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再加上布朗西的无情追问,使她无地自容,投池自尽了。牧师拒绝给她举行基督教葬礼。她妈妈去找布朗西求情,请已经继承了遗产的布朗西所供养的神甫,在城堡的小教堂里为死者朗诵祈祷文。
但是布朗西说这是伤风败俗的放纵行为,拒绝了。她自从当上马泰尔列里的女主人以后,自认有责任监督农民按道德行事。
“那我的哥哥怎么说?”列尼问。
“他说这是女人的事,不介入。”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玛格丽特小姐呢?”
那个农妇哭得更伤心了。
“我找过她,她同样不肯帮忙。”
“大概这里有什么误会,我去找妹妹谈一谈。”
他在花园里找到了她,她正在看出版书籍的清样。
“我方才和莉界达的妈妈谈了,”列尼开口说:“难道真的无法使布朗西同意将棺材放进小教堂吗?”
“亲爱的列尼,”玛格丽特平静地回答,“你为什么来找我谈这件事?你本该知道,我是不信奉上帝的。对你——一个信徒来说,应该更清楚,该怎样使用教堂。”
“我不是说这个,我生气的是布朗西太冷酷无情了。”
“要知道,这完全怪莉界达她自己。这叫做自作自受。”
“玛格丽特!”列尼喊叫起来。此时,他无力管她叫“罗玛什卡”这个爱称了,“玛格丽特,要知道她已经死了。”
“那又怎么样?你怎么总是那样多愁善感呢。死亡洗刷不掉一个人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于是她在谈话过程中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哥哥神情。
“我也死了。”她说着,紧咬着嘴唇,“我已经对你说过。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感到轻松。为什么要莉界达感到轻松呢?对一个女人来说,忠贞守节就是法律,她违犯了这个法律,理应受到制裁。不过,这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你要想在小教堂里安祭莉界达,就去找安利谈谈吧。”
列尼始终默默无言。
“我明白了。”他终于吐出一句话。“让我带狗出去散散心吧!”
玛格丽特重又埋头读起清样来,而列尼打了一个口哨,把狗叫走了。
“我的上帝呀,女人的心为什么这样冷酷呀?”他自言自语地说:“难道这就是我的小罗玛什卡吗?!……幸好我生的都是男孩子。”
列尼成了著名的教授,一直活到高龄。他的同事都很尊敬他。他的学生都很爱戴他。他是一个能体贴妻子的丈夫和模范的父亲。但是,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他都没有亲近的人,甚至孩子们都很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他只有一次想和儿子真正谈谈心,可惜,就是这次尝试也失败了。应该说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了。
这次谈话,是在一八七零年春天。当他的儿子马利斯回部队前进行的。这个年轻军官听罢亲人们的临别赠言,同挥泪送别的亲人们告别后,和父亲信步朝阿万隆走去,而勤务兵带着行装走在前头。他们父子两人曾多次在一起散过步,不知这次散步是不是最后一次。
当那榛树的茂密枝叶还未遮住作为嫁妆陪嫁给约娜的那座巨大而古老的住宅的时候,列尼一直在默默地走着,后来,他微笑着转过身去,对儿子说:
“记住,若是你不争气的话,莫怪善意的赠言和忠告太少吧!”
马利斯不自然地笑起来,心想,可爱的老爸爸呀,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话不投机呢。
“那当然啦,方才妈妈和外祖父秋比列西嘱咐我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可是所有的亲人都说起来没完没了。我觉得有些过分了。我在马泰尔列里的时候,安利大伯和布朗西大妈,足给我列举了四十多种青年人在军队里要经受的考验。后来,我只好借故上楼去向昂热莉克姨婆告别,又听这个可怜的老太婆唠叨一遍。”
“是的。”列尼说,“昂热莉克姨婆从来都愿意给人以忠告的。”他紧锁眉头看了看绿色的篱笆,继续说:“可我呢,你是知道的,是不善于这样做的。但我总想对你说上一两句,只要这些话不致于使你不愉快就可以了。”
“哪里的话呢,爸爸!”马利斯反驳道,“只要您认为必要的话,就请您说吧。不过,我好象能猜到您的意思,不外乎是‘别轻信别人的诺言’这类话吧?去年所发生的一切,给我上了一堂很好的课。主要是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清楚,而且也为之付出了代价,可是对我却只字未提。”
年轻人脸红起来,感到不好意思,尔后挽起了爸爸的胳臂。
“我觉得,爸爸,您的才干就是善于及时保持沉默。贝蒂容将军有一次对我说,当他象我这么大的时候,做过一件可怕的蠢事,正想朝自己脑壳开枪,您马上交给他一件紧急任务,使他再没有想起所发生的那件事。他说,对这件事,他一辈子都感激您,并愿为您的儿子出力……可我……爸爸,我也想凡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
列尼亲昵地摸着儿子的手。
“没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过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又看了看绿色的篱笆。他想说的话,看来并不那样轻易出口啊。
“在战争中,你会结识各种人。倘若你有机会遇到那种使你觉得和你,和其他人都不相同的人他在我们中间犹如鹤立鸡群,宛如耀眼的慧星,要努力记住他。认识这种人,是很大的幸福,但是爱上这种人,却是危险的。”
“我并不很了解您的意思,爸爸。”马利斯回答。作为一个心地善良、身体健壮的年轻军官,马利斯足以成为优秀的军官,但当他钟爱上什么以后,也是无力放弃那种幸福的。
列尼叹息着,用手掠了掠他那灰白的头发。
“这并不那么容易说清楚。你明白吗,小小的愉快、悲伤、情谊——这一切,对我们一般人来说,是足以珍惜的,但这一切对那些人来说,是无足经重的,是无法填满他们的生活的。当我们真心实意地去同他们交往,心想我们的友谊应该是牢不可破的了;其不知,转眼间我们好象立刻成了他们多余的负担。”
说到这里,他马上控制住自己,好象害怕对这个直到现在还向他瞠目而视的悲剧人物略有不恭之举。
“不要以为他们是有意识欺骗我们。这样想,只能是小人之见,而那些真正光明磊落的人,永远想成为善良的人,恰恰在这方面出现了不幸。他们出于怜悯,或出于对我们有幸给予他们的某种帮助,表示感激的心情容让我们,但后来,当我们最后使他们感到彻底厌烦的时候——这迟早要出现的,要知道,他们终究也是人哪——到那时,对我们来说,再从头开始生活,就会感到为时过晚了。”
“那……”马利斯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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