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默看了看我,还是撑住肘杖奋力抬起左脚,在门垫上蹭了一会儿,才进了屋。
我示意他把门关上,然后把包往玄关处的地上一扔,换了双拖鞋就进了屋,可过了半天却没见严默跟进来,于是又折回玄关,发现严默还站在那儿。
“怎么不进来?”我问。
严默看了看脚,我明白了。“进来吧,我这儿没有富余拖鞋,地好久没擦过了,随便踩。”
“我能借卫生间用一下吗?”走进客厅严默问道。
我指了指卫生间的门,严默便匆匆的进去了,我听见“啪嗒”一声,他肯定以为自己把门锁上了,可其实那锁早坏了,我不会修也懒得修,因为一个人有时候去厕所我都不关门。
大概过了10分钟,严默还没出来,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怕他会躲在我的卫生间里做不该做的事儿,虽然这一阵子我没有发现他有过什么不良举动,但是他是有前科的。
我一下子扭开卫生间的门冲了进去,却看见严默痛苦的蜷在浴缸里,牛仔裤连着假肢倒在浴缸外,地上扔着带着血迹的残肢套……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冲进来,严默竟然想要用手去挡住他的左腿。
我蹲了下来,手不自觉的摸到了他的左腿,那上面有血。“你的腿……怎么了?”我的声音哑得让自己想哭,为什么只是做了个胃镜,声音都要变哑?
“没事儿。”严默的腿抖得厉害。
“流血了还没事儿?”我一大声,声音就裂了。
“只是硌了。”严默赶快坐起身来,捡起残肢套,要往腿上套。
“不许穿!”我一把抢过那残肢套扔在洗手池里,血迹都硬了,硬了的血和肉摩擦,会把肉皮摩破的,这个女人都知道。
“对不起。”严默小声的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放低语调,问他,“你能起来吗?”
“嗯。”严默点了点头,双手撑着浴缸壁身子往起抬,然后孤零零的右脚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脚指蜷了蜷。
我也站起身子,从壁橱里翻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把右脚扔到地上,“穿上,地上凉。”
严默坐在浴缸边上,带着血的左腿直直的横在那里。他弯下腰去拽地上的牛仔裤,停了一会儿,想了想,把他的左腿从牛仔裤里掏出来,立在了浴缸与马桶中间的缝隙里,然后便要穿裤子。
“先别穿了。”我说道,然后弯下身去,把那只软塌塌的一次性拖鞋套在了严默的右脚上,他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我没理他,转身把我平时用的毛巾用热水洗了一下,“忍一下。”说着便用热毛巾把他腿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又重新洗了一把毛巾,再用热毛巾敷在他的腿上,接着就在壁橱里翻了起来,家里除了胃药,别的药基本上都没有,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瓶碘伏。
“这个可以吗?”我问,我一直害怕处理外伤。
“嗯。”严默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拿出一根棉签,使劲蘸满了碘伏,却迟迟不敢动手。
“阳,我来吧。”严默接过我手上的棉签,自己往伤口上按了下去……我已经吓得背过了脸去。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阵声音,转过脸一看严默已经穿上了裤子和鞋,撑起了肘杖。虽然是厚实的牛仔裤,但他的左半边裤管依旧很怪的垂在那里。
“对不起,吓着你了。”严默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再是刚才的虚弱声调。
“没事儿。”我也恢复了沙哑低声的声音,“去外面坐会儿吧。”
“不用坐了,我给你熬点儿粥就走了。”
“我不能吃东西。”
严默看了看表,“再有两个小时就能吃了,粥熬的时间长一点儿、烂一点儿好。米在什么地方?”
我指了指厨房,于是严默就手脚麻利的熬起了粥来。
从医院回来我的胃好像疼得更厉害了,于是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不再去管严默。
一会儿,严默站在我跟前,低声的说,“阳,有件事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严默犹豫了一下,便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来,伸手要递给我,想了一下又伸手放到桌子上了。
“什么?”我蜷在沙发上只觉得自己在冒冷汗。
“这是……”严默看了看我,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怕我会冲过去跟他拼命一样,“这里面是10万块钱,给你……陪嫁的。”
没错,我很想冲过去和他拼命,我的青春、我7年的感情就值10万块钱吗?可我实在没力气起身,想嚷也嚷不出声来,只得哑着嗓子低低的吼着,“滚,拿着你的钱滚!”
于是严默低着头往厕所方向退去。
“等等!”我不知从哪儿突然来了一股子力气,从沙发上跳起来用肩膀撞了严默一下就跑进了房间,一会儿拿着个盒子,连同桌子上那张卡一起塞给了严默,“你和你妈全是一路的人,你们以为用钱就可以搞定一切?我温阳是贱,但是我再贱也伦不到你来侮辱我!”
说着说着我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血便吐在了严默身上。
“咩咩!”严默的惊叫声和玉镯落地的清脆声一同响起,真好,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躺到沙发上的,只是看见严默跪在我面前,低着头在啜泣。
为什么每一次离别都要这么激烈呢?我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来,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的话语,“严默,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那个镯子就算我欠你的了,咱们这辈子扯平了。”
严默低着头不说话。
“钱你拿走吧。”我心疼得厉害,我只值10万!
