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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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断的友谊-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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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长大了,她变得随和多了。”

“还要克制自己,”列尼叹口气说。他想起四年前的一天,姨妈要求他唱一支歌,他当时唱了一支古老的发间歌曲,歌词是:

这里诞生了我的爱情,

争相吐艳的玫瑰花,

盛开在美丽的花园中……

玛格丽特喊道:“不要唱了!不要唱了!我讨厌这个小花园!和阿万隆的一样!”

昂热莉克流着眼泪,从房间里走出来,惶惑不安的安利跟在她的后边。列尼甚至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你听,为什么又象小猪崽样乱叫!”

这种令人可怕的场面,在家里不断地发生。这个病姑娘是惹不得的,只要她一发脾气,整个家里就鸡犬不宁。更糟的是:她发脾气所造成的后果,正是因为疼爱她,有时反而遭到她的怒骂。

安利有一次非常温柔地称呼玛格丽特为“罗玛什卡”,这是列尼给她起的亲热的称呼,结果安利挨了她一顿臭骂,差一点没挨上她的拳头。由于恼怒,她气喘吁吁地、象蛇一样“沙沙”地低声怒骂自己的哥哥。

“你怎么能这样叫!你怎么能这样叫!‘罗玛什卡’这个名字只有列尼才能叫,你不配叫。在列尼没来之前,你什么时候这样亲热地叫过我?”

在玛格丽特回到马泰尔列里的头几年,她完全不能抑制住自己情绪上的冲动,但是,后来,她逐渐能控制自己了。十八罗那年起,她就变成了一个非常含蓄的、沉静的姑娘了。侯爵感到虽然他们在志趣上有共同语言,但是,他总觉得女儿和他隔着一堵墙,使他象一个不了解情况的陌生人一样,不能了解女儿的内心活动。

有时他常想:这个不可逾越的鸿沟,是由于玛格丽特的残酷的病症使她绝望而造成的。

在马泰尔列里近两年内,她的身体有所好转,已经可以用双拐走动了,她那惨白的小脸也变圆变胖了。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病情又不好了,她又有四年多卧床不起了,看来她生活的能力在逐渐地消失。剧烈的疼痛使她难以忍受,长年病痛的折磨象难以负起重担压在她的身上。列尼回来之后,为了使他的假期过得愉快,她已经是以最大的毅力强打精神,装作欢乐的样子。

列尼刚刚放暑假就回家来了。在索尔奔纳他的情况,和在英国学校一样很顺利,他广交朋友,很少树敌。毕业后,他在国家机关里找到了一个绘图员的工作。对他这样一个年轻人来说,虽然收不多,工作有些单调,但是,可以说这已经是条件很优越了。

列尼回家后第二天早晨,就去敲妹妹的房门,一边问道:

“可以进来吗?罗玛什卡!我想和你密谈密谈。”

“进来,我已经穿好衣服了。为了欢迎你回来,我穿上了一件最好的连衣裙,你可以随便欣赏。”躺椅放在关着的窗下,树叶闪动的阴影飘舞在玛格丽特头部周围。好的这件最好的衣服也象这个贫困家庭一样,是仅有的一件很普通,也很旧了的衣服。她肩上披着一条很旧的带花边的围巾,还有他留下的一个唯一值钱的胸针,头发上别着一朵白色的小玫瑰花。在她脸上似乎还有几滴泪痕。

“我多么高兴,你又回到这儿来了。整个早晨只有我们俩在一起。父亲在他的房间,姨妈和安利去教堂了,我想和小时候那样尖叫着扔枕头玩。昨天晚上大家都在场,不好意思这样做,我对自己说:‘只能这样,反正明天早晨他要来的’,等一等,不要动,让我好好看看你,一道,两道,三道皱纹!可恶的小伙子,你怎么啦,有什么心事?”

“没有什么,我就是想急于来看你,就是这样!”

他坐在躺椅旁边,拿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这是一双不平常的美丽的手,纤细的、带有光泽的、非常漂亮的手。哥哥与妹妹都默默地沉浸于幸福之中。

“马约兰的花香?”她说着,并把自己的脸贴在哥哥的胸前。“这么早,你从哪儿弄来的?”

