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岭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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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岭荒城-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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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厉低头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五点,正是黄昏──传说中的“逢魔时刻”。
  用不了半个小时,日光就再无法牵制东篱不破的脚步。
  “事不宜迟。”
  凌厉果断地往里面迈进了一大步,但另两人却没有立即跟进。
  “你们等一下。”蕲鳞魄一手捂著腰部,将大半身子依靠在石壁上,对著陶如旧疲惫地招了招手。“我的腰很痛,像有虫子在钻……你快再仔细看看。”
  陶如旧按照他的吩咐,再度揭开刚才草草包扎的伤口。这一次,借著手电的光线,他忽然看见居然有一样薄薄的物件正在蕲鳞魄血红色的伤口里蠕动。
  又是白纸人!
  半个手掌大小的纸人,努力地将扁平的身体挤压起来,试图通过伤口钻入蕲鳞魄体内。被发现的时候,它竟已有大半个身子楔入了血淋淋的皮肉之中!
  “还不快!快把它拽出来!”
  凌厉的一声断喝,让陶如旧手忙脚乱地动作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拈起小纸人暴露在外的那一部分轻轻地拽了拽,手上立刻感觉出了从未感受过的粘腻,附加著如蜈蚣一般的扭动,让他忍不住立起了阵阵寒栗。
  凌厉忍不住提醒了一声:“纸很薄,小心不要扯断了。”
  他这样一说,陶如旧反而更加紧张。凌厉实在看不下去,便过来替手。谁知道经他轻轻一触,刚才还顽强抵抗的白纸人,此刻竟如同被艾条烫著的水蛭一般自动脱落下来。
  被硬拽出来的白纸人已是一片殷红,却还在不停地挣扎扭动。凌厉将它丢到了地上,接著拿出了打火机。
  他要点火,却被蕲麟魄拦了下来。“等等。”
  蕲猫仙一手捂著腰上的伤口,另一手摊开了伸向凌厉,说道:“把碰过纸人的那只手给我看。”
  凌厉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乖乖地将自己的左手交到了过去。
  这是一只十分正常的手,只是在方才的对抗中破了皮,有几处沾了血迹。蕲猫仙怔怔地盯著那些血迹,突然间像是悟到了什麽,低头就往凌厉手指上咬了下去!
  “你干什麽!”
  毫无防备的凌厉与陶如旧同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所看见的这一幕。剧痛之下,凌厉迅速将手指从蕲凌魄口中拔出,但是指腹上已被咬了个将近一厘米长的血口,殷红液体汩汩流出。
  
  难道说是蕲麟魄也被白纸人附了身?凌厉与陶如旧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浮出了这一猜想。
  若真如此,那麽局势无异於是雪上加霜。
  一个附了身的秦华开就已经很难对付,更不用说再加上精通术法的蕲麟魄。……待会儿还要来一个东篱不破,这样接下去还不如直接逃为上策。
  不过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在咬了凌厉一口之後,蕲麟魄慢慢蹲下了身子,从地上捡起了那个尚在挣扎的白纸人,“突”地一口,将口中残余的血液,吐到它的身上。
  紧接著,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现象发生了。
  被血沫沾染到的纸人突然在蕲麟魄手中抽搐起来,沾了血的地方发黑甚至穿孔。大约不到三秒锺的时间里,整个纸人就变成了一张千疮百孔的破纸,然後慢慢烧成一堆黑灰。
  凌厉这才明白了蕲凌魄只是做了一个实验,证明自己的血液对於戾气具有压制作用。而陶如旧也接著回神,双眼直直盯著凌厉手指上犹在淌著血的伤口,嗫喏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出奇诚实地说出了内心里的感受。
  “……你的血实在很毒。”
  凌厉哑然失笑,呆了一会儿方才咀嚼出话里的戏谑,心中不禁一阵惊喜,忽然大了大胆子,一把拽住陶如旧的胳膊,将人拉进了怀里。
  而当他尚在思忖著是否应该狠狠吻住面前人的时候,蕲麟魄却又极煞风景地插话进来:“你们不要再胡闹了。先去看看花开的情况。”
  
