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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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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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大样板子一顿打死罢!”喝教:“打一百!”那卜良是个游花插趣的人,那里

熬得刑惯?打至五十以上,已自绝了气了。县官着落地方,责令尸亲领尸。尼姑

尸首,叫地方盛贮烧埋。立宗文卷,上批云:

卜良,吾舌安在?知为破舌之缘;尼姑,好颈谁当?遂作刎颈之契。毙之足

矣,情何疑焉?立案存照。

县官发落公事了讫,不在话下。

那贾秀才与巫娘子见街上人纷纷传说此事,夫妻两个暗暗称快。那前日被骗

及今日下手之事,到底并无一个人晓得。此是贾秀才识见高强,也是观世音见他

虔诚,显此灵通,指破机关。既得报了仇恨,亦且全了声名。那巫娘子见贾秀才

干事决断,贾秀才见巫娘子立志坚贞,越相敬重。后人评论此事,虽则报仇雪耻,

不露风声,算得十分好了,只是巫娘子清白身躯,毕竟被污;外人虽然不知,自

心到底难过。只为轻与尼姑往来,以致有此。有志女人,不可不以此为鉴。诗云:

好花零落损芳香,只为当春漏隙光。

一句良言须听取,妇人不可出闺房。

卷七 唐明皇好道集奇人 武惠妃崇禅斗异法

诗曰:燕市人皆去,函关马不归。

若逢山下鬼,环上系罗衣。

这一首诗,乃是唐朝玄宗皇帝时节一个道人李遐周所题。那李遐周是一个有

道术的,开元年间,玄宗召入禁中,后来出住玄都观内。天宝末年,安禄山豪横,

远近忧之:玄宗不悟,宠信反深。一日,遐周隐遁而去,不知所往,但见所居壁

上,题诗如此如此。时人莫晓其意,直至禄山反叛,玄宗幸蜀,六军变乱,贵妃

缢死,乃有应验。后人方解云:“燕市人皆去”者,说禄山尽起燕蓟之人为兵也。

“函关马不归”者,大将哥舒潼关大败,匹马不还也。“若逢山下鬼”者,“山

下鬼”是“嵬”字,蜀中有“马嵬驿”也。“环上系罗衣”者,贵妃小字玉环,

马嵬驿时,高力士以罗巾缢之也。道家能前知如此。盖因玄宗是孔升真人转世,

所以一心好道,一时有道术的,如张果、叶法善、罗公远诸仙众异人皆来聚会。

往来禁内,各显神通,不一而足。那李遐周区区算术小数,不在话下。

且说张果,是帝尧时一个侍中。得了胎息之道,可以累日不食,不知多少年

岁。直到唐玄宗朝,隐于恒州中条山中。出入常乘一个白驴,日行数万里。到了

所在,住了脚,便把这驴似纸一般折叠起来,其厚也只比张纸,放在巾箱里面。

若要骑时,把水一噀,即便成驴。至今人说八仙有张果老骑驴,正谓此也。

开元二十三年,玄宗闻其名,差一个通事舍人,姓裴名晤,驰驿到恒州来迎。

那裴晤到得中条山中,看见张果齿落发白,一个搊搜老叟,有些嫌他,末免气质

傲慢。张果早已知道,与裴晤行礼方毕,忽然一交跌去,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

气,已自命绝了。裴晤看了忙道:“不争你死了,我这圣旨却如何回话?”又转

想道:“闻道神仙专要试人,或者不是真死也不见得,我有道理。”便焚起一炉

香来,对着死尸跪了,致心念诵,把天子特差求道之意,宣扬一遍。只见张果渐

渐醒转来,那裴晤被他这一惊,晓得有些古怪,不敢相逼,星夜驰驿,把上项事

奏过天子。玄宗愈加奇异,道裴晤不了事,另命中书舍人徐峤赍了玺书,安车奉

迎。那徐峤小心谨慎,张果便随峤到东都,于集贤院安置行李,乘轿入宫。见玄

宗。玄宗见是个老者,便问道:“先生既已得道,何故齿发哀朽如此?”张果道:

“衰朽之年,学道未得,故见此形相。可羞!可羞!今陛下见问,莫若把齿发尽

去了还好。”说罢,就御前把须发一顿挦拔干净。又捏了拳头,把口里乱敲,将

几个半残不完的零星牙齿,逐个敲落,满口血出。玄宗大惊道:“先生何故如此?

