娜双臂紧抱着那年轻人的脖子把他憋死了。
“她害死了他。”杰拉德说。
月亮斜落下去,最后又落在山后。湖水只剩下四分之一了,阴凉的泥岸裸露出来,散发着腐朽味儿。东面山后的天慢慢地亮了起来。湖水仍旧轰鸣着从水闸中泻落。
清晨,鸟儿发出第一声鸣啭。群山在新鲜的雾中闪着绚烂的色彩。一队散乱的人群开始向肖特兰兹走去。人们用担架抬着死者的尸体,杰拉德走在一旁,两位花白胡子父亲默默地跟在后面。家里的人都坐在屋里等待着。母亲坐在自己屋里,自会有人禀报她。那位老医生静静地挣扎着把儿子抬回去,一直到自己精疲力竭。
星期天的早晨,整个矿区变得死一样沉寂。矿上的人们都觉得好像这场灾难会降临在他们头上。说实在的,这件事的震动比他们自己的亲人死了还要大。肖特兰兹发生了这么悲惨的事儿,这矿区里的大户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家的一位小姐非常任性,坚持要在游船的屋顶上跳舞,同那年轻医生一起落水淹死了!星期天的早上,矿工们都议论着这桩惨事,奔走相告着。每一家在星期日的晚餐中都好像家中有个奇怪的客人,仿佛死神来光顾一样,气氛怪异。男人们都很激动、恐惧,女人们一各个看起来肃穆,有些还哭个不停。孩子们开始对这种激动还很高兴。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感,几乎有点魔力。人们都觉得这好玩儿吗?都觉得这种刺激好玩儿吗?
古迪兰有种急急地到杰拉德的身边去安慰他的冲动、想法。她编造着最好听的话想去安慰他。她很是惊恐,但她对此毫不在乎,一个劲儿想着怎样安慰杰拉德,如何发挥自己的作用。这才是最令人惊恐的事——她如何扮演自己的角色。
欧秀拉现在深深、热烈地爱上了伯基。但她又是个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的人。对于湖上的事件,别人怎么议论她都无动于衷,脸上露出冷漠的神色。她只会一个人独自坐着,渴望见 
到伯基。她希望他到她家来,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办法,他必须马上就来。她等着他,整天都在屋里徘徊,等他来敲门。每隔一分钟,她都会机械地朝窗户望去,希望他能在那儿出现。
第十五章 周末夜晚
随着星期天白昼时光的流逝,欧秀拉的生命之血好像慢慢地耗尽了。她空虚的心中充斥着沉沉的失望。她的激情好像因流血过多已经死去,陷入到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之中。她枯坐在那里,感觉比死亡还要难受。
“除非发生什么事,”她清楚地意识到那种不可摆脱的痛苦,自言自语道,“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我的生命快完了。”
她呆呆地坐着,心如死灰,湮没于临近死亡的黑暗之中。她意识到自己一生都在向着这个死亡的边界靠近,这里没有彼岸。在这里,一个人只能象萨福①一样跃入未知世界。对于即将降临的死亡的感受,就如同服下一帖麻醉药。冥冥中,不假思索,就知道自己接近死亡了。她一生中一直在沿着自我完善的路旅行,现在这旅程该完结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该经历的也都经过,她已到了某种苦果的成熟时期,现在就差从树上掉落下来,进入死亡的境界。一个人必须把自己发展到尽头才可以,也必须把这个冒险弄出个结果为止。而下一步就是超越生的界线,进入死的领域。就是这么回事!想到这一点,欧秀拉的心情也就平静了。
①古希腊著名女诗人。
归根结底,一个人一旦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旅途,最幸福的事就是象一颗苦果那样熟透了落下来,落入死亡的领域。死是极完美的事,是对完美的体验。它是生的发展。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就懂得了这一点。那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思考什么呢?一个人总也无法超越这种完美。死是一种了不起的,最终的体验,这就够了。为什么我们还要了解这个经历之后是什么呢?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个经历是什么的时候。既然经历过一切之后就是死亡,我们已到了死亡的眼前,下一步就是一个大的转折点了,那就让我们去死吧。如果我们等待,如果我们回避这个问题,我们不过是毫无风度地在死之门前焦躁地徘徊罢了。可是在我们面前,如同在萨福面前一样,是无垠的空间。我们的旅程就是通向那儿的。难道我们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吗,难道我们要大呼一声“我不敢”吗?我们会继续走下去,走向死亡,不管死亡意味着什么。假如一个人能知道他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为什么要害怕他前面的一步呢?为什么要去问下一步该怎么样呢?再下一步是什么我们可以肯定,它就是死亡。
“我要死,越快越好。”欧秀拉对自己说,好像处于恍惚之中,声音清晰平静。可是在暮色的笼罩下,她的心在痛苦地哭泣、感到绝望。不管它吧,一个人必须追随自己百折不挠的精神,不要因为恐惧就回避这个问题。如果说现在人最大的意愿就是走向未知的死亡境地,难道说还要一个人去为最肤浅的真理而放弃最深的真理吗?