  两个人一听见花开二字,立刻又紧张起来,也不再争执,都跟在拿了手电的蕲麟魄身後,缓缓走下一团漆黑的石阶。
  墓道里很冷。
  从地底渗出的寒气似乎还在墓穴中回荡,充斥著生冷而阴森的朽木气息。三人虽然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脚下却清楚地感觉到冰渣所带来的湿滑。
  陶如旧跟在蕲麟魄身後,根本就看不见前面的道路,左右不到一米的狭窄空间里,冰冷的岩石在他头顶一点点挨挤过来形成漏斗的形状,大气压与精神上的紧张让他的鼓膜微微抽痛。经过刚才的一番惊心动魄之後,他已出了一身的薄汗。此刻被阴风吹了,便立刻一连打了几个寒噤。
  下一个瞬间,他的背後便突然贴上来了什麽东西。
  温暖而厚实的,是凌厉的胸膛。
  男人似乎是知道他冷了,於是特意挨近一些,让自己的呼吸落在陶如旧的後颈上。明明只是一点点热度,却在这异常寒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并迅速蔓延开来,灼烫了陶如旧的面颊。
  心中的不忿与怨恨确实是存在过的,然而此刻,陶如旧全部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了与自己相贴的凌厉的胸膛上,余下双脚机械重复向前。
  在这诡异的地下陵墓中,他恍惚有了一种禁忌而奇妙的感觉。好像在这漆黑混沌的世界中,只有他和凌厉两个人暧昧地相互依靠,不需要言语,也不用任何回忆。
  这温暖的错觉令他恍惚,丝毫不查前面的蕲麟魄已经停了脚步,若不是被凌厉立刻拽住,差点儿又要撞到猫仙身上。
  “到底了。”
  等到三个人都站定了,陶如旧这才看清脚下已没有台阶可走。面前是一个约五米宽,十数米长的岩石玄关,尽头是一座拱门,里边黑阙阙的仿佛一泓深潭,纵使手电也照不出什麽陈设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找错,东篱不破的棺椁一定就在这黑暗的深处。
  
  事不宜迟,更何况凌厉此刻很可能已经来到了地下河道附近,再多一秒的迟疑,就多一份危险。
  蕲麟魄显然明白这一点,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更奇怪的事值得注意。
  他问凌厉:“你认为花开从上面摔下来,应该掉在哪里?”
  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台阶下直接是平台,若是寻常人从那个高度坠落,此刻一定躺在平台上动弹不得。”
  蕲麟点头:“但现在这里没有他的人。”
  而陶如旧立刻松了口气:“这麽说花开就是真的没有事了。”
  蕲麟魄冷笑道:“我早说过不会有事,有事的是我们。”说著,又回了头看了凌厉一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来还是我来?”
  凌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於是爽快道:“我自己来!”经由不长的墓道进入了墓室,这时最後的一支电筒也开始闪烁起来。 凌厉干脆从墓道边尚未腐朽的木质装饰上掰下几块缠上布条,最後淋上打火机里的汽油,几分锺就做成了两只简易的火把。
  他爱抽烟,随身总携带著两个以上的打火机,这倒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此时,三人虽各持照明,但亮度却还是有限。为了更快找出东篱棺材的位置,他们决定分开一定的距离,在彼此照明的范围边缘走动。
  整个墓室约有五米左右宽度,整体上呈现出圆角矩形的模样,头顶上是故意开凿成圆弧形的岩石墓顶,外面又以青砖加砌了穹隆,上面又虚架了些木梁,垂下来许许多多黄色的招魂幡帛,看起来诡异而阴森。
  “我认得这种风格的穹窿顶。”陶如旧说道,“是东晋时期的风格。这个时候的坟墓结构比较简单,很可能就只有一个墓室,而棺材往往就停在……”
  他还没有说话,就看见蕲麟破的手电快闪几下,终於完全黑了下去。而猫仙依旧循著惯性在黑暗中走了两步,突然间就撞见了什麽硬邦邦的东西。
  他急忙祭起指尖的火苗,看清楚这竟是一口硕大的朱红色棺椁。
  棺椁将近两米来高,一米多宽,上面所描绘的银色波涛与海鹰再次印证了墓主人的身份。
  ──正是被後人尊奉为海神的东篱不破。
  “不用再往里面走了。”凌厉压低了嗓音对凌厉说道,“棺材也不用推开。我们直接放火,整个儿烧掉!”
  “好。”
  同意了他的提议,蕲鳞魄又从指尖祭出了火团。而陶如旧忽然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接著拿手在面前挥了挥。
  “好大的灰…………”
  这句话让另外两人顿时警惕起来。
  假使墓穴中只有他们三个人,这突然扬起的尘土又是谁的动静带来的?
  结果显然只有一个。
  “注意花开,他就在附近!”
