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不屑地撇撇嘴道:“我也不稀罕你哩。等这书院盖起来了,会来好些读书人,我还怕没老师教?我姑姑说了,只要有心,随时随地都能学到东西;要是那不成器的,再折腾也不中用。”
“哈哈哈……”众皆大笑。
这时,一个穿大红狐裘的小姑娘从内室跑出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神情很是不忿,往黄豆面前一站,对他道:“没见识的乡巴佬,有眼无珠。不晓得多少人要拜我爷爷为师呢!你这是不识抬举。”
说完扑到黄老头怀里娇声叫爷爷,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跟过来,站在黄老头身边侍立着。
本来,若是孙女这样跟人说话,黄老头肯定是要教训一通的,但他今儿被这黄豆气到了,于是就想瞧瞧这小子如何应对。
黄豆见这小丫头跟红椒差不多大,长得粉团团、娇嫩嫩的,不过他可不会怜香惜玉,跟红椒吵惯了的,立马回嘴,反唇相讥。
“你有见识,我咋没瞧见哩?不过穿了件好看的衣裳,就跩的跟二百五似的,不晓得自个姓啥了。”
小姑娘转头怒道:“我姓黄。你见我穿好看的衣裳,不服气呀?”
黄豆翻眼不屑道:“有啥不服气的?衣裳好看,又不是你好看。我红椒妹妹比你好看多了,我紫茄妹妹也好看,我小葱姐姐也好看,我娘跟我姑姑都好看,我们家‘美女如云’!我们家也能买得起这衣裳,不过是要俭省,才不买的。谁都跟你似的臭显摆,有两个钱就了不起呀!”
老头们全部愕然,那侍女脸憋得通红。
小姑娘气得脸都红了,又说不过他,只得骂道:“小气鬼,就会吹。”
黄豆跟抓住把柄似的,跟着就质问道:“你不小气,你花得是哪个的银子?还不是你爹娘挣的,又不是你自个挣的。没本事挣钱,有本事花钱,这是废物。我们家才不小气哩!我娘说,小娃儿见风长,用好料子做衣裳,穿一年就不能穿了,太浪费。等我长大了,就做好衣裳,能穿好些年。”
小姑娘不惯跟人吵,见他说了这么一大通话,遂跺脚道:“就是小气鬼!乡巴佬!”
黄豆道:“乡巴佬咋了?那也比你能干哩。瞧你这模样,就是没出息的。”他瞅了一眼站在黄老头身后的那个丫头,“你还不会穿衣裳吧?洗脸也要人帮忙吧?拉屎还让人擦屁股,走路也要人跟着。啧啧!真是笨死了。我就不说旁的了,你肯定也分不清小麦跟韭菜的,喂鸡也不会……”
他小嘴巴不停歇,把几个老头都听傻了,瞅着这两娃儿用另类语言吵得火热,想拦住他们,又舍不得这场热闹。
很显然,黄小姐吵不过这乡下小子,每每她说一句话,这小子就能蹦出一大堆话来,也不晓得他哪来那么些话,还都振振有词,不似别地乡里小儿,吵架骂出一堆污言秽语。
黄小姐忽然醒悟过来,扬起下巴傲然对黄豆道:“你说的那些事都是下人干的。干下人干的活,没出息。你会认字吗?你会读百家姓、千字文吗?哼!肯定不会。你就是土包子!没见识!”
黄老头觉得孙女平常也算伶牙俐齿的,今儿遇上黄豆却使不上力。也对,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哪里跟人这么吵过?好容易孙女转过弯来了,却看见黄豆露出嗤笑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果然,黄豆再次鄙视小女娃:“下人干的活计咋了?你连下人干的活都干不好,还想干上人的活计?百家姓、千字文?谁不会那个。我山芋弟弟才两岁,就会背了。我跟红椒妹妹都背的滚瓜烂熟了。会背两本书,认得几个字,就在外边显摆,丢人死了。我姑姑说了,‘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做人要谦虚点,甭跟‘老子天下第一’似的,让人笑掉大牙。”
他这是吹牛了,因为他也是才跟葫芦学这两本书,不过他记性好,倒是真会背了,红椒和山芋则背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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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拜师
见黄小姐有些受不住了,那光景要掉眼泪,黄豆忽然醒悟过来,一挥手鸣金收兵:“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跟你个女娃子吵也没劲,回头你哭了我还要挨骂。”
黄小姐本来还撑着,叫他一说,禁不住就哭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瘪嘴对着黄老头委屈地喊“爷爷”。
几个老头再也顾不上瞧热闹,慌忙哄起小姑娘来。
黄老头心疼孙女,瞧着黄豆恨得牙痒痒的。
黄豆最是能屈能伸了,再者,他也感觉闯祸了,若是不能把这丫头哄歇嘴,等他爹出来,肯定要骂他,说不定回家还要挨打。
于是,他急忙上前对黄小姐道:“好了好了!甭哭了!我给你赔小情还不成么?”
