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垣…,上次我说要你找回名字的事,其实…也不需要的…』那些高涨快乐的气泡像是一下子被戳破一般,虽然残酷,但是真实。
我头一次鼓起勇气吻了眼前这个不知比我坚强几倍的少年,温暖细致的额间落下轻柔的细吻,当我拉开之间过分亲腻的距离,几近透明肤色的耳廓红了起来。
『我答应过你的,我就会做到。』
长篇虐身虐心 虐身虐心:梦回残槿(泪流满面)中
8
『帮我找名字回来,可以吗?』
板儿这样对我说。
只要我愿意,板儿过往所有的一切我都能调查出来,但并不包括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就如同我始终不了解板儿为什麽执意将那户曾经雇用他的人家找回来的用意。他所知晓的,那家人,对板儿不是很好。
『住在A市的郑先生家,你应该很清楚在哪里…』板儿拿出胸前被我重新用白金细鍊穿过的木板,美丽的白光与老旧的木板,极度地不搭调。
上头磨损的痕迹早已辨识不清写的是什麽。
板儿将鍊子放在我手心上,木头传递著板儿温暖的体温,『我一直在想…,或许他们会知道这木头上写得是什麽…,我小时候就帮他们工作了…,他们可能有看过的…』
『……』
所以这就是你坚持要找回那家人的原因吗?为了一丝找回名字的可能。
『韩垣,不行吗?』
就算不找出那家人,要知道木板写的是什麽,也不是困难的事。
『你找到名字以後呢?说不定你也会有家人…。』
到那个时候,家人还是比自己重要吧…。
板儿怔地一下,眼神有些凄凉,『家人阿…,我没想过这种问题…。』
如果有家人,他不必在无助的年龄忍受折磨,在苛刻的雇主家里讨生活,更不用被人嫌没用踢出来,到老街流浪当有一餐没一餐的乞丐。
『我可以给你名字,不好吗?』
板儿幽幽一笑,双手放开了我,我知道他对我失望,要不是他脚不方便,或许早就离开我了,像我这样冷血的男人,是谁也忍受不了。
『像槿儿一样吗?就是老街的那个善良的少年…。』
仅仅是个名字,却打乱了我们之间总有的平静,板儿不相信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我这个曾经伤害一个如此良善的孩子的男人。
『你开始觉得讨厌我了吗?觉得我很恶心卑鄙…』我苦涩的问著,我早该知道,像我这种毫不迟疑弑亲的人,原本就是不可能被深爱的物件。
板儿噤著声没说话,他或许…,也後悔对我这麽说话,但绝不是他所说是错的,错只错在那是板儿的真心话。
他愧疚的,只是我自己的怜影自惭。不过是同情罢了。
『韩垣,我想回去…,不吃了。』
在许久的沉默後,板儿提醒我时间已经不早,我突然想起,甯轩说了回家要给我电话,板儿的病情,到现在还没一个明朗。
『嗯。』
顺从地将手圈住我的脖子,我伸出比他有力的手臂,绕过过分纤瘦的双腿,将他抱起,如往常一般。只不过他不再直视我的双眼,漾著微笑的菱角般的嘴抿平紧拉著,而我…,尽可能地,不去碰触到他。
车上的我们各据一方地坐著,没有人开口说什麽,犹如在冰上,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便不能随意乱走,如履薄冰,一步都是危险。心里难受的紧,在之前的一段日子,心好像也曾这麽疼过,一种要扯裂你的嘶竭在躯体的深处,不断地侵蚀著你脆弱,最不想被人瞧看见的阴暗之处。
『对不起…。』
微弱的声音回在有冷气的车里,一声直接了当地敲在我心里。
『我不该…,说那种话…』
板儿双手用力捂著脸,不想让我看见不断滴落盖在双腿毯子上大点大点的湿渍,垂下眼睫,心中的苦涩稍淡了点,但仍是存在。
『别哭。』
将整个缩在一起的身子揽过自己的腿上,轻轻的并没有什麽重量,滴下的热泪却比什麽都还重,重击著我。
