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默“嗯”了一声,我们俩便都憋住一口气,终于,他又站了起来。
我把靠着橱柜放着的肘杖递到严默手中,“过去了,都不想了。”
严默又“嗯”了一声。
一阵沉默,只有时钟嘀嗒嘀嗒的声音。
“你……”我们俩一口同声的说了出来,又同时闭嘴。
“你先说。”还是严默先开了口。
“你一会儿进屋睡吧,星期一再走。”我低着头说。外面天这么黑又飘着雪,即使他要打车回去,估计也没车愿意往那么远的地方拉他,况且以他现在的经济情况来看,他恐怕不舍得打车。
“不用了,我睡沙发就好。”严默惶恐的拒绝着。
“我希望明天一早醒来能看到你。”我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说。
“好,明年才分手!”严默又胡捋了一下脸,冲我笑了笑。
星期六一早醒来我真的又看到了严默,还有熬好的粥。
“早!”严默笑呵呵的打着招呼,很有精神的样子。
我有点儿不适应,在我的印象中我从来没见过早晨醒着的他,更别提他与早餐一起出现。
“先去刷牙洗脸,这就开饭。”严默张罗着。
我懵懵瞪瞪的进了卫生间,却没有发现严默的“左腿”,不知道他给藏到哪里去了。我听见严默在外面说,“阳,卫生间的锁修好了,你试试。”
我真的试了一下那个锁,“啪嗒”一声,那个锁真的可以按下去了——可是我一个人为什么要锁卫生间的门?我不明白。
看我从卫生间出来,严默赶紧把蛋羹从厨房里端了出来,“试试,第一次做,我放了香菇,在橱柜里找到的,医生说要多吃香菇。”
我想不起来那香菇是什么时候买的了。但是还是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严默看着我的神情笑了,然后走到玄关门口,“啪”的一声按下了墙上的开关,“阳,这个灯也换了新的,这样你一进屋就可以把灯打开,就不会撞在鞋柜上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我老是撞在鞋柜上。
接着他又给我演示了那个掉了一半下来的鞋柜门,现在已经可以严丝合缝的关上了;还有厨房的水龙头,已经不用关总闸也不会漏水了……
看着他给我演示着我家里的一切,我有些眼晕,“严默,你不吃早饭?”
严默终于停住了,“哦,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这么多,我吃不完,一起来吃些。”我只想他能坐下来不晃悠,我一个人住惯了,不习惯房间里有别人走动,更不习惯有这么高的一个人在我这小屋子里转来转去。
“我……”严默本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就端了碗粥过来一起吃了。
在我的记忆中我应该是第一次和严默坐在一起吃早饭,还是他亲手做的早饭,百感交集。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一直回避着各自的伤痛,绝不踏入双方的底线,我们脸上挂着客套却又不自觉的笑,想尽一切办法打扮着我这个小小的蜗居,只有不停的找着事情做,我们才不至于陷入尴尬。
直到星期天下午我才想起来我还有一期的稿子没看,于是赶快搬出电脑工作。严默看我开始工作就准备起了晚餐。
我们这两天一直没出过房间,我们将在明早吃尽我最后的一点儿存粮,于是都很高兴,我们终于可以毫无牵挂的开始新一年的生活,在新的一年中再没有彼此,再没有一点儿牵挂的生活,连食物都要重新购买了!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星期一一早我开车送严默去公交车站,一路上我们俩都有点儿尴尬,毕竟我们朝夕相处了3天……以及7年。
“吭,”严默攥着拳头挡在嘴上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的说,“今天天气不错,下场雪空气好多了。”
“是啊,”我应着,“舒服多了。”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眼看就要到车站了,严默一下子加快了语速,说道:“阳,咱们说好明年才分手的是不是?”
“嗯。”我答道。
“那么,还有4天才到明年,你星期四还会去我那儿吧?星期四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哦。”我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怕一开口就会想要徒劳的留住这一切。
严默笑了,笑得很好看,“阳,你想吃什么?星期四我做给你吃!”