说完解下腰里的荷包袋,从里面掏出一副小巧的弹弓,要送给小女娃玩。
黄小姐没见过这玩意儿,于是停了哭声,好奇地瞅着这东西,很是狐疑。
黄豆见了她的神情,就想试给她瞧。
眼瞅见一只花猫迈着优雅的猫步从厅堂走过,便从兜里掏出个光溜溜的石子儿,用弹弓瞄准那猫,“嗖”地一声,把那石子打在猫的脑门上。
那猫顿时“喵啊”地惨叫一声,跳起来窜出好大一截,然后惊恐地回头张望,毛发乍起,浑身戒备,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黄小姐到底年幼,一个没忍住,破涕为笑。笑了一半,忽地想起刚哭来着,又急忙停住。
黄豆也没笑话她,请她去郑家玩,说他家有好几个姐姐妹妹,又绘声绘色地跟她说,他家的小鸡正在出壳,毛绒绒的,很讨喜;又说姑姑新逮了三只小狗儿。肉嘟嘟的。说大黄是一只狗,可是会逮老鼠;又说带她去罩麻雀;又说他娘包的酸菜饺子炕了最香,他姑姑做的泥鳅汤最鲜……
就这么的,黄豆小嘴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愣是把黄小姐哄得两眼冒光。
她先还记着自己跟这家伙吵了架,不理他;后来就忘了。不时地插上一句,说“真的”“你骗人”之类的话。
转眼工夫,两孩子竟然有说有笑起来。
黄豆问小姑娘叫啥,小姑娘说叫初雨。然后黄豆就喊她“初雨妹妹”了,那模样好似他跟初雨好熟一样,把几个老头瞧得目瞪口呆。
青木从房里出来,就听见厅堂里笑声一片,遂狐疑地瞅着黄豆。
黄豆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好些话,还把人小女娃弄哭了,来时的保证都没做到他心虚极了。急忙蹦起来,拉着青木的手道:“爹,咱们走吧。我都等你好长时候了哩!”
又对那小姑娘道:“初雨妹妹,等你有空了,就去我家玩,我教你打弹弓。”
初雨小姑娘点点头,虽然有些不舍,却靠在爷爷身边没多话,她又记起刚才两人还吵架了呢。
黄老头气呼呼地问道:“你不要字儿了?”
周夫子一听。就知道黄老头是认真想收黄豆做弟子了,急忙吩咐人摆出笔墨纸张,一边跟青木透露了这意思。
青木可不是啥也不懂的乡下小子,知道这几个老头个个都是不得了的人物,闻言大喜,急忙让黄豆跪下给黄老头磕头,还说回头备了厚礼再来正式参拜。
有老爹压着,黄豆只好不情不愿地给黄老头磕了三个头,还嘟囔说吃了亏。要黄老头去张家私塾教书啥的。惹得初雨又拿眼瞪他。
黄老头写完黄豆二字,瞥了小娃儿一眼。对青木道:“莫要训斥吓唬于他,随他本性自然才好。此事也莫要张扬,磕过头就行了,莫再大张旗鼓地拜师。自明年元宵之后,让他先去私塾读书,逢双日来老夫这即可。”
青木恭敬地应下了,忽听黄豆嘀咕道:“这字儿咋硬邦邦的哩?不像周爷爷写的字儿滑溜溜的。”——他把张大栓的原话又给学过来了。
青木听了无地自容,几个老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捶桌不止。
黄老头却捻须微笑,自觉这弟子十分合心意,将来的日子怕是精彩的很。
黄豆得了这字,心里十分高兴,这可不是他开口要的,是这老头自己要写给他的,爹也不好说啥。
这么想着,忽然记起菊花的话,他用手捻着那张字纸对青木道:“爹,姑姑说这字儿要裱起来,不然放不长哩。”
那个瘦老头——殷夫子问道:“你姑姑是谁?”