“阳,对不起,”严默依旧低着头,鼻音浓重,“我不是要惹你生气,但是这钱还希望你能收下,你只有收下我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你好过?你有没有想过我好过不好过?我很想冲他吼,可我实在没力气。
“我知道10万块钱什么也不够,可我只有这么多了。”严默抬起头苦笑了一下,撑着地、撑着桌腿站起身来,“我把粥给你盛出来,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喝了。”
“严默,你把话说清楚,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咱们以不要再见面了。”严默撑起靠在桌子上的肘杖说道。
“好啊!”我深吸了口气,大声的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哈,没想到我还能值10万块钱,谢谢您啦!我就不说欢迎您下次光临啦!”我站起身来,脸上在笑,可心里在滴血。
严默听我说完转过头来,脸有点儿抽搐,“阳,你为什么这么说话?”
“那您叫我怎么说?您买了我您叫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我听话。对了,您要不要和我上床?哟,不知道您现在这样能不能上床了?”我阴阳怪气一边说一边脱着身上的衣服,反正我在他眼里也是贱,只不过值10万,那不如就贱得更干脆一些。
严默扔下肘杖,向前跳了一下,紧紧的搂住了我。
“您也太心急了吧?”我眼泪流了出来,“您等我把衣服脱了啊!”
“咩咩,别闹了!”严默搂着我闷闷的说,我觉得后脖梗子一阵发凉,“这只是你结婚的份子钱,你别想那么多,如果我那房子能卖出50万我再给你补份礼物,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推开严默,“你为什么要卖房子?”
“给小王他老婆,他孩子刚1岁,保险理赔太少了。”严默低声的说。
“把房子卖了你住哪儿?”
“租间房就行了,几百块钱。”严默尴尬的笑了笑。
“这10万块钱给他们吧,这次意外不是你的责任,你也是受害者,你没必要为此倾家荡产。”我说,我没想到严默变得肯于承担责任了,可这责任毕竟过大,而且并不是他的全责。
“这是早就给你预备的,谁也不能动。”严默固执的说,接着吸了下鼻子,“虽然是意外,可是毕竟是由我引起的,如果不是我,小王根本不会死的。”说着眼角便垂下了泪珠儿。
努力这么多年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了,如果是我,我肯定受不了。
“房子先别急着卖,”我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容我想想办法。”
“不用了,”严默冲我笑了笑,“我已经欠你太多了,有些事情我该要学着独自面对了。”
“你房子卖多少钱?50万?你要是真的要卖,那我买!这有10万,我现在就可以拿出30万,还有10万你给我几天时间……”
“阳,你没必要为我这么做。”严默又低下了头,“粥差不多可以吃了,我先走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楞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那个碎了的手镯还躺在地上,如果没碎也许还能卖些钱吧。为什么只要和严默在一起我就想着怎么卖东西呢?
看着发楞的我,严默喉结滑动了一下,小声的问:“阳,我还能最后抱你一下吗?一下就好。”
我哭着点了点头,于是严默一下子把我拉入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我,那烟草混合着薄荷的味道愈加浓郁了,我哭出了声音,“严默,咱们好好的在一起过几天好不好?从新年开始咱们再分手好不好?”
“好,好!”严默大概也冲昏了头脑,就这么答应了我无理而完全没有必要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半夜里,我又做了那个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还觉得很憋闷,翻身起床去了客厅。
一按开客厅的灯才想起睡在那里的严默,可是严默并不在沙发上,于是我推开了厨房门,打开灯,便看见严默正孤单的站在角落里抽着烟。我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没错,是烟。
因为长期的强烈的音乐声,严默的耳朵并不太容易听见轻微的声音,直到看见灯光他才赶快转过身子来,两只眼睛红肿。看我进来严默赶快掐灭烟头,神经质的咳嗽了两声,问道:“阳,你怎么不睡觉?”
我摇了摇头,那个梦境太真实,以至于我现在并不想和他说话,只是打开酒柜拿出一瓶白酒,倒了一杯。刚要把酒倒进喉咙,那个杯子却被冷不丁的抢走了。
“你干什么?!”我红着眼睛愤怒了,像一只被抢走了食物的猫。
“胃疼还喝酒?!”显然,严默也愤怒了,“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吼出了闷在我心里好多年的问题。
严默被我问楞了,收低了声音说道,“为你好,酒伤胃。”
“不是!”我上前捶着他,“我说的不是这个!”
严默被我挤得靠在了墙上,任由我捶着,不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那个女人当着我的面亲热?为什么要这么侮辱我?!”我彻底崩溃了,我想不明白理由,他可以不和我结婚,他可以不要那个孩子,他甚至可以和我直接说不爱我了,我会和他分手的,但是——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阳,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想了。”严默把头往后一仰,撞在墙上。
“过不去,过不去!”我偏执的叫嚷着,那个女人得意的笑声一直出现在我梦中,还有那烧掉的画和我死去的孩子,一样都过不去。“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真的觉得我那么贱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阳,别这么折磨自己了!”严默满脸是泪,身子笔直的贴在墙上。
“是你们在折磨我!”我后退了一步,手一挥,我也闹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折磨我,严默?那个女人?还是我们那三个都没有成形的孩子?没人知道原因。
“我以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真的放下,”严默的身体一直向下滑,最后跌坐在了地上,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以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下定决心离开我……可是咩咩,我错了,我一错再错!我为什么要那么蠢啊?”
我突然惊住了,他在说什么?什么叫这样我才能放下?什么叫这样我才可以下定决心离开他?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严默,你在说什么?”我朝他走去,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严默用袖子擦着脸,“阳,你早点儿休息吧,别抽烟,别喝酒。我就……先走了。”说着他便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可是他孤独的一条右腿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就使不上劲,挣扎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最后他狠狠的用拳头砸了一下地板。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双手架住他的腋下,“使点儿劲。”
严默“嗯”了一声,我们俩便都憋住一口气,终于,他又站了起来。
我把靠着橱柜放着的肘杖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