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辽同志兴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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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辽同志兴衰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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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洗。”居辽同志说着,低下了头。
  这样一番讲话,从前在杜什库村未曾听到过。亲爱的人们让屋子里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有两三个庄稼汉索性就躺在地上了。
  “可怜的人儿啊!”社长的妻子喊起来。
  “比可怜的人儿还不如啊!”居辽同志说道,“您要作保证:一定要去洗,这个行动若干不成,我就不离村。”
  “好吧,居辽同志,我们要去的!”为了让他放心,社长说道。
  我感到害臊,一个原因是酒醉人,酒弄得我糊里糊涂的;另一个原因是有一种耻辱感,这两点促使我彻底神志模糊了。居辽同志的权威性在这个非常陡峻的山崖上滑落下去。
  居辽同志忍受不住了,瘫在了椅子上,东摇西晃地折腾着,最后竟然摔倒了。社长和我拽着他的胳膊,让他站起来,然后把他送到走廊里了。社长的妻子跑出去到卧室里整理床铺,农民们心慌不安了。
  “穷人喝酒多!”年龄最大的长者说。
  居辽同志嘟嘟囔囔地说:
  “咱们要较量较量,社长……”
  “好吧,居辽同志……”社长怜悯地安慰他。
  3
  居辽同志仰面朝天睡在窗户旁边的床上,整个晚上不时地说梦话。这些梦话,我是从我睡的床上痛苦地听到的。我睡不着,虽然我感觉自己挺累。我懂得那些不连贯的零零碎碎的夹杂着呼喊和呻吟的语句,偶尔我觉得他不是说梦话,而是在神志不清的境域中,像一个重病号似的发牢骚。可是,重病号发牢骚那是抱怨他不佳的命运,而居辽同志是抱怨自己的天性,他骂骂咧咧地说:“唉,活驴!你想对他们干什么?……唉,社长!……人们哪!……歌曲!……”
  我心里明白他是怎么回事儿,他是感到羞耻。酒后身体反应是很强烈的,你希望闭上眼睛不见人。你想离开那些看见你处于荒唐可笑的境地的人,不想会晤他们,直到一切被忘掉的时候为止……
  天刚一放亮,居辽同志就起了床,从床头柜的瓶子里连倒了四杯水喝了。我觉察到了,但我倒在那儿装着在睡觉。我觉得看他挺害臊。我希望社长家里所有的人都到田里干活去,我们两个人起了床就离开他们家,谁也看不见我们才好。 。。

守着酒,居辽同志在农民弟兄中间(6)
居辽同志穿上裤子,坐在床边,两脚落在地板上。袜子也没穿,就这么待了片刻,嘴里发出“哎呜!哎呜!”的声音,在此之后小声地自言自语地说了点儿什么。最后以一种假惺惺喜悦的腔调喊道:
  “起来,觉包儿!社长若是有你这个社员,就不会给你记一天的工!……”
  我睁开眼睛,居辽同志在穿袜子。
  “昨天夜里喝了点儿,是吧?”
  “既然是去赴宴,那是得喝喽。”为了让他心里得到平静,我这样说。
  他没有立刻说什么,用手紧捏了几下额头,袜子也没穿上,还露着半只脚,在我面前感到难为情,我觉得他是想跟我说点儿什么。
  “夜晚过得蛮好,我们和农民们水*融,打成一片。在这样的场合,不应当和农民们保持距离,农民们喜欢你以大众化的方式与他们相处,我觉得咱们表现得不错,戴木克。”他说道。
  “咱们表现得同他们是挺亲近的。”我说。
  “烧酒叫我出了点儿丑,这一点我感觉到了,所以我及时离开了餐桌。”他说。
  我系好了裤带。
  “其实,那已经是晚餐的尾声了。咱们站了起来,大家都很开心。社长和两三个农民费劲儿地挺着身子,勉强地立在那儿,甚至当咱们走进卧室时,我听到‘咣当’地响了一声,有人摔倒在地板上了。那肯定是社长喽。”为了安慰居辽同志,给他以心灵上的支持,也为了驱散他的羞愧之情,我竟编造起瞎话来。
  “是这样吗?唉,他比我喝的多嘛……再说啦,烧酒会让从事体力劳动的人醉得更快,肌肉很累,容易疲劳,烧酒弱化肌肉里面的神经,把它变成像粥一样的稠状物……”居辽同志说道,他的神气大起来了。
