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废了这条手臂,不是还有你嘛。”君湛然比了比他的遮日刀,若无其事的说道:“还有它,最多你用这刀去替我去杀了这老东西便是。”
他有意言语刺激,纪南天这会儿却不再说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就连见了他们拥吻也只是冷眼旁观,看着南宫苍敖用内力查探君湛然受伤的手,只是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这纪南天正邪难辨,究竟是站在哪一边,这会儿还很难判断,君湛然被南宫苍敖拖到一边的岩石上坐下,南宫苍敖握着他的手,回过头,鹰眸之中锋芒如刀。
“纪南天,你到底是谁?”
南宫苍敖方才没有因为纪南天的话而生怒,在这件事上,他比君湛然要冷静,“你有意揭他的伤疤,不会只是想让他对你起杀意这么简单吧?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何出此言?”蓬乱的头发下,纪南天半闭起眼,“南宫苍敖,你想太多了。”
“那你告诉我,为何你会知道玄武定,风雷引?”南宫苍敖似笑非笑,问的随意,身侧遮日刀却已红芒微吐。
周围肖虎、殊衍、骆迁和阴鸠等早已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寻地方坐下,不动声色间隐约已成合围之势,纪南天就在阵中。
不知是自恃功力不凡,还是另有打算,纪南天这个老江湖分明应当瞧的出来自己的处境,却没有任何表示。
纪南天为何会知道玄武定、风雷引,这也是君湛然想知道的,但还有一事……打起了精神,他沉声问道:“玄武定、风雷引究竟是什么?你死而复生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里终于有时间好好解释,南宫苍敖一瞥纪南天,答道:“玄武定是我南宫世家不传之秘,尤似世上所传言的龟息大法,功效却有所不同,玄武定心法分为三重,前两重并不稀奇,功效不过是令内力的增长加倍,练功一年如他人三年。”
“这还叫不稀奇,那如何才是稀奇。”君湛然通晓江湖各门心法,却是第一次听说这玄武定,“南宫世家为皇族效命,这样的心法……”
“家父所传,想来该是当年永盛帝所赐。”开国功臣,岂能不赏赐些稀世之物,南宫苍敖提起永盛帝,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君湛然心头掠过。
永盛帝煌贺,当年他曾喊他父皇的男人,可曾想过夏国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而这一切还是他自己的皇子所为。
嘴角浮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君湛然又问,“以前怎不听你提起?”
“三重心法,这么多年不过到习练到第二重,我哪里有脸在你面前提起,岂非要被你笑话。”似乎身在自己家中,南宫苍敖答的自然,似乎一点都不怕在手下面前丢了自己的脸面。
分散在周围,各自调整休息的夜枭们表情都扭曲起来,肖虎也忍住了笑意,轻咳几声,另一侧的角落里,那个黑衣男人好像一点都不曾发现似的,毫不介意的继续说道:“不曾想,到了必死之时,本来停滞不前的心法竟自行运转起来……”
“玄武定,定形定神,形神俱止,而心火不熄。”这突然接话的竟是纪南天,他闭目坐于一侧,显然对玄武定心法并不陌生。
已确定他的身份可疑,南宫苍敖并不追问他为何知道,目色深沉,“心火不熄,虽死犹生,第三重心法便犹如那涅盘,看似我已心脉全无,实则心脉内的气血都在缓慢运转。”
因为气血流转的速度缓慢到探寻不出,如同静止,才会令人以为他已经身亡,而事实上,这第三重心法正令南宫苍敖脱胎换骨,犹如凤凰涅盘。
这比喻令君湛然想到凛南的安嘉王,涅盘之毒不知是否毒发,另外,“那风雷引又是怎么回事?听来到有些耳熟。”
南宫苍敖笑起来,“湛然忘了,当初煌德派暗卫来寻你的麻烦,使的那些暗器便是这名字,想来是有人知道这一招的厉害,才会给那些杀人之物也安了这个名字。”
这一招风雷引如何可怖,煌德兴许从南宫晋那里见过,才会依样画葫芦。而暗卫所使,当是宫内所制,只是不知道是谁想出那般霸道的暗器。
笑声从角落里传出,众人望去,只见纪南天仰面大笑,拍着大腿,“有人知道这一招的厉害,才给安了这个名字?南宫苍敖,枉你被称为鹰帅,竟给出这么个答案,你就没有想过其他可能吗?”