且出去歇息一会。”张果出来了,玄宗想道:“这老儿古怪。”即时传命召来。

只见张果摇摇摆摆走将来,面貌虽是先前的,却是一头纯黑头发,须髯如漆,雪

白一口好牙齿,比少年的还好看些。玄宗大喜,留在内殿赐酒。饮过数杯,张果

辞道:“老臣量浅,饮不过二升。有一弟子,可吃得一斗。”玄宗命召来。张果

口中不知说些甚的,只见一个小道士在殿檐上飞下来,约有十五六年纪,且是生

得标致。上前叩头,礼毕,走到张果面前打个稽首,言词清爽,礼貌周备。玄宗

命坐。张果道:“不可,不可。弟子当侍立。”小道士遵师言,鞠躬旁站。玄宗

愈看愈喜,便叫斟酒赐他,杯杯满,盏盏干,饮勾一斗,弟子并不推辞。张果便

起身替他辞道:“不可更赐,他加不得了。若过了度,必有失处,惹得龙颜一笑。”

玄宗道:“便大醉何妨?恕卿无罪。”立起身来,手持一玉觥,满斟了,将到口

边逼他。刚下口,只见酒从头顶涌出,把一个小道士冠儿涌得歪在头上,跌了下

来。道士去拾时,脚步踉跄,连身子也跌倒了,玄宗及在旁嫔御,一齐笑将起来。

仔细一看,不见了小道士,止有一个金槪诘兀⒆啪啤O秆檎鈽},却是集贤

院中之物,一槪故⒁欢贰P诖笃妗�

明日要出咸阳打猎,就请张果同去一看。合围既罢,前驱擒得大角鹿一只,

将付庖厨烹宰。张果见了道:“不可杀!不可杀!此是仙鹿,已满千岁。昔时汉

武帝元狩五年,在上林游猎,臣曾侍从,生获此鹿。后来不忍杀,舍放了。”玄

宗笑道:“鹿甚多矣,焉知即此鹿?且时迁代变,前鹿岂能保猎人不擒过,留到

今日?”张果道:“武帝舍鹿之时,将铜牌一片,紥在左角下为记,试看有此否?”

玄宗命人验看,在左角下果得铜牌,有二寸长短,两行小字,已模糊黑暗,辨不

出了。玄宗才信。就问道:“元狩五年,是何甲子?到今多少年代了?”张果道:

“元狩五年,岁在癸亥。武帝始开昆明池,到今甲戌岁,八百五十二年矣。”玄

宗命宣太史官相推长历,果然不差。于是晓得张果是千来岁的人,群臣无不钦服。

一日,秘书监王回质、太常少卿萧华两人同往集贤院拜访,张果迎着坐下,

忽然笑对二人道:“人生娶妇,娶了个公主,好不怕人!”两人见他说得没头脑,

两两相看,不解其意。正说之间,只见外边传呼:“有诏书到!”张果命人忙排

香案等着。原来玄宗有个女儿,叫做玉真公主,从小好道,不曾下降于人。盖婚

姻之事,民间谓之“嫁”,皇家谓之“降”;民间谓之“娶”,皇家谓之“尚”。

玄宗见张果是个真仙出世,又见女儿好道,意思要把女儿下降张果,等张果尚了

公主,结了仙姻仙眷,又好等女儿学他道术,可以双修成仙。计议已定,颁下诏

书。中使赍了到集贤院张果处,开读已毕,张果只是哈哈大笑,不肯谢恩。中使

看见王、萧二公在旁,因与他说天子要降公主的意思,叫他两个撺掇。二公方悟

起初所说,便道:“仙翁早已得知,在此说过了的。”中使与二公大家相劝一番,

张果只是笑不止,中使料道不成,只得去回复圣

玄宗见张果不允亲事,心下不悦。便与高力士商量道:“我闻堇汁最毒,饮

之立死。若非真仙,必是下不得口。好歹把这老头儿试一试。”时值天大雪,寒

冷异常。玄宗召张果进宫,把堇汁下在酒里,叫宫人满斟暖酒,与仙翁敌寒。张

果举觞便饮,立尽三卮,醺然有醉色。四顾左右,咂咂舌道:“此酒不是佳味!”

打个呵欠,倒头睡下。玄宗只是瞧着不作声。过了一会,醒起来道:“古怪古怪!”