  我们穿好衣服,出去到院子的水龙头边上洗脸。这时候,社长和他的妻子在门口出现了。他向我们问好,打听我们睡得怎么样。
  “好极了!”居辽同志说道,头天夜里被酒折腾得苍白的脸上又变得红扑扑的了。
  “酒量把握得不错啊,居辽同志!”社长说。
  “马马虎虎吧,晕乎了一点儿……”
  “这话是怎么说的,一点儿也没晕乎!”社长说。
  “先生,你脑子可清醒呢!”社长的妻子说。
  “噢!你的敬酒搞得我成什么样子了!听着,我说社长夫人,我希望你到地拉那,到我家去。我也要敦促我妻子给你丈夫敬酒,不过她的敬酒可不是要你喝五杯,而是十杯。”居辽同志笑着说。
  “你为什么不说我们该有点儿脑子,可不要喝超了量,过了界,原来你这位先生还是个复仇主义者呢!”社长的妻子也笑着说。
  我们扎进小菜园里,那里水龙头流出的水格处清凉。这会儿居辽同志的脸上又露出微微的笑容,羞愧的情绪正在消散。他简直就像个孩子似的,只要听到一句好话,就忘了疼痛和沮丧。
  “纯洁的人们啊!”他一边伸袖穿上衬衣,一边说,“可是,我挺遗憾,因为我竟要与如此美好、如此勤勉的人们交锋、较量。公民的感情是一回事儿,友谊是另外一回事儿。我不能滑落到家庭的亲密私交中,任务不允许我……”
  

居辽同志与人交锋(1)
1
  我们决定,在农民下地干活儿回家的时候,到村里的澡堂去洗澡,将给思想落后、带偏见的人留下强烈的印象。根据居辽同志的想法,这件事儿将在全村引起震动。他希望村里的几个干部也要参加这一行动才好:妇女主任、村*阵线委员会主席、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及其妻子,以及青年组织的书记。期待着大约两名生产队队长和农艺师也能去洗澡。他的信心是不可动摇的。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呢?我感到很可笑。他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还说这不是可笑的行动。他还给我提意见,把我称作思想轻浮、没有远大前程的技术至上主义者。自然了,像重要领导者所习惯的那样,他敲打我的这些话,说出来时腔调里有一种爱抚的味道。说完了敲打我的话之后,他把莎士比亚剧作《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中的几行诗朗诵给我听:
  阿伽门农是个傻瓜,
  因为他要把阿喀琉斯统辖;
  阿喀琉斯是个傻瓜,
  因为他听从阿伽门农命令他;
  忒西忒斯是个傻瓜,
  因为他为这个傻瓜当犬马;
  巴特罗克里是个傻瓜,
  为了他自己干了些啥……
  朗诵完了这几行诗,居辽同志笑成了瘫面一团,以至于竟然掏出手帕擦起眼泪来。他的笑如同感冒一样传染人,把我也逗笑了。这段语录是从哪儿进到他脑子里的!居辽同志有些行为完全是突如其来,宛如未来主义诗歌中的形象那样……多少世纪以来最伟大的戏剧家的诗行同他、同我有什么联系吗?唉,居辽同志,他有许多次叫我这个可怜的、吃苦耐劳的、不多言不多语的戴木克大吃一惊!
  我们正朝着澡堂方向走去,我手里提着居辽同志装有衣服和毛巾的大提包。农民们仨一群五一伙地从地里收工回来。他们看见我们,向我们问好致意,是傍晚的时候了。
  居辽同志停下脚步,朝着澡堂的平台扫了一眼,在房子上面的墙角里只站着一个人。
  “站在那儿的那个人应该是村里的干部。”居辽同志说。
  “有可能。”我说,但是不太相信。
  澡堂的烟囱冒出缕缕黑烟,居辽同志很喜欢这种烟,因为它是澡堂这个角落生机勃勃的标志。
  我们靠近了澡堂,站在房子一角的人向我们点头致意。这个人是我们昨天见过面的那个僧侣。
  “怎么样啊,我说僧侣?”居辽同志问他。
  “Hejvallah!”僧侣回答说。
  “你又说hejvallah!”居辽同志说。
  “你跟我叫僧侣,我就对你讲hejvallah。我的名字叫阿布杜拉赫·米拉玉梅利。”
  居辽同志笑了。
  “你还等什么,为什么不进澡堂里洗澡?”他向僧侣问道。
  “我昨天洗过了。”
  “再洗一次嘛。”
  “阁下跟穷人开玩笑。”僧侣说。
  “我是一本正经地跟你说话,洗澡有利于健康。”居辽同志说道。
  “做菜要放盐,用盐多少要适当。”僧侣说道。
  2
  我们走进澡堂,一位女工作人员叫我们在一个小屋子里等一下,因为所有的洗澡间都有人。
  “是谁在洗澡?”居辽同志向这个女人问道。
  “学校的老师们,真不好意思!”