列尼从口袋里取出来一小束揉搓了的鲜花。

“我忘啦,我是在教堂旁边有阳光的小山坡上给你摘来的。”

“你去教堂了吗?姨妈和安利想和你一起去呢!”

“我是一大早,天没亮之前去的。”

“为了一个人去吗?”

“可能,我喜欢一个人去教堂。和姨妈一起去不方便。她每逢星期天好象是完成自己的任务似的,我要是和她一起去,就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玛格丽特玩弄着哥哥背心上的扣子,然后她抬起一双长着长睫毛的明亮的眼睛看着哥哥,并问道:

“你经常去教堂吗?在巴黎也这样吗?”

“通常是,如果星期天我去不了,也尽量争取在一周之内去一次。”

她长叹一声说:“当然,对信仰着来说,我是说对基督教徒来说……这是他的天职吧?请原谅,亲爱的!我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

列尼突然笑了。

“你真可笑,如果你对这个问题有兴趣,为什么不应该问?但是,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怪思想,为什么是‘天职’?如果我不想去教堂,我就不去。”

“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你为什么今天去了?”

“那好,我问你,我为什么到你这儿来?”

“这不是一回事。喜欢那个人,就愿意和他在一起。”

列尼还没有消除他青年时代爱脸红的特点。他的脸一下子又红到耳根。

“看见了吗?罗玛什卡,我……我爱上帝。”

她立刻抓住了他讲话的弱点,开始进攻,她说:“不能这样比。如果上帝是无所不在的,那么到处都有他。和自己亲爱的人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谈话,而想单独谈谈。为什么你和自己的上帝谈话,还要在挂满了廉价装饰的丑恶的教堂里。还看着肥头大耳的神甫如何瞪着眼睛偷看祈祷者的妻子呢。是这样,整个村子里都知道,但是,大家还是要去听听,看他怎样进行弥撒。”

“我根本不考虑什么信徒,什么装饰,我早已把它忘在脑后。但是你说得对!问题不只是爱上帝,而是要爱人民。和你在一起,可以有勇气看他,当我和他单独在一起时,他对我将是一种压力。在教堂里和大家一起,你说‘感谢你,上帝’,你不会感到自己是一个可耻的人。”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列尼,在你生活中有什么事值得你说出:‘感谢你,上帝’?难道说他给了你很多好处吗?”

“什么?每一线阳光、每一棵小草,夏季假期,散发着芳香的马约兰、地理学、更重要的还有你,没有人比得上的玛格丽特。我要感谢上帝给了你整个生命,从发根到手心。”

“还有我的腿?”她看着他的脸。

她立刻对自己说的这句话有点后悔。列尼的头低下来,碰到了他拉着的她那只手。他长时间地沉默着,玛格丽特终于开口安慰哥哥,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拨乱了他的头发。

“亲爱的,不要这样,值得这样发愁吗?我已经习惯了,你为什么不能习惯呢?我不希望你由于我的腿的缘故,而责怪上帝,或者责怪父亲。我不需要父亲的怜悯,不管是生身的父亲,还是天上的父亲。”她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了,“我明白你指的什么,你是说散发着幽香的马约兰。我感谢父亲,因为他教会了我希腊文。我真想爱他,但是,我们中间有一个约瑟夫神甫和路易丝修女。大概上帝和父亲的旨意,他俩都认为一个残废的女孩生活在人群中,是合乎情理的。最奇怪的是现在,父亲很爱我,但已经晚了,当然他不象爱你那样爱我。我认为:只要他能获得你的爱,他甚至都能抛弃他所从事研究的古埃及学。”

“又有什么办法呢!”列尼没有看她,低声地说,“我不生父亲的气,我很可怜他了。他没有过错,近两年来他对我非常温和,如果能够的话,我会很爱他的,自童年时起,就有象木刺一样的东西刺进了我的心灵,后来长大了,不管怎样努力去消除它,也消除不掉。当然,这是很蠢的,但有什么办法呢!”