“结束吧,”她自言自语道,下定了决心。不是毁灭一个人生命的问题—她绝不会自杀,那太残忍,太让人反感。这是一个确知下一步的问题。下一步是指向死亡的,能是这样吗?会有这么一步吗?
她思绪万千,神情恍惚起来,似乎昏昏欲睡地坐在火炉边上。然后思绪又回来了。死亡的空间!她能把自己奉献给它吗?啊,是呀,它是一种睡眠。她这么久地在坚持反抗、毫不退缩。现在是退却的时候了,她再也不要抵抗了。
在一阵精神恍惚中,她屈服了,让步了,只觉得一片黑暗。在黑暗中,她可以感到自己的肉体也可怕地发出了宣言。这是一种表达不出来的死的痛苦,这是惟一不能承受的痛苦。她的身体在受着遥远的死亡的折磨。
“肉体和灵魂可以直接相通吗?”她询问自己。凭借她最大限度的知识,她知道肉体不过是一种精神的表现,完整的精神嬗变同样也是肉体的嬗变,除非我有一成不变的意志,除非我远离生活的旋律、人变得静止不动、与生活隔绝、与意志溶为一体。不过,与其过着重复的生活,还不如死了为好,死亡就是和一些无形的东西一同前进,死亡也是一种快乐。快乐地服从那比已知更伟大的事物,也就是说纯粹的未知世界。那是一种快乐。可是机械地活着,与生活隔绝,只生活在自己的意志中,只作为一个与未知世界隔绝的实体生活才是可耻、可鄙的呢。不充实的呆板的生活是最可鄙的。生活的确可以变得可鄙可耻。可死决不会是可耻的。死亡本身就像那天边的宇宙,超越了人间事物的发展与流逝,是无法被玷污的。
明天就是星期一了,又一星期课程的开始。又一个可耻、空洞无物的星期,又一周的耻辱和枯燥。难道冒险去死不是更有意思一些吗?难道死不是比这种生更可爱、更高尚吗?
