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男人应当有男人的娱乐。我就感到很遗憾,没有赶上基多市过复活节,没有看到马戏班斗牛,我听说是值得一看。”
列尼吸了一口气,他不敢正视列瓦雷士,他从背包后边飞快地偷看了他一眼,列瓦雷士正在系鞋带,所以列尼没有看清他的脸。
“我不认为自己是个意志薄弱的人,”贝蒂容突然感情冲动地说,“照我看,斗牛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眼看那头牛把蒙着眼睛的马的肝脏都踢出来了,依你看,这就是男人的娱乐?”
洛尔蒂接着说:“何况,这里真正的斗牛,观众看着都害怕,我听说把这条可怜的牲口折腾一顿,揪着它的尾巴,放鞭炮吓它,大概列瓦雷士你看过吧?”
长着一头黑发的翻译,看着鞋,头垂得更低了。
“是的,”他轻轻地回答说。“很有民族特色。”
“你真行,”吉奥梅附和着说,“西班牙就是喜欢色彩鲜明,象所有优秀民族一样,比如在根特,当时我还是个孩子,我们还进行过斗老鼠游戏,我告诉你吧,简直笑死人,最有趣的是哪一个也不斗架,一上来就用牙咬住,直到断气也不松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点起一根火柴……”
“够啦!吉奥梅先生!”麦尔尚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说。
列尼不由得看了医生一眼,发现麦尔尚没有看吉奥梅,而是看着翻译的那张灰色的脸。
“斗老鼠的事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准备好了吗?孩子们,该行动啦。”
“您说,我们多么听话!”吉奥梅撒娇似的说。
“是啊,真奇怪!”列瓦雷士微微一笑,列尼听着这种声音有些毛骨悚然,“这没有什么,吉奥梅先生,还有的大老鼠就是点火烧它,直到最后一口气,它也不松开牙齿。”
列尼拿起包站起来,他觉得需要稍微换换空气,否则不但干不了工作,而且连自己也要支持不住了。
“队长,如果您允许……”列尼说着,拿起枪和火药筒,“我不想和你们去了,我早就想把河流标在地图上,今天正好是一个好天气。”
“我要是你,我就不去那么远,”洛尔蒂说,“我看,那个地方会碰上蛇和野兽。”
“如果你今天一定要去,”队长说,“你最好带上一个人和你一起去。”
“谢谢,这完全不必要,我不会走得太远。我去的地方顶多离帐篷半英里,我有兴趣,也是值得观察的地方。我不会往远处走的,回头,我还要照顾脚夫和仪器呢。我不愿意让别人失去这次打猎的机会,而我自己,您是知道的,我是不喜欢打猎的。”
列瓦雷士一直低着头系鞋带,这次他抬起了头。
“马泰尔先生,如果您需要帮忙,我愿意留下。”
“非常感谢,”列尼冷冰冰地说,“但是,我喜欢一个人工作。”
匆忙地结束了谈话,他戴上宽檐帽,走出了帐篷。
他独自来到这百花吐艳的灌木丛中,举目四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这里不会再看到列瓦雷士那种对吉奥梅的玩笑而使他厌恶,一瞬间又作出令人感到可笑的样子的场面。
恰恰是这一点使列尼感到困惑不安。如果列瓦雷士真的是个下流的或粗鲁的人,那倒也简单了。显然他是个天生具有气质的人,而是故意学着低下的行为,有意来改变自己的处境,所以他毫不顾惜玷污自己的口舌去取悦于吉奥梅这个堕落的家伙。
“他为什么要这样装腔作势呢?”列尼苦恼地思索着,“最好他不要这样故意装腔。”
他强迫自己从头脑中驱散这些令人厌恶的想法,他独自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想忘掉这一切,并和大自然在一起,以恢复自己精神上的平静。
在远处灌木丛中,从树上到地上挂满了西番莲,列尼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多么鲜艳的花朵啊!如果玛格丽特也能到这儿来,那该多好啊!她该会多高兴啊!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托起一簇沉甸甸的花朵,在这一瞬间,突然在万绿丛中出现了一点红,一群鸟儿惊恐地拍翼而出,这时,列尼心中的积郁,全都随之消散了,这些小鸟也懂得享受生活的欢乐。
列尼向河边走去,一边低声哼着歌曲,这还是他到南美洲后第一次,这支欢快而柔情的法国传统歌曲,他曾在玛格丽特面前唱过好几遍:
我的爱情在等待着他,
啊!愿他早日返回故乡,
不管是胜利还是吃了败仗,
他永远在我的心上。
走到丛林尽头,展现在他面前的是芒草如茵的斜坡和白链条般的宽阔河道,从两岸五光十色的花间蜿蜒而过,列尼好久没有看到这样迷人的风光了。他踏着遍地鲜花跑到河边,用手撩着清清的水流,然后又沿着岸边慢慢地走下去,嘴里唱着玛格丽特最喜爱的歌曲:
是谁走过这里,
是头戴马约兰的朋友们吗?