他在窗户这边看着那张躺椅,沉默地不再说什么。

“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母亲死后,把咱们留给仆人照管……当然,你是不会记得的,因为那时你完全是个小娃娃。仆人们给咱们讲了很多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是讲一个小孩,他的父母想把他扔掉,因为他们太穷,有一天,父母带他走向森林,最后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我当时听了心想:多么可怜的小孩,把他一个人扔在森林中……后来,当他们要把我送到英国去时,玛尔塔痛哭起来。我很偶然听到她对雅克说:‘把这个小孩送给英国人’。我听到说英国人,我想在英国的这些人一定要把我吃掉。当然,在我到了英国时,叔叔带着一盒糖果到道维尔来接我,我们回到涅莉婶婶家时,在壁炉旁的墙角处,已安放了桌子,准备吃晚饭。当我看到他们的孩子时,我把一切可怕的事都忘了,不管怎么样,我想我都忘记了。后来,我从学校毕了业,又回到了这里,见到了父亲,他非常喜欢我,太疼爱我了,……然后他对我又谈到你,我也都记得。我明白一切,但是我还要假装着不明白。我知道,父亲就是想摆脱我们。”

“现在我明白了,”玛格丽特说,“明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字改作马泰尔。”

“这没有什么一定要改的问题,只是我在索尔奔纳注册时随便写的,现在来不及改过来了,难道说父亲不喜欢我这样作吗?”

“我看,从来也没有哪件事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痛苦。”

“罗玛什卡!他对你说了吗?”

“难道说你不了解父亲?他什么也不会说的。但是,有一天安利谈到这件事,父亲申斥了他。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他用这样的声调说话,他说,你弟弟是完全有权这样做,说完立即站起来,从房间走出去了。他突然变老了,而且脸色惨白。在门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知道,我一切都明白。”

“罗玛什卡,我都不知道!完全是……你知道,叔叔待我象自己亲生儿子一样,我想父亲是不会计较的,我多么傻,永远这么傻,但是,现在又怎么说呢?做过的事又不能挽回。对我谈谈你自己的事吧!这段时间你都干些什么?”

“什么都学过一点,有时念念希腊文。”

“有时?那就是说你的身体又不太好了?” 

 第五章

 

“不要发愁,亲爱的!没有什么,只是一般的虚弱而已,总会好的。好在我没有感到太大的痛苦。有的时候,头和后背有些疼痛,这种情况你一定觉得不错了,记得小时候,只要有一点小毛病,我就会乱喊乱叫的。”

“是吗?那我太高兴了,我还没有发现。”

她笑了,并且在她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当然,你还是发现了,你真傻,列尼,除了好强的性格之外,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还发现了不好的东西,虽然我是锁骨凸出,脸皮又黄,也许,你认为我还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承认吧!”

“不是一个好姑娘,而是一个美丽的姑娘,把镜子拿来照照你的长睫毛。”

“好吧!长睫毛,我承认。”

“还有眼睛。”

“好,还有眼睛。现在,该说说你的秘密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只有一个秘密。”

“是吗?也许是个很重要的事,因为你那么难开口,是不是你迷上了谁?”

“你猜不着,问题是可能什么结果也没有。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希望很小。听说一位里昂的医生发明了一种治疗关节炎病的方法。我一个月之前才知道,已经写信给他了,他回答说,他多次运用他的治疗方法治愈了象你这样的病人。”

“治好了!”

玛格丽特的双颊出现了红晕。

“当然还是有些跛足,但非常重要的是可以自己走路了。”

玛格丽特转回身去,而后又看了看列尼,并且拉着他的手说:

“亲爱的,不要自我安慰了,的确,里昂的一位名医治好了好几个病人,可我们这儿的医生对我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博尼医生下星期就到我们这儿来。”

“列尼!”

“为什么不呢?最低限度我们可以了解发病的原因。”

“但是,这是没有用的,反正他会说,没办法治疗了,医生们都这样说。再说,我们又到哪儿去弄这笔钱呢?我们连半个戈比也没有,去年地里的收成很不好,父亲的书出版了,税上的很高。”

“我有钱。”

“你从哪儿来的钱?是不是从你每月一百五十法郎的薪水中积攒起来的?”

“不是!是我上学时父亲给我的钱,我存起来了,加上每年我生日的时候,叔叔送给我的礼物钱,我存了近两千法郎。”

“几年工夫?”

“不记得了,你想一想吧,罗玛什卡!如果你治好了病,我又找到了一个好的职业,也许,明年咱们能在巴黎租一套房子……”

“列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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