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默看我的表情有些脸红,又退回到厨房门口,“那辛苦你了。”
我不理他,从橱柜里翻出只锅,那锅看样子有年头没用过了,一开盖有股铁绣味儿。刚才忘买洗涤灵了,严默这儿也没有现成的,我只好拿盐使劲的擦那只锅,直到我认为洗干净了才住手。
严默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等我把锅洗完了,便学着我的样子把他家为数不多的杯、碗、筷子、勺、盘、刀、案板……也全用盐水洗了一遍。
我本来并没有洁癖,之所以会像现在这么怕脏,是因为我曾撞上过一次严默那时候乐队的贝斯手和一个姑娘在我和严默的床上滚,那个女人是有名的“骨肉皮”,以跟乐手上床为荣。那两个人被我撞见后,男人的有点儿尴尬冲我笑了笑便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而那女的却挑衅的看着我,看她那眼神我甚至觉得她和严默也上过床了。
那次我发疯似的把我们的床单、被子、枕头全洗了个遍,我本来想全扔了的,但又怕扔了之后买不起新的,只好使劲的洗,而且好久不愿意在床上睡,此外就是换了门锁。
那时候严默已经搬出即将拆迁的村子,随着村子里的大部队迁徙到了营里子。营子比村子更偏远,不过房子比以前村子里的大了许多,严默租的那间房子是里外间,因为房子大了所以显得更空旷了。当然房子大了价格也上去了一些,一个月150。按说即使是那年代,150的房租也算是便宜的,可就这样严默还净是缴不起房租。
那会儿我还没有正经毕业,只能打一些零工,而我爸妈因为我不同意我和严默在一起,上中学时还每月给我1000的零花钱,那会儿被减到了500,根本不够我和严默用的,每个月我一拿到打工挣的钱和生活费就要到处去还他的欠账,已经快要疯了。
可是也是从那时候起,严默家就变得门庭若市,有时候我去严默也不在家,屋子里却坐着许多陌生人神侃,弄得除了我个个都像主人似的,有的时候还有人过来和我搭讪、起腻……想起那段日子我就觉得恶心,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很多东西都脏。
我们俩默默的吃完了晚饭,天已经黑了,我看了看表,快9点了,于是拿起包开门要离开。
我听见严默小声的问我,“阳,你还会……再来吗?”
“星期一、星期四。”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就像医生交待病人每周一、四打针一样。
“我送你下楼!”严默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
“不必了。”随手带上门的那一刹那我有些想哭,吃饭的时候又想起了我们许多往事,我好像有些替自己不值,觉得自己委屈。我想如果不是我答应了严默他妈,如果他已经彻底没事儿了,我一定不会来的。
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星期四一早我便带Cassie和美编徐冰冰去了印厂。既然让Cassie做我助理,我便希望她可以尽快的了解各个部门的工作流程,而不是只知道杂志社的每个人喜欢吃什么午饭、什么下午茶。
在印厂待了一天,我和厂里的师傅带着Cassie在厂里走了个遍,给她讲了纸型的分类,什么叫晒版、什么叫拼版,还让冰冰教给她如何核对印刷颜色……我知道这一天对Cassie来说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大,但是没办法,我们不能老下印厂,没那个精力,因此只能在一天中把该讲的都给她讲一遍,然后就看她的悟性能吸收多少了。反正这关于印刷大致了解一下就行了,别让印厂觉得你什么都不懂蒙你就行了。
从印厂出来已经快5点了,脑袋里嗡翁直响。我一直觉得在印厂工作实在是不容易,十几岁的年轻男孩女孩成天的圈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中还能有什么理想而言呢?不过关于理想这件事儿也难说,也许他们的理想就是来北京、进工厂吧?