这样一味地枯燥地生活,没有任何内在意义,毫无真正的意思。生活是多么肮脏,现在活着对灵魂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耻辱啊!死是多么洁净,多么庄严啊!这种肮脏的日常公事和呆板的虚无给人带来的耻辱再也让人无法忍受了。或许死可以使人变得完美。她得到够多了,她再到哪儿去找生活呢?在繁忙的机器上没有鲜花开放,那里没有平常生活的天空,没有旋转运动的地方,可一切生命都在旋转地运动,好像机器一样和现实脱离了关系。生命中找不到任何东西——对所有的国家和所有的人来说都是如此。唯一的出路就是死。人尽可以怀着深情仰望死亡的无垠黑夜,就象一个孩子朝教室外面观看一样,看到的是自由。既然现在不是孩子了,就会懂得灵魂是肮脏的生活大厦中的囚徒,除了死亡没有别的道路可以选择。
可这是多么的让人高兴啊!想想,不管人类做什么,就是无法占据死亡这个王国,无法取消这个王国,想想这个道理该是多么令人高兴啊!人类把大海变成了屠杀人的峡谷和肮脏的商业之路,为此他们象争夺每一寸肮脏城市的土地一样争吵不休。连空气他们都声称要占有,将之分割,包装起来为某些人所有,为此他们侵犯领空、相互争夺。一切都失去了,被高墙围住,墙头上还布满了尖铁,人们就不得不卑贱地在有着铁条的墙壁间爬行,穿过生命的迷宫。
人类却偏偏蔑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死亡王国。人们在地面上是这么地有能耐,他们是各种各样的神仙。可死亡的王国却最终让人类遭到蔑视,在死亡面前,他们变成了卑贱,愚蠢的小东西。
死是那么美丽、崇高而完美啊,渴望死是多么美好啊。在那儿一个人可以洗涮掉曾沾染上的谎言,耻辱和污垢,死是一场完美的沐浴和清凉剂,使人变得不可知、毫无争议、毫不谦卑。归根结底,人只有获得了完美的死的诺言后才变得富有。这种死亡,虽然是残忍的,但却是人间最值得高兴的事,是可以期望获得的。
无论生命是什么,它都无法克服死亡,克服那残忍的超越了物质世界的死亡。哦,我们别问它是什么或不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吧。了解欲是人的天性,可在死亡中我们什么都不了解,我们不是人了。死的快乐补偿了智识的痛苦和人类的肮脏。在死亡中我们将不再是人,我们不再了解什么。这种死亡就是我们的遗产,我们像继承人一样期待着我们遗产的到来。
欧秀拉坐在客厅里的火炉旁,娴静、孤独、失神落魄。孩子们在厨房里耍闹,别人都去教堂了,她却在自己灵魂的黑暗处。
突然门铃响了,她吃了一惊,隔着很远,孩子们疾跑着过来叫道:
“欧秀拉,有人找。”
“我知道了,别犯傻。”她说。她也吃了一惊,甚至吓了一跳。她几乎不敢去门口。
伯基站在门外,他的雨衣领竖到耳边。他现在来了,可她的魂不知到哪儿去了。她意识到他身后下雨的黑夜。
“哦,是你啊!”她说。
“你在家,我很高兴。”他声音低沉地说着走进屋里。
“他们都上教堂去了。”
他脱下雨衣挂了起来。孩子们在角落里偷偷看他。
“去,脱衣服睡觉去,比利,朵拉,”欧秀拉说,“妈妈就要回来了,如果你们不上床她会失望的。”
两个孩子悄悄地离去,好像小天使一样。伯基和欧秀拉进了客厅。火焰在微微燃烧。他注视着他,欣赏着她那光彩照人的美丽和晶莹的双眸。这都使他惊讶。他远远地凝视着,心中不断地赞叹,她在这闪烁的光彩中,变成了一个理想的美人。
“你这一天里都做些什么?”他问她。
“就这么干坐着无所事事。”她说。
他看看她,发现她变了。她同他不是一条心了,她带着一种光彩,远远地离开他。他们两人坐在柔和的灯光里。他感到他应该离去,他不该来这儿。可他又没勇气一走了之。他知道他在这儿是多余的人,她心不在焉,若即若离。
这时屋里两个孩子羞涩地叫起来,那声音很柔、很细微。
“欧秀拉!欧秀拉!”
她站起来打开了门,发现两个孩子正身穿睡衣站在门口,大睁着眼睛,一副天使般的表情。他们一直特别乖,行动都很听话。
“你带我们上床睡觉好吗?”比利大声嘟哝道。
“为什么呢?你今天可是个天使啊。”她温柔地说,“来,向伯基先生道晚安好吗?”
两个孩子光着脚腼腆地挪进屋里来。比利宽大的脸上带着笑容,可他圆圆的眼睛显得他很严肃,是个好孩子。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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