『我很怕…,要是我死了,怎麽办…』
好像也有人这麽说过,这麽说著这句话…。
一个充满湿气的早晨,杨叶跟槿儿紧紧相拥著,他走到门前停步,槿儿也跟板儿说了同样的话,那麽无助,那麽令人怜惜。
但他依然去了,离开杨叶,谁也没法阻止。
『我就要死了,连名字…都不能要回来吗?』
板儿终究无法像平日一样,将生死看得如世上的一般事物同样无欲无球,低泣的声音埋在我的身体里,好像我也正跟著他哭泣。
『你不会死。』杨叶当初也是这样对槿儿说著,结果後来呢…。
『韩垣,要是我死了,你怎麽办?』
板儿的声音不再如此有活力,我想这应该是我害的,如果我不将他从雪地拣回来,或许他还是个只数著包子钱币就能开心笑的男孩。
槿儿於杨叶,板儿於我,都是犯了这个错误。不该动心。
『那我绝对不学杨叶,听你的话独自留在这个没有人愿意爱我的世界。』
9
回到家里,甯轩刚好来了电话,管家本想将电话转到书房里,板儿在一边看著,我顿了一会,抱著板儿进了房间,在床畔抚顺著他稍长黑色的发丝。
『我应该要让你知道的,是吗?』
板儿眼睛虽然清澈,但还是看得出哭过一场的痕迹。
『嗯,至少我要知道我接下来该对抗的,是什麽。』
拿过电话,另一边的甯轩已等上一段时间,我挨著板儿比我纤细一些的肩膀,似乎我也需要他坚强的意志,才能支撑下去。
『韩垣,你也很害怕吗?』
『嗯…。』
板儿握住我的手,总是温暖又让人舒服的体温,稍微感到平静,提起话筒,听著甯轩帮我分析检查报告的细节。
依光片与各项数值的表现,能够明确判断,是脑部肿瘤。
『能让我跟蓝医生说一下话吗?』
板儿接过电话,听著肿瘤在他脑部的概况,不时点著头,认真的模样。
挂上电话,看向沉默的我,低下头绞著双手,口气淡淡的,『我这几天就要住院了,我的行李也要带去喔。』
他的行李就是所谓的几枚硬币跟早已腐坏的包子,前阵子管家帮板儿买了个绣包,将硬币带进绣包里头,说是要当作护身符来用。
『好,我要管家帮你准备。』
板儿满足地笑了,在车上的崩溃与泪水彷佛不曾存在。
『那…你会来医院看我吗?…其实你也不用常来,只要偶尔来就行了…。』
或许是习惯不依赖任何人,说出这些话的板儿显得有些别扭。
『我会每天都去看你。』
我相信我跟板儿,还会有希望,至少我们不像杨叶与槿儿,兜了一大圈,才发现彼此。
要搬进医院的前一天晚上,几个仆人苦著脸替板儿收拾会用到的衣物跟行李,管家垂著老泪把绣包拿在手上,活像要分开一辈子的表情。
我稍稍感到吃惊,不过短暂的时间,板儿之於这个家,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或许对於我,也是同样的。
管家拿著手帕默默擦著眼泪,我虽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恰当,『反正也不是回不来,只是去作治疗罢了。』
甯轩已经与我讨论过治愈的可能性,毕竟是脑部的病变,虽有些困难,但比起槿儿,机率是大得多。
『谁知道呢…,当初槿儿不也是人好好的给杨少爷带回去吗?…怎就突然地去了…要是当初我多关照他,身体也能够好点,就不会…』
管家照顾我许多年,也开始老了,一些生老病死的事情,总是让他特别挂心。
『不要担心嘛,反正我就是死了也会回来这里,有管家会给我褒的汤,小良哥从老家带回糯米点心,康姊买给我的水果塔蛋糕,这麽多好吃的,我就是要打倒病魔也得回来的。』板儿淡笑著,一边安慰大家。
管家也知道自己年纪一大把,不好让板儿安慰他,用手帕抹了把老泪纵横的脸,把手里被泪水沾湿的绣包塞进板儿的手里,『也不给你笑话了,我们都在韩家等你康复回来,要为少爷跟你自己努力阿。』
『嗯。』板儿似乎也有些感动,眼里含光收下绣包。
进入秋天的时候,板儿已经住进医院,特意挑了一间可以看见窗外天空景色的单人套房,我时常在公司与医院之间奔波,走进病房通常已是黑夜,板儿盖著被子专心看著天花板的颜色,直到我走进病房,亮黑色的眼睛对我笑著。