  “呃!”居辽同志说。
  小屋子里很热,居辽同志脱了上衣,我们俩各自点着一支烟。他觉得挺累,可是竭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露出疲劳的神情。
  “怎么没来个干部呢?真是的!这是些什么人!不知道在最细小的事情上也应该亲自做个榜样。农村人不习惯在同一个地方洗澡。你作为干部,应当敦促他们,教育他们,直到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为止。我不是说农民不洗澡,他们是在家里洗。不过,澡堂洗方便多了,也轻松多了……”他说。

居辽同志与人交锋(2)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向澡堂女服务员打听,来自地拉那的两人到这儿没有,居辽同志的脸上顿时大放光芒了。
  “是她来了。”居辽同志说。
  “哪个她?”我不假思索地问道。
  “妇联主任。”居辽同志说。
  一位身材矮小单薄、戴着白头巾的女人走进我们的小屋子里。她跟我们握了手,然后站到门口同我们说话。
  “请坐!”居辽同志说。
  “不客气,我这样挺好,真不好意思!”
  “你怎么不带个女友一起来?”他问道。
  “我想干点儿啥呢?真不好意思!”女人说,“就连我也不想来,因为我害臊。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向你保证!”
  “一点儿都不要害臊!”居辽同志说。
  “我们不习惯说牢骚话,老姊妹挺难为情的。唉,你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家有一头驴,真不好意思!……我丈夫有时用驴驮木头,运到城里去卖,真不好意思!现在他还犯错误,可是,他已经习惯这么干了,这个做生意的滑头鬼……你说说,先生,一天早晨,在路上他被我们的社长看见了。社长掏出手枪,对着驴给了一个枪子儿。驴倒下了,真糟糕,枪子儿打中了头盖骨,那驴就那么可怜地死在了路当间儿。我们没驴了。我去找社长喊天冤地地诉了一通苦,社长对我说:‘咳,老妈妈,你知道怎么办吗?扒下驴皮做件皮大衣。’他就这么对我说话,好意思吗!可是,当我坚持不认这个账的时候,他对我下保证,说将成立个评估小组估算驴价,从社里存有的钱款中付给我们钱。今年等,下年等,哪有个准日子付钱哟!既然知道打死驴要赔钱,那当初干吗要打死它呀,老姊妹够可怜的吧?他叫我们损失,叫钱白白流走。真难为情,你说是不是?”她长篇大论了一通,末了这么问道,两眼直勾勾盯着居辽同志。居辽同志的脸色由晴转阴,沉默了片刻。不行,不行,居辽同志没听说过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用手枪打死一头驴的事儿!此事有点儿异常,有些荒诞……
  “社长打死一头驴,这事儿干得不好,不过,你丈夫做事儿也有问题,别人都上工劳动,而他却为了卖掉一驮木头在城里到处逛游,这事儿干得不正当。”居辽同志拿出记事本和钢笔。“你叫什么名字?哦,发蒂梅?谁呀?巴约?……那好吧,我要盯住这件事儿的。”
  “谢谢,老姊妹难为你了!”她说道,然后离开了这个小屋子。
  “好家伙!”他热得满头大汗,感慨地说,“这些人干了些什么事儿!戴木克,我们得和他们交交锋!”
  从洗澡间里传出喧闹声。老师们洗完澡往外走,轮到我们洗了。
  就在我们准备进洗澡间的时候,一位上了年岁,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子的男子来到小屋子里。他说了句“晚上好”,就在窗户下边的长椅上坐下了,掏出烟盒,卷了一根挺粗的烟卷。
  “你要洗澡吗?”居辽同志问道。
  “我的老太婆在澡堂工作,因为她在这儿做事儿,所以我就和她每天晚上都洗一次澡,天天如此,先生,你说得是,我喜欢热水和热气。老太婆用一块粗呢子给我擦身,一直擦到满身发红,像煮在开水锅里的螃蟹一样的时候为止。昨天晚上你们在社长家里睡的吧?我本来是要去的,可是,我犯懒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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