“我,”我停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怕声音会出卖自己,“我吃不了什么东西。”
“没关系,我会好好准备一些适合你吃的饭菜的。阳,前面停就行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只见严默打开车门,先把右腿踩实在地上,然后转了一下…身子,双手扶住左脚挪到地上,停了停,拿起座位边上的肘杖,撑住地慢慢的站起来。
“那你,慢点儿开车,中午记得吃饭,别喝咖啡,别抽烟。”严默撑着肘杖弯下腰,面带微笑的冲我说着,然后轻轻的关上了车门,一瘸一拐的朝车站走去。虽然已经过了正常的上班时间,但是车站还是挤满了等车的人,也许是星期一缘故吧?我见严默站在队尾冲我挥了挥手。
他穿的是不是太少了?他只穿了一条单牛仔裤,一件毛衣和一件皮衣。那些衣服都是他10多年前就在穿的,只有那件毛衣还算新一些,是我们分手前一年我给他买的,我昨天看见他的毛衣袖子都已经脱线了。
我踩下油门的时候脑子里却想的都是这些问题。那个长长的队伍在后视镜中越来越远,再拐个弯就彻底看不见了。
10万块钱可以买许多许多衣服吧?
一进办公室Cassie就迎了上来,说早晨收到个寄给我的包裹,放在我办公室了,然后就跟我进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今天的日程安排。别说,对于Cassie这个助理我还是比较满意的,她擅于做这些细枝末节、而对于编辑或记者来说过于琐碎的行政杂事。
我看了看那只躺在桌子上的包裹,快递单上的字迹很模糊,看不清,看样子大概是哪里寄来的样书,于是便随手拆开了包裹,没想到里面却是一盒包装成书本模样的巧克力!
可是圣诞节已经过了,我再也没兴趣去吃它们。
“Cassie,分给大家吃吧。”我把盒子递给了Cassie。
“哇!蓝色宝典!”Cassie大叫了起来,“温老师,这是法国皇家巧克力!这个盒子是真皮的呢!”不亏是梦想当厨师的姑娘,对巧克力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你喜欢就把盒子留下吧。”
“温老师,我给您留几块吧,这一盒好几千呢,别都给他们吃了。”Cassie说着便要去拿盒子里的巧克力,接着一个淡黄色的信封就飘落了下来,“温老师,这儿有张卡片。”
“谢谢。”我接过Cassie递过来的卡片,看看封信上面有洪子焘的签名,便放在了一边,“巧克力都分给大家吃吧,不用给我留了,我胃不太舒服吃不了。”
“哦。”Cassie听我这么说有点儿紧张,“那您今天不能喝咖啡了吧?”
“嗯,白水就好了。还有什么事吗?”我一边问Cassie一边打开了电脑,准备处理文件。
“嗯,没有了。”Cassie抱着那盒巧克力转身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温老师,电视台给您订了星期四一早的机票。”
“什么?什么机票?”我慌了。
“去三亚的啊,”Cassie说道,“去参加电视台的年度颁奖典礼,行程和电子票我一会儿发给您,星期四是媒体报到日,中午有一个午宴三亚的领导都会出席,晚上是颁奖典礼,星期五到星期日上午是一系列的休闲活动,星期日下午的飞机回北京。对了,电视台说需要戴晚礼服和泳装、防晒霜。”
我彻底忘了这个好几个月以前就订好了的活动,可我答应了严默啊!我想星期四之前我一定要抽个时间去看看严默。
Cassie看我按着头便悄悄的退了出去,一会儿功夫送了杯白水进来。
我努力集中精神去处理稿件,可没一会儿洪子焘那张黄色的信封又映入了我的眼中,抽出卡片一看,上面是不同于严默那种洒脱的字迹,而是洪子焘特有的遒劲有力的字体:“巧克力是快乐的制造者,希望你快乐每一天。子焘”。
我真的还可以快乐吗?