从印厂出来,我把Cassie和冰冰开车带到了大路上,看她们打到车才离开。
我今天实在是累了,懒得去买菜,想了想上次买的那么多东西应该还没吃完,一会儿到严默家楼下找个小卖部买瓶洗涤灵、买盒活性炭就行了。
我刚敲了两下门,严默就拿着铲子打开了门,“阳,你坐一下,马上开饭。”说着便又进了厨房,这次他没有拄肘仗。
客厅桌子上放着一盘黑乎乎的肉,一盘看起来还凑和的鸡蛋炒西红柿,厨房里“噼哩啪啦”的响做一团。
既然严默已经做上了饭,我就开始收拾起房间,客厅里还算干净,厕所里也还行,我想了想还是进了严默卧室,里面虽然简陋但也算整齐,没有扔的到处都是的脏衣服,没有异味,阳台上晾着洗过的衣服和……绷带、残肢套,我看得有点儿发呆。
“阳,”严默在我背后小声的叫我,好像怕吓到我的样子,“来吃饭吧。”
我扭过头,看到他尴尬的站在门口。我一从他卧室出来他就急急的把卧室门关上了。
桌上放着两个肉菜、两个素菜。我知道,严默是基本上不吃肉的,只要有鸡蛋西红柿他就能过日子。他这个人对物质生活要求极低,我也说不清楚他是本性如此,还是因为穷。
“来,尝尝。”严默夹了块黑色的肉放到我碗中。
“这是什么?”我问他。
“红烧肉。”严默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咬了一口,苦的,一定是糖色炒糊了。不过一抬头看见严默期待的眼神我还是把那块咬了一半的肉全吃了下去。
严默高兴了,也夹了块肉放到嘴里,刚嚼了一下就吐了出来,“对不起,做坏了,别吃了。”
“别浪费。”我又夹了一块肉,刚要放进嘴里就被严默用筷子抢了过去,我急了,“干什么你?”
“对身体不好,别吃了。我再去重新做一份去。”严默说着站起身来。
“算了。”我把碗筷往前一推,点上了一支烟,本来我也不饿。
“阳,”严默看着我又坐了下去,我发现他每次坐下的时候都要下意识的往后推一下他的左膝盖,因为那边总是比右腿长出一小块儿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呃……”我举着烟想了一会儿,“好久了。”
“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
“这也对身体不好,那也对身体不好。”我笑了,“严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惜命了?”
严默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使劲吸了两口,站起身来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刚才没注意这放在茶几上的烟缸,看里面的烟灰,这两天他抽的烟不见得比我少,我说过我根本没有烟瘾。
我回头看了看严默,还有那一桌都没怎么动过的饭菜,从沙发上拿起我的包,说道,“我先走了。”
“别走,先别走。”严默着急的站起来,左膝便顿了一下,“不吃饭就吃点儿水果吧。”
我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动不了了。
“我买了草莓,”严默拿着一大碗草莓从厨房出来,捧到我面前,“洗干净了,我买的时候尝了,是甜的。”
我眼睛有点儿模糊。严默出事后没多久办公室的草莓就不见了,我想他可能是每星期订一批草莓,所以他一住院草莓就停送了吧?为此办公室的姑娘们还讨论了好几天,算记着这神秘的草莓什么时候还能送来,等了两个星期再没有草莓送到她们就把这件事儿忘了。
只有我忘不了,虽然我从来没吃过那一颗草莓。
“我不吃草莓,”我听见我干瘪的声音,“草莓是小女孩吃的东西,我早就不吃了。”
“哦。”严默僵住了,过了半天才把那盛草莓的碗放到餐桌上,低头挫了挫手,“阳,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别太拼命了。”
一阵沉默,我盯着他,他盯着地,像是要到天荒地老。
我发现我的穴道被解了,于是穿上大衣、拿着包拉门出去了。
可是太累了,出了房门我就走不动了,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听见房间里“叮哩咣铛”一阵瓷器、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终于又有了一些力气,吐了口气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12月24日,平安夜。
中午开始天空飘起了雪花儿,雪飘越大,不到四点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雪,办公室开始躁动起来,穿着小短裙儿的Cassie一下午跑了我办公室好几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当她再一次给我端了杯咖啡进来的时候我叫住了她。
“Cassie,等一下。”喝了一下午的咖啡,我的胃又疼了起来,不由得用手按了按。再撑一天吧,我约了明天去医院照胃镜。
“温老师,您脸色不太好看啊。”Cassie紧张的看着我。
“没事儿,今天的稿子交得怎么样了?”