她多么喜欢这首歌曲的旋律!“这支歌曲象个愉快的姑娘,”有一次她对列尼说,“一个从来不知道腿痛的姑娘!”
列尼被一条小溪挡住了去路,溪水很宽,跳不过去,他只好脱掉鞋子,蹚水而过。河对面的岸坡并不高,但很陡,列尼往上爬时,脚下一滑,他随手抓住一根垂在水面上的树枝,不料树枝断了,他掉进了水里,当他从水里出来,往岸上爬去时,已浑身湿透,幸好他什么地方也没有伤着。
那根断树枝挡着他的去路,他弯腰把它拿开,此时他看到树枝后边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立即把树枝撂下,看见岩岸上有个小洞穴,从里边散发出一股腐臭味,在地上堆着骨头,趴着几只和猫一般大小的动物,毛茸茸的,两眼不停地转动着。
列尼心想:这是狮子的窝啊!我还是尽快离开这里,说不定母狮子就在附近!
他沿着河岸向远处走去,他左右前后不断地巡视着,一边还下意识地唱着歌:
先生们要的是什么,
头戴
他忽然听到后边沙沙响,歌声一下子停住了,心里怦怦直跳,回头一看,一只美洲狮两道凶恶的目光直射在他的身上。
列尼举起枪柄,手刚一摸到湿漉漉的枪柄,他顿时吃惊了,可以自卫的唯一希望没有了:他失足落水时,枪膛大概进了水。他没有觉得害怕,也顾不上这些,眼前不是危险,而是死亡。尽管这样,列尼还是本能地放了一枪,只听得潮湿的火石咔嚓响了一下。
头戴马约兰的朋友们
歌声重又响起来了,列尼眼前这条河,仿佛变成了他小时候钓过鱼的那条约恩纳河上游的支流,他看到了那清澈见的溪水下的沙子,洁白的睡莲,出没于芦苇丛中的白头翁鸟和田鸟…就在这一刹那,一只猛狮扑了过来。
列尼没有听到耳边响起的枪声,但他也并没有失去知觉,猛狮扑在他身上,用爪子抓着他的手,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还活着。但是,怎么会呢,这不可能,也许自己眼看花了
这时,好象有个人小心翼翼地把他身上的巨掌挪开,帮他坐了起来,他摸了一下脸,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一下周围:枪在草地上,一头死了的狮子躺在那里,自己的皮鞋,不住往外渗血的袖子,然后,他又看到了救他命的那个人脸色惨白。“他为什么这样难过?”列尼心想,“不是没有出什么事吗?”
他想站起来,可一下子又栽倒在地上,他的头晕得很厉害。
列瓦雷士让他喝了点水,把他扶到能够躺下的地方,然后撕下那截袖子,洗干净后,用它把列尼的伤口包扎好,他一直不声不响地做着。当列尼能够坐起来时,翻译的脸上又出现了平日那不动声色的神情。
“这次,真是千钧一发”列尼痴呆而又惊奇地喃喃地说。
“您要白兰地吗?”
“好吧,再拿一支烟来,在左边口袋里有雪茄,火柴大概湿了。”
他们抽完了烟,列尼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摸了摸自己周身,可能在躲闪时,身上许多地方擦伤了,肩上的伤口,直到现在才感到隐隐发痛。
“没有什么,”他说,“还是回营房去吧,遇到这种事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不用,谢谢,我自己能走。”
他俩慢慢地往回走,走在西番莲花堆旁,坐下来休息了一会。
列瓦雷士说:“这种成群结队的黄胸脯的蜂鸟很难见到。”
列尼看了看四周,但一只也没有见到,便问道:
“在哪里?”忽然又惊讶地补充了一句:“啊!您看见了?”