年前的这段时间过得飞快,到星期三我还没有一刻得闲,连衣服都没有收拾。可是我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严默,我们马上就要分手了,而且我答应过他,所以我一定要去看他。
因此星期三一上班我就和Cassie交待好了近期的工作任务,叮嘱她一定要盯好明天出菲林、下印厂的事情,然后连午饭都没吃就从办公室跑了出来,跑到最近的一家商店给严默挑了件深灰色的毛衣,颜色和款式应该都是严默可以接受的,而且重要的是这件毛衣很厚实、很保暖,这样他就不会冻着了。
接着我又下到地下超市采购了一大堆的食品和生活用品,足够严默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了,我还是不希望他把房子卖掉,于是他那张卡我也带上了,我希望我能说服他不卖房,而是把这些钱给司机一家。
大概是上班时间,严默家整栋楼里都静悄悄的,只有他家房门里传出电视的声音。我知道他没有电视,应该是在用电脑看电影。
“严默。”我提着东西在门外叫着,叫了半天都没人来开门,便开始敲门。房间里除了电视声好像还有人笑的声音,我突然没来由的害怕起来,于是开始使劲的凿起门来,又过了半天严默终于笑呵呵的开门来了。
我一下子就被严默搂进了房间,买来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屋子里特别的乱,不像我之前几次去的时候那样干净整齐。而搂着我的严默,他没用他的“左腿”,也没有用肘杖,一条棉质运动裤松松的挂在腰间,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裤T恤,哈哈哈的笑着。
“咩咩,又没上课?”严默搂着我亲了起来,“我刚写了首歌,你听听!”
“滚蛋!”我一把把他推倒在了门口的椅子上,擦了下嘴,开始翻箱倒柜。
很显然,严默已经飞了,屋子里散发出来的都是那种味道,而他倒在那儿还在笑,电脑里正在放着“Trainspotting”。
我认识严默之前他就有抽叶子的习惯,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因为自从我们开始在一起之后他就再没碰过那东西;直到我们第一次分手,他从云南回来我才发现他有这个毛病。那了阵子他吸得很凶,据说在云南那东西很容易找到,以至于他回来之后我们正在纠缠那阵子被我撞上了好几次一屋子的人在吸。
那一阵子我们在苦苦的纠缠,那会儿我已经毕业刚开始跟着老乔跑新闻,可是老乔却看不起我,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我和同样绝望的严默也走到了绝路。
毫无征兆的有一天严默突然就不见了,我发了疯一样到处找他都找不到,过了好几天才收到他发给我的短信,在短信中他告诉我,我们已经分手了,他去了云南。
多可笑,我们分手我却不知道。
在我们分手之前严默已经有一年没有过一场演出了、也没有写出过一首歌了,从2000年开始酒吧改叫夜店了,愤怒的摇滚变成了华丽的R&B。严默不屑于跟R&B同台共舞,更不屑于去歌舞厅伴奏、去地下道卖唱,他天天做着出唱片的梦,跟一家唱片公司谈了好几个月也没谈出个结果来,于是整天就跟营子里那帮人在一起画饼充饥,充完饥就开始聚在一起抽叶子,这样他们就觉得精神世界完整了。
接着有一天他就走了,我们的分手我只是被告知,我很愤怒,却找不着可以吵架的人,因为我不只见不到他的人,连他的手机都被停机了。我给他缴了手机费、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可他就是不回复我。我想我们彻底完了。
可就在我试着要走出他的阴影的时候,却开始陆续收到他寄给我的信,在信里他给我讲述云南的一切,不得不承认,他的文字是传神的,就像他的人一样,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光彩。他笔下的云南与我去过的云南甚至不是一个地方,他笔下的那个云南是乌有乡,是乌托邦。但是我信了。我相信他有一天会凭借他的天赋、他的音乐,改变这个世界。
接着有一天他给我寄来一张照片,是他左脚脚踝的一个特写,上面是他一个新纹的图案,简单的三条横线,他告诉我,那是《易经》中“阳”的象征,而“阳”就是我……我就因为他这些文字、照片,停住了刚想迈开的脚步,在原地苦苦的等他回来。直到他有一天跟没事儿人似的回来了,他给我写的那些信使他恢复了创作的能力以及信心。
回想起来那段往事真的很糟糕,只因为他那些热血、那些海市蜃楼般的理想,只因为他答应我再也不碰叶子,我就原谅了他,又回到了他身边。
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