我看著我桌上一点没动的晚饭,手里提著一袋热腾腾的食物,『又没吃医院的晚食了?』抬手看了一下表针,皱著眉头道,『已经要八点了,你还没吃?』
板儿撑起上半身,我走过去将他抱起来坐著,他不嫌忙地翻著袋子里的东西,伸手捏了一块去骨的鸡腿肉吃著,『我知道你会带东西来嘛,不想吃医院的东西。』
我看著他的吃相,实在称不上优雅,那个只为了一个包子而开心的少年,果然被他跟那些韩家的佣仆给养得消失无踪了。
『要是我没带东西来,你不就得饿肚子。』
板儿吸吮了留在手指上的鸡肉香滑的胶质,『才不会,管家哭也要哭著叫你带来的。』
他说的没错,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家里的人似乎容易感情用事,只要有关板儿的事,几个大男人也会躲在房间里哭得死去活来。
就好比昨晚回家跟他们说了板儿在这个星期日要开刀的事,竟然在他面前,一个个都发挥他们所谓的柔汉情,哭得七零八落,不过在他看来,开刀的日期并不可怕,几个三十岁的男人在你面前露出那种哀凄的表情,才是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怎麽就没发现他们从前这麽肉麻?
『嗯,你说的也对。』
『阿,果然是管家煮的汤,好好喝。』板儿眯起一双明亮的黑眸,一脸幸福的表情。
如果管家见到板儿这脸满足的模样,大概又要感动的流下眼泪了。
『甯轩跟你说过了没?关於开刀的日期。』
住进医院以後,甯轩每天都观察板儿的身体健康状况,一但符合理想状态,便能敲定手术的时间。
『嗯,我知道。』
拿出口袋习惯准备的面纸,把板儿吃得有些油光的嘴角擦拭乾净,『你会挺过去的,别害怕。』
『韩垣…。』
虽然板儿不说,但我知道他仍会害怕,这不是胆怯或是懦弱,只原本就是人的天性,生命的逝去,本身就不是一件会令人轻松的事。
他曾经痛过,比死亡还可怕的愧疚紧缠著他,在他亲手结束一条至亲的生命,那令他作呕,痛不欲生鲜血般的枷锁束缚他。
他只能一遍一遍对自己说。
不会害怕。
久而久之,他忘了那种害怕恐惧的情绪,也少了那生为人应有的情绪。
板儿是这麽光明美好的生命物体,他不愿让他压抑这种负面的情绪。
害怕并没有什麽不好。
『韩垣…,上次我说要你找回名字的事,其实…也不需要的…』那些高涨快乐的气泡像是一下子被戳破一般,虽然残酷,但是真实。
我头一次鼓起勇气吻了眼前这个不知比我坚强几倍的少年,温暖细致的额间落下轻柔的细吻,当我拉开之间过分亲腻的距离,几近透明肤色的耳廓红了起来。
『我答应过你的,我就会做到。』
10
韩垣,韩垣…。
你知道为什麽我叫板儿?想不想知道?那你叫管家给我做点心,我就告诉你。
大口咬下冰淇淋蛋糕,里头的草莓露掉了出来,你开心笑著,把落到手心上红艳艳的果实喂到我嘴里。
其实我的名字很阳春,因为我到老街的时候,脖子上有系了块木板,我也不知道我叫做什麽,所以大家就板儿板儿的叫,就是小木板的意思。
但是阿,或许我的名字就曾经刻在这木板上面呢,不过也没有人看得出来,字的痕迹。
你说到这里,眼里好像有什麽亮亮的东西,应该是泪水。
没关系,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当我家人就好。
星期三的晚上,鉴识人员已经把板儿脖子上那块木板上字的痕迹给比对出来,真的是个名字,韩天生。
起初见到韩这个姓,我心底的某个阴晦处骚动起来,我害怕,我的报复会扯到板儿的家人。
我从没有这麽後悔过自己对韩家的报复。
依照失踪人口的名册,让杨叶用私人管道找到了板儿的亲生父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