列尼还没有把话说完,只见列瓦雷士的脸涨得通红,一会儿又发白,俩人又沉默起来了。
“我歇过来了,走吧!”列尼说。
他艰难地忍住周身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好象没有看见列瓦雷士伸过来的那双手,马上这双手又缩了回去,他们一直走到营房,没有说一句话。
第十一章
列尼自己不能解开衣服,不得不让列瓦雷士帮助脱掉短外衣和皮鞋,又重新包扎了伤口,后来他觉得浑身发软和恶心,就躺在床上,盼望着睡着了会好一些,当列瓦雷士走出帐篷时,列尼突然睁开眼睛喊道:
“咱们把那些小家伙忘啦!”
“你说的是那些小狮子吗?”
“是的,我的头脑一直很乱,咱们应当把它们弄回来。”
“不行了,我把它们全都打死啦!”
列尼从床上坐起来,又问道:
“打死了?”
“是的,那时您还在昏迷中。”
“那为什么呢?”
列瓦雷士眼睛看着别处,等了一会儿回答说:
“用木棍打死,比让它们饿死少受点罪,不管怎样,这样还是痛快点!我比较了解这两种情况,而且都有体会。”
说完后,他象影子一样在门外消逝了。
列尼还在寻思着列瓦雷士讲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是,他困倦得马上紧闭了眼睛,头痛得要炸开一样,可是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几小时后他又醒来,觉得伤口疼痛难忍,嗓子也干得要命。
“菲利浦!”他喊了一声。
但是进来的是列瓦雷士。
“您要什么?”
“不,谢谢,菲利浦在吗?”
“我去叫他。”
列瓦雷士走开了。一种突然的狂怒压到列尼的心头上,他用拳头敲着床。
“又和密探一样!”他又从恐怖中醒悟过来。“啊!上帝啊!我怎么啦,他是怕我出事,才去找我的可是蜂鸟他真的看见了吗?”
仆人进来了,列尼围着被子坐着,用一只手捂着眼睛。
“菲利浦,给我拿点水来。”
“我拿来了,先生。列瓦雷士先生还嘱咐我,让我给您拿来咖啡。”
“他在哪儿?”
“在那边帐篷里,他还说,要是您睡着了,叫我别惊动您。”
列尼喝完咖啡,又躺了下来,头痛稍为好一点,头脑也逐渐清醒些。
他想:毫无疑问,当他一出去,列瓦雷士就跟踪上了,他一定是找了个借口,没有和其他同伴们一起去狩猎,然后悄悄溜出帐篷,跟在他后边走。当然,最后是值得庆幸的,可是列尼还是觉得不是滋味。列瓦雷士的行动使他感到不安,为什么他要跟踪别人呢?何况我已经表示:愿意一个人出去,如果没有发生狮子这件事呢?难道他就一直躺在树林里不出来,偷偷地盯一天吗?可能列瓦雷士认为:一个固执而又鲁莽的人在林子里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因此才跟着暗中进行保护。
“我不需要有人当我的保姆。”列尼生气地自语着。“不管怎样,他也应当把危险的事先告诉我呀!”
他懊恼地吸了口气,他恼的是:他所以得救,多亏是翻译的行动诡秘,这又正是列尼不喜欢他的地方。
傍晚时刻,打猎的人们全都回来了,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列尼就克制着周身的疼痛,站了起来,菲利浦帮他穿好了衣服,他厌烦地应付着同伴们的盘问,除了尽快地应付过去,又有什么办法呢,也许,列瓦雷士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他们了。他暗想道:
“有意思的是,他跟踪我的事不知说了没有?”
列尼来到帐篷时,已经开晚餐。全体队员正热烈地谈论着狩猎时常争论的问题。
“我告诉你们,如果不是阳光刺眼,我不会打不中的,”施切格尔说。
“啊,马泰尔先生!”杜普雷喊道,“你考察得怎么样?您的手为什么扎上绑带啦?出什么事啦?”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列尼,只有列瓦雷士一个人继续呼着东西。
“我……我在过一道小溪时摔了一跤,”列尼急忙回答说,“没有什么!”
列瓦雷士抬起了双眼。
“您的胳膊没有脱位吧?”
列尼难堪的脸都红了。
“不,没有……没有什么事。因为我头痛得厉害,所以就先回营房来了,考察的事只好明天再说了。”
“在太阳光底下曝晒过度,就是这样。”麦尔尚用一种天真的声调说,眼睛看着列瓦雷士。“我早就提醒过你,大热天要特别当心。”
话题一下转到中暑上。列尼便借口头痛回到自己的帐篷,躺下来,可是他睡不着。通过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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