“都交齐了,我整理一下发您邮箱。”
“嗯,印厂没来电话吧?”
“没有。”
“好,”我深吸了口气,胃牵扯着头也一起疼了起来,“跟大家说把自己手里的事情做好,4点就可以下班,今天下雪,路上不好走。另外,明天放假一天,星期一所有的稿子都要交齐!”
“太好了!”Casssie尖叫了起来,“我这就去和大家说去!”
我皱了皱眉,她的大嗓门儿震得我更难受了。
Cassie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外面就传来了欢呼声儿。我知道,再让他们在办公室坐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心早就跑了;而明天,如果我不说放假,也会有一大半儿的人来不了,平安节玩通宵好像是现在年轻人的习惯了。
捂着胃,手机短信却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洪子焘。这两个月来洪子焘来过北京两次,每次都是以工作的名义到我办公室来,但工作完总要请我吃个饭、出去走走;我如约带他去吃了北京小吃,面茶被他赞为了极品。但是关于交往,我们谁也没再提起。
看着洪子焘温柔的圣诞短信,我只是回了一个“圣诞快乐”,便算了事。通过接触我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但正是因为他的好,所以我才想要和他保持距离,我怕我真的会想要在他怀中得到温暖、得到保护,但这对他显然不公平。
“温老师,”Cassie又进来了,“稿子发给您了,你查收一下。”
“嗯。”我刷新了一下邮箱,稿子都收到了。“没事儿就走吧。”
“好!”小姑娘看我看起了稿子,便说道,“温老师,Merry Christmas!外面的人都走光了,您今天不约会吗?”
“我……”我看了看表,是要去严默那里了,今天是星期四,一会儿路上万一不好走,到他那儿可能就得半夜了。“你们先走。”
我和严默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过过什么平安夜,我们连任何一个节日都没过过。严默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而且重要的是——我们没钱,所以我们过不起节。
少女时期我时常幻想白色平安夜的浪漫约会:笑脸、烛光、红酒、巧克力、礼物和爱人……不过这一切好像从来就和我没有过任何关系。平安夜只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一个雪天。
可我还是在严默家楼下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盒巧克力才上楼,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非常想吃巧克力,哪怕只有小小的一块儿也好。我觉得我又有点儿矫情了。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以后,这半个月来,我还是固定周一、周四来严默家。我的本意是想在严默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这段日子,帮他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另外我也是为了确认他是否还好。不过照我看来,严默应该没有什么事儿了,我从没见过他说身体不舒适,而且每次来他都会把饭做好、把房间收拾好,我到他这儿也无事可做。因此我想那就到年底吧,从明年开始我就再也不来了,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开门时严默脸上带着笑容,热情的招呼着:“阳,外面冷吧?快进来!”
我“嗯”了一声却马上发现了问题:为什么严默明明两条腿站在地上,却便要拄着肘杖?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用过那玩意儿。
“怎么了你?”我问他。
“没事儿。”严默紧紧的握住肘杖,指关节泛出了青白色。“我买了虾,一会儿试试。”说着便要进厨房端菜,可他的左腿明显使不上劲来。
“严默。”我叫了一声。
他立刻站住了,回过头看着我。
“脱了。”我指着他的左腿说。
严默楞了一下,立刻摆出笑脸,“真没事儿,咱们先吃饭。”
“脱了。”我继续说。
严默定在了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算了,”我拿起包,“我走了。”
“阳,别走!”严默慌忙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乞求。
“去把那个脱了。”我继续盯着他。
“哦,”严默小声的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