袖中取出小镜子一照,只见一口牙齿都焦黑了。看见御案上有铁如意,命左右取

来,将黑齿逐一击下,随收在衣带内了。取出药一包来,将少许擦在口中齿穴上,

又倒头睡了。这一觉不比先前,且是睡得安稳,有一个多时辰才爬起来,满口牙

齿多已生完,比先前更坚且白。玄宗越加敬异,赐号通玄先生,却是疑心他来历。

其时有个归夜光,善能视鬼。玄宗召他来,把张果一看,夜光并不见甚么动

静。又有一个邢和璞,善算。有人问他,他把算子一动,便晓得这人姓名,穷通

寿夭,万不失一。玄宗一向奇他,便教道:“把张果来算算。”和璞拿了算子,

拨上拨下,拨个不耐烦,竭尽心力,耳根通红,不要说算他别的,只是个寿数也

算他不出。其时又有一个道士叶法善,也多奇术。玄宗便把张果来私问他。法善

道:“张果出处,只有臣晓得,却说不得。”玄宗道:“何故?”法善道:“臣

说了必死,故不敢说。”玄宗定要他说。法善道:“除非陛下免冠跣足救臣,臣

方得活。”玄宗许诺。法善才说道:“此是混沌初分时一个白蝙蝠精。”刚说得

罢,七窍流血,未知性命如何,已见四肢不举。玄宗急到张果面前,免冠跣足,

自称有罪。张果看见皇帝如此,也不放在心上,慢慢的说道:“此儿多口过,不

谪治他,怕败坏了天地间事。”玄宗哀请道:“此朕之意,非法善之罪,望仙翁

饶恕则个。”张果方才回心转意,叫取水来,把法善一喷,法善即时复活。

而今且说这叶法善,表字道元,先居处州松阳县,四代修道。法善弱冠时,

曾游括苍、白马山,石室内遇三神人,锦衣宝冠,授以太上密旨。自是诛荡精怪,

扫馘凶妖,所在救人。入京师时,武三思擅权,法善时常察听妖祥,保护中宗、

相王及玄宗,大为三思所忌,流窜南海。

玄宗即位,法善在海上乘白鹿,一夜到京。在玄宗朝,凡有吉凶动静,法善

必预先奏闻。一日吐番遣使进宝,函封甚固。奏称:“内有机密,请陛下自开,

勿使他人知之。”廷臣不知来意真伪,是何缘故,面面相觑,不敢开言。惟有法

善密奏道:“此是凶函,宜令番使自开。”玄宗依奏降旨。番使领旨,不知好歹,

扯起函盖,函中驽发,番使中箭而死。乃是番家见识,要害中华天子,设此暗机

于函中,连番使也不知道,却被法善参透,不中暗算,反叫番使自着了道儿。

开元初,正月元宵之夜,玄宗在上阳宫观灯。尚方匠人毛顺心,巧用心机,

施逞技艺,结构彩楼三十余间,楼高一百五十尺,多是金翠珠玉镶嵌。楼下坐着,

望去楼上,满楼都是些龙凤螭豹百般鸟兽之灯。一点了火,那龙凤螭豹百般鸟兽,

盘旋的盘旋,跳脚的跳脚,飞舞的飞舞,千巧万怪,似是神工,不象人力。玄宗

看毕大悦,传旨:“速召叶尊师来同赏。”去了一会,才召得个叶法善楼下朝见。

玄宗称夸道:“好灯!”法善道:“灯盛无比。依臣看将起来,西凉府今夜之灯

也差不多如此。”玄宗道:“尊师几时曾见过来?”法善道:“适才在彼,因蒙

急召,所以来了。”玄宗怪他说得诧异,故意问道:“朕如今即要往彼看灯,去

得否?”法善道:“不难。”就叫玄宗闭了双目,叮嘱道:“不可妄开。开时有

失。”玄宗依从。法善喝声道:“疾!”玄宗足下,云冉冉而起,已同法善在霄

汉之中。须臾之间,足已及地。法善道:“而今可以开眼看了。”玄宗闪开龙目,

只见灯影连亘数十里,车马骄阗,士女纷杂,果然与京师无异。玄宗拍掌称盛,

猛想道:“如此良宵,恨无酒吃。”法善道:“陛下随身带有何物?”玄宗道:

“止有镂铁如意在手。”法善便持往酒家,当了一壶酒、几个碟来,与玄宗对吃

完了,还了酒家家火。玄宗道:“回去罢。”法善复令闭目,腾空而起。少顷,

已在楼下御前。去时歌曲尚未终篇,已行千里有余。玄宗疑是道家幻术障眼法儿,

未必真到得西凉。猛可思量道:“却才把如意当酒,这是实事可验。”明日差个

中使,托名他事到凉州密访镂铁如意,果然在酒家。说道:“正月十五夜有个道

人,拿了当酒吃了。”始信看灯是真。

是年八月中秋之夜,月色如银,万里一碧。玄宗在宫中赏月,笙歌进酒。凭

着白玉栏杆,仰面看着,浩然长想。有词为证: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透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蛇龙

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遍地,欲跨彩云飞起。(调寄《酹江月》)

玄宗不觉襟怀旷荡,便道:“此月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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