南宫苍敖一眯眼,也不恼怒,反而也笑了起来,“哦?那不如你来说说还有什么道理,为何宫内暗卫所用的暗器,会与我南宫世家绝杀的刀法同名?”
纪南天转头,看见南宫苍敖眼底一闪而过的流光,惊觉这个小子并非常人,明白过来,当即哼笑一声,“竟然上了你的当,这么说你早就起疑?”
“兴许只是巧合,但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有多年查案经验,南宫苍敖从不相信所谓的巧合,“世上之事,都有其因果。”
纪南天一愣,忽然发起呆来,南宫苍敖和君湛然察觉异样,对视一眼,这普普通通的一句有其因果,不知怎地,似乎让纪南天很有感触,他竟不再说话,蓦然间沉默起来。
“有其因果……有其因果……说的好。”他喃喃自语,抓着一头蓬乱灰发,半疯半癫的模样却更叫人起疑。
君湛然虽然受伤,心智却并未受损,注目半响,“风雷引和你有什么关系?夏国暗卫所用的风雷引和南宫世家所传的风雷引,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问到这里,一顿,又问道:“这其中,是否都与南宫晋有所牵连?”
纪南天一抬头,露出乱发之下一双寒光闪动的眼,眼神转动,慢慢答道:“如果我说,它们都是南宫晋所创,就连皇都的暗卫都是南宫晋一手调教而出,你们信是不信?”
煌德的暗卫竟然是南宫晋为其培养的?包括那风雷引,也是他呈给煌德?君湛然和南宫苍敖惊异的对视,众人虽然在调息,却暗自关注这边的谈话,闻言也是一惊。
仿佛还嫌这个意外来的不够大,纪南天盯着君湛然,又慢慢说道:“如果我说,当年宫乱,在背后给了你一刀的人也是他,四皇子,你又信是不信?”
耳边一阵嗡鸣,君湛然仿佛听见浑身血液倒流的声音,“你——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万劫不复
四个字如同沉沉大石滚下,在众人惊异甚至惊骇的眼神纪南天没有回答,只是用某种奇异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期待着他的反应。
君湛然的脸色铁青,又在倏然之间变成了平静的白,白的如同寒风中点起的风灯,像那层白纸之内飘摇的幽火。
他没有听见纪南天的回答,但答案岂非已在眼前?
纪南天说完便察觉到另一侧的视线,他转过头,便看到一双如刀似剑的眼。
那眼神像要将他活活凌迟,要榨开他身上的每一滴血,切开他身上每一寸血肉,他已经感觉到其中的杀机,闻到了自己鲜血的腥锈。
那道眼神来自南宫苍敖書楿囡小整理。
他死死看着纪南天,就如先前的君湛然,甚至其中的死气也像君湛然。
像为了复仇而几近疯狂的君湛然,却绝不像眼前,脸色突变之后又静的可怕的君湛然。
君湛然——君湛然——君、湛、然——南宫苍敖胸腔里的热血激烈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膛里激越而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向站在他对面的红衣人。
“如果他所言不假,你会怎么办?”再也笑不出来,也再也没有一点点的泰然自若,南宫苍敖的眼睛里也燃起了一团火。
周遭死寂般的沉默里有什么在流动,像有某种即将爆发的东西被狠狠压抑了下来。
君湛然身上的那身血红长衣令他的脸色更为可怕,他深深看了南宫苍敖一眼,又问纪南天,“你还知道什么?”
他的嗓音很低沉,问的很慢。
纪南天回答的也不快,“人人都道南宫晋是受人敬仰的大将军,是先皇仰赖的一员大将,这话说的不错。”他道破了当年的隐秘,甚至说出了谁也不知道的内情,而他要说的显然不止于此。
“南宫晋不仅忠于先皇,对平康皇也忠心耿耿,他不知先皇意愿,奉煌德之命将宫内障碍一下铲除,当然也包括‘无用’的四皇子。”这里的四皇子说的自然是当年的君湛然。
那个当年还年幼,却最得永盛帝煌贺的宠信的四皇子煌湛,那个被人从身后一剑穿透死于宫乱的四皇子煌湛,同时也是那个,被人埋下黄土,彻底从这世上抹去痕迹的四皇子煌湛。
当胸一剑,锥心之痛,痛彻心扉。
早已痊愈的旧痛再次袭上,胸口仿佛又热了起来,君湛然万万没有想到,那剌向自己的一剑,在身后手握剑柄的人竟然会是南宫苍敖之父,人所敬仰的南宫晋!