  一边做出提醒 ,凌厉抬头向四处张望,正见一张白色的东西飘飘悠悠地朝著他落了下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小心!”,只见一人多高的棺椁上下雪似地飞出来成千上万的白纸人,劈头盖脸地就往三人身上浇来!
  被这突然的景象惊了一跳,凌厉与陶如旧急忙拿著火把挡在面前。蕲麟魄掌上的火光也没有熄灭,他临时改换了目标,将火星向著满天的纸人分射而出!
  一时间漫天火光融融,在一片金红色的光亮里,众人清晰地看见在将近两米高的椁上面,忽然露出了半个粘著白纸人的人头。
  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之下,被戾气控制的清花开迅速站起来。
  火光之下,少年衣衫褴褛,浑身遍布大大小小的血痕,右腿也呈现出古怪的弯曲,光是从他额上涔涔滚落的汗珠便能看出这具肉体已经接近了极限。但白纸人依旧残忍地要榨干秦华开的最後一点生命力。
  它拖著断腿纵身一跃,向蕲麟魄扑去!
  蕲麟魄正立在椁室边上,见秦华开扑来,急忙并手为掌迎上去。秦华开本是要径直扑到蕲麟魄身上,但在看清蕲麟魄手掌上沾血而写的符咒之後,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改变了下落的方向。
  蕲麟魄掌心所书的,正是五雷正法之术。这是一种道门之中操纵雷电、威力强劲的符咒,尤其是在它配合了施用者一定的修行、并用至阳人的鲜血书写而成的情况下。一旦与之接触,白纸人与其上所附的戾气都将会在顷刻化归为虚无。
  白纸人自然是明白的,於是缓慢将头侧开,努力避免著与五雷正法的正面接触。但它毕竟已经腾到了半空,所以整个人还是依循惯性跌到了蕲麟魄身边。
  蕲麟魄大喊:“快抓住他!”
  凌厉与陶如旧立刻冲上来。两人一左一右跪下用膝盖抵住花开的胳膊,同时腾出手来拿出了一截细长的暗红色绳索,不用说上面沾著的自然又是凌厉的血液。
  秦华开虽然负了伤,但一看见这条绳索,立刻又挣扎起来。凌厉干脆将自己还残留著血迹的手掌往秦华开身上按。少年顿时发出一连串尖利的惊叫声,四肢禁不住地抽搐起来,并拼命地将头扭向一旁,想要护住脸上的纸人。
  这时蕲麟魄也赶了过来,扬手一掌正中秦华开面门。
  少年再次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伴随著的还有一种比人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声响。循声望去,声音竟是从纸人身上发出的。
  蕲麟魄那一掌在小纸人头部中央留下了一点黑褐色的血迹,那里便裂开了一个窟窿,越烧越大,就好像是嘴巴正在裂开,发出了刺耳的啸叫声。
  过了不到五秒锺的时间,纸人的头部已经成了一堆黑灰,余下的肢体也开始从中央的心脏部位发生“溃烂”,分裂成形状古怪的四、五块碎片。
  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纸人分离的四肢竟分别朝著秦华开眼、耳、鼻,口四处薄弱的所在挣扎爬去。
  “糟糕!”蕲麟魄急叫,“它要钻进去!”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个判断,纸人的断脚撬开了少年紧闭的唇关。片刻之後,秦华开一声呜咽,嘴角边汩汩地冒出鲜血来!情况危急,凌厉与陶如旧急忙去捉住那些纸片,却没料到这边稍稍放松了桎梏,秦华开竟猛然将一弹四肢,挺尸般跳出了四五米外。
  而这时候,墓穴外的山洞里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风声!
  死寂的地下岩洞忽然“咆哮”起来,所有未固定住的物体都开始发抖。古老的海神庙发出吱吱嘎嘎的混响;生锈的铜角铁有生以来头一遭轰鸣了起来。
  “是他来了!”蕲麟魄高喊,但是很快地就连喊声也被咆哮的风声所淹没。地上一阵摧枯拉朽的颠覆,原先穷三人之力都未能撞开的墓门竟然飞向了空中;再度落下时,砰然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痛!
  灰尘满空飞舞,而刚褪下的寒气再度腾起。尘土与冰霜结成的大雾中,凌厉依稀看见一羽银色海鸟破空而来,掠过三人直向棺椁冲去。
  倒在椁边的少年此刻也被雾霭包围了。被海鸟的羽翼轻轻一扫,正在他五官上扭动的残余纸片顿时便化为了一阵飞灰。
  获得了自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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