他听黄豆老是姑姑说、娘说,觉得这两妇人把孩子教的不错,尤其是说周夫子返璞归真的话,不像一个村妇能说出来的,是以这么问,倒忘了先前黄豆说姑姑姑父的话,没想起来他姑姑是张槐之妻。
青木正要回答,却听黄豆说道:“姑姑是我爷爷***闺女,是我爹的妹妹。”
说完疑惑地瞅着殷老头,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你都不晓得?不是说你们都好有本事么!
哈哈大笑中,黄老头最开心,他终于见到殷老头吃瘪了。
青木则尴尬极了,就要拉着儿子告辞,可那幅字的墨迹还未干,只好等着,又拿眼瞪儿子,可黄豆根本没看见。
殷老头却是个幽默的,他一本正经地对黄豆道:“多谢小哥指教!”
黄豆很大度地说道:“不谢!这也不算啥。”
又好心地对殷老头做延伸解释道:“我家才这么叫,可我外婆那个村子都是叫‘姑妈’的。我姑姑不让叫‘姑妈’,说是把人叫老了,叫‘姑姑’显年轻一些。”
另一个老头——青木记得他是灵州沈光——绷不住,喷出一口茶,慌得黄老头一把扯起那字幅,瞪了他一眼。
黄豆莫名其妙地瞧着他们。
青木再也忍不住了,喝道:“咋这么多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黄豆就不敢吱声了,心里却奇怪,不知挨骂的原因。
这时,一个婆子提着青木带来的两个篮子走进来,里面各放了几个盒子,对青木说,这是太太让准备的几样点心。送给郑家和张家的哥儿姐儿们吃的。
青木忙郑重地谢过了。然后跟周夫子黄老头等人告辞,喊黄豆出门去了。
等青木带着黄豆回到郑家,把云州大儒黄致远收黄豆做弟子的事一说,槐子和菊花听了两眼发亮,连说这小子好运气,亏得先前让他跟着去了。
众人就问黄豆这拜师的经过。因为个中详情连青木也不清楚。
黄豆如何敢说实话?他可是把人家小女娃弄哭了哩,也没给那个红脸老头好脸色,他自个也不晓得这老头为啥非要给他当老师。
于是含糊说道,许是夫子见他长得讨人喜也不一定哩。
板栗和葫芦一听。就晓得他说谎,遂夹着他去了书房拷问真相。
青木等小娃儿们走开,才说“硬邦邦”“滑溜溜”的评语,槐子和菊花听了立时笑倒。
因有这件好事,大家心情畅快多了。
天擦黑的时候,外面炮竹声密集响起,此起彼伏。然郑家一丝声响皆无。并不是刻意为谁守孝,只是不想宣扬那喜庆的气氛。死了那么多人,就算不是自家的至亲,也不应该若无其事地大肆庆祝这个新年。
和和乐乐地吃过年夜饭,小娃儿们虽然高兴,却都懂事的很,没有出去疯闹。
厅堂中央并排摆了两个大火桶,四周又放了好些凳子、椅子。槐子和菊花坐一方,青木和刘云岚坐一方。张大栓两口子、郑长河两口子各坐一边,小娃儿们则或坐在爹的腿上,或窝在娘和奶奶怀里,或挤在爷爷身边,听大人们说闲话凑趣。
外面的人这些日子喜欢说书院的事,张家人最喜欢说的却是新房子的事,说着就觉得心里充满希望——建设和创造总是令人振奋的。
青木见槐子跟菊花说房子如何,院子如何等话,两眼亮晶晶的。菊花也听得津津有味。板栗和小葱也兴奋的很,常常插话。不由有些发怔。
菊花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哩!
她刚出嫁那会儿,哪天不往娘家跑?如今住在娘家,却心不在焉,老是惦记那还根本没有踪影的新房子。
她已经无法当郑家是自己的家了。
青木感慨万分,看看挺着大肚子的刘云岚,眼光在几个娃儿身上打转,一副安宁满足的样子。
她,跟菊花心情是不一样的。
忽地,她转脸瞧青木,见他正看自己,便嫣然一笑,问道:“可饿了?”
青木失笑摇头,刚吃的饭,哪里就饿了。
他顺着妹妹的心意,跟他们说起张家新房子的规划来。
槐子说,新房子占地二十亩,院子很大,但是他不打算种许多果树,说把果树都种在院外。后院就种两棵香椿树,并几棵果树,其他地方全部用来种菜;其他院子则种少量枣树和梅树、桂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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