“继续往下说——”他对纪南天这么说,却又看了南宫苍敖一眼,那一眼之中也不知是何种情绪。
是恨,是爱,还是爱恨纠缠的无可奈何?
南宫苍敖不知道他是如何控制得住不当场发难,质问于他,也猜不到他眼下感受又是什么,他毕竟不是君湛然,不是那个被人杀而后埋,被至亲从世上抹去所有痕迹的四皇子。
纪南天的语声苍老,并不悦耳,他缓缓说来的话,去令在场寂然无声,“南宫晋奉命行事,杀了四皇子又将其埋葬,而后又应平康皇之令,为皇宫大内培养了一批暗卫,暗卫所用之暗器‘风雷引’,此名就出自于南宫世家的绝学……”
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的看向南宫苍敖。
玄武定,风雷引,这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绝学出自南宫世家,若非暗卫与南宫晋有关,否则岂会如此巧合?
“你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你究竟是谁书 稥冂第 尐 腐?”从君湛然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有他的衣袖在慢慢滴着血。
但他一身血衣分明早已干透,又如何会再次滴血?
纪南天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复杂,叹息了一声,诡秘的笑了笑,“翻云手的秘籍乃是我当年奉命从江湖中取得,你说我是你的谁?”
“奉谁之命?”
“先皇,永盛帝。”
这么算来纪南天岂非算是他的师父?君湛然摇了摇头,耳边的嗡鸣还未散去,他忽然出笑,“这么说当年小屋之中的秘籍都是你所收集?这么说,我的命也是你所救?你竟是我的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
纪南天一摇头,“你既去过小屋便该知道,那里地形奇诡,距离皇宫也还有段距离,当年宫乱,待一切发生根本已来不及去救你。”
“至于师父不师父的,我想你也不会承认吧,四皇子殿下。”纪南天似乎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若有所思的看向南宫苍敖,“就好像,如果我不说出真相,你是永远不会和这小子划清界限一样。”
他对南宫苍敖有所不满,这谁都看的出来,但却不知原因是什么。
南宫苍敖心里一动,“先皇遗诏是你透露?!”
纪南天环视周围,在山洞石壁之间,这两个年轻人,还有这么多追随他们的手下……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不错,是我。”他长长叹了口气,谁都能从他的话里听得出他的失望,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射出精光,“四殿下,若没有南宫苍敖,今日天夏早已是你的,这天下也能成为你的,你却为了私情落到这般地步,你可知道你这么做辜负了先皇?!”
语声隆隆,在洞内不断回响,君湛然不言不动,无波不澜的脸色也不见起伏。
“你自从结实南宫苍敖就忘了你身负之仇了是不是?!煌湛,你原该是湛王!先皇属意于你,要将这大夏交托于你,你辜负先皇所愿,迟迟不见动作,我只能将遗诏大白天下,若非如此,怎能逼你动手!若非将你逼至绝境,如何看的出你的真本领!”
所以他几次三番令他陷入危险境地,也是他几次三番,在关键之时出手相助。
纪南天笑的诡秘,他忠于夏国,却更忠于永盛帝,这个时而装疯卖傻,时而出手狠辣的老人,看君湛然的目光又是欣赏又是怨恨。
“先皇的眼光不会错,你生来就是个当皇帝的,能狠亦能忍,对百姓有仁慈之心,对敌人也能痛下杀手,思虑谨慎,行事当机立断,我观察你日久,这么多年来等的就是动手之日,你对煌德发难之日,老夫早已算好如何行动,如何帮你,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你如何算的到我会结识南宫苍敖,又如何得到之后发展至此?就如同我也算不到,那要了我性命的人竟会是南宫晋——”
君湛然大笑,最后几个字,从齿缝中慢慢吐出,液体落在地上的滴答声加剧,脚下一滩血红,他的衣袖已经湿透,南宫苍敖上前倏地揭开他的衣袂,只见鲜血汩汩流淌。
“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