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已经走近了楼门口,当我想要迈出脚追过去的时候,分明看到她眼里的疲惫和一丝寂寞。我不忍残酷的再去刺激她,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就是她。我迟疑了,彷徨了,害怕了。
我望着她习惯性的抬起头,对着三楼趴在窗台的皮蛋招了招手,脸上绽放出久违的让我思念的笑容,然后侧身走进了楼道内。她就这样再一次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想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个傻瓜在不远处默默的望着她,眼中转着泪花。
(三十)
整晚,我都在李楠住的那栋楼下面,没有离开。
看着属于她的那扇窗户里,点燃了家的光亮。看见她走到窗前,抱起了皮蛋呢喃着,看着她拉上了窗帘,然后在几个小时以后灯光又黯淡了下去。
虽然已是初夏了,但是夜晚的北京还是有些许冷意。坐在车里越来越冷,寒意从心底冒出来包围着我整个身躯。没有打开车里的暖风,我想让自己冻醒,想让这冰冷的感觉,让我看清楚现实,冻结住心里残存的留恋。
但是不知不觉中,我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一睁眼的时候,天边已泛出鱼肚白。太阳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冒出了半个头。鸟儿叽喳,晨练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
再见了,我的爱人,再见了,我的皮蛋。再见了,我的不舍。这是我最后一次默默的道别,我必须对过去狠狠的说再见。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是早上六点半了。我把韩菲的车停在了公司大楼的地下车库中,然后疲惫的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离上班还有几个小时,还可以再睡一会儿,我真的好困好累,身心俱疲。本来想去韩菲的家接她一起上班,怕她没有车不方便来公司。但是想了下还是作罢,我不想吵醒还在睡梦中的她,也不想她看到我现在的神情落寞。
掏出钥匙预备打开办公室的门时,却发现门未锁,我轻轻的推开门,发现韩菲斜斜的靠在沙发背上,身上盖着一件自己的风衣,睡得很甜美。
哎,我在心里轻声叹息。这又是何苦?我为李楠整晚神伤,韩菲却在这里为我担心焦急……是不是世间上所有沉沦在爱里的人,都会迷失?犯同样的错误?
我轻轻的走过去,蹲在了沙发前静静地看着韩菲。晨光透过窗洒在她清丽的面容上,此时的她美的如一幅画,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抬起了右手,轻抚着她的面颊,她忽然睁大了双眼,然后语带惊喜的说:
“你回来了啊……”
“恩。”我应着。然后任由韩菲扑进我的怀中,娇声的说着:
“我以为你走了,不再回来了。”
摸着她身后柔软的发,淡淡的回应:“傻丫头。”
韩菲没有问我昨晚去了哪里,她是个太善解人意的女人,总是很有分寸,小心的不提及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这样的女人,真的值得好好被疼惜,我由衷的这么想。或许早一点认识她,或者晚一点认识她,我们会有不同的故事?
我坐在了韩菲的身旁,单手揽过她的肩头,让她的头自然的靠在我的肩膀上。
“菲儿,陪我睡会吧,好吗?”
她没有吭气,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用手抱住我的腰,将身体靠得更近一些。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是韩菲温暖着我,还是我温暖着她?
“以后,别再瓜兮兮的等我了,好吗?”在进入梦乡以前,我对韩非说着。
(三十一)
我们就这样一直拥抱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门外传来了很急促的敲门声,我们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助理小刘慌张的推门而入。当小刘看到我和韩菲相拥斜靠在沙发上时,先是惊讶的圆睁了双目,然后便想转身离开。她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了一对外星人一般惊诧。此时,韩菲终于松开了环绕在我腰部的双手,从我怀里坐了起来,并且很淡定的梳理了下头发,边漫不经心的开口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小刘尴尬的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原地,甚至仍不敢回转身来面对我们,她有点结结巴巴的回着:
“韩,韩总,楼下有……有人找澜姐。”我仿佛听见了小刘吞咽口水的声音,“不过,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怕……怕又是来找茬儿的。”
韩菲和我面面相觑,上次我得罪的那对难缠的客人不是已经摆平了吗?以韩菲的社交能力,断不会让他们再来回头生是非。韩菲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对着我办公桌的一面小镜子梳理起自己的妆容,然后优雅的直起身来,对着还傻站在门口的小刘说:
“小刘,带我过去吧。”
“还是我去吧。”我准备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肩膀也疼的厉害,单臂发麻,大概是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造成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征询的望着韩菲。
韩菲对我嫣然一笑:“算了吧,就你那副活死人的样子,没事儿也能给你生出点事儿来,还是我去吧。你乖乖的等我搞定再出来……”然后她和小刘一起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回转身来对我抛了个媚眼。
我摇了摇头,假如不是因为韩菲爱上了一个已婚人士,她应该是个骨子里很快乐的女子吧?有点庆幸当初选择了这家公司,否则换成别的公司,别的老板,我几次三番给公司添麻烦,恐怕早就被炒鱿鱼了。
费力的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自己的筋骨,原地活动了好半天,才觉得身体上的酸软缓解了一些。我泡了杯咖啡,暖暖的喝了下去,却发现鼻子已经有些不通气了。大概是昨晚冻坏了,怕是要感冒。
本以为韩菲会隔上一会儿才会通知我可以自由活动,没想到连五分钟的时间都不到,她就再次回到了我的办公室。她回身把门掩上,望着我凄酸的笑了笑,带着似哀伤似无奈地申请,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怎么了?”我满腹狐疑。印象里,韩菲除了遭遇感情的时候,会束手无策之外,还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不能解决。
韩菲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还有烟吗?”
我掏出自己衣兜里的骄子,递了过去,然后替她点燃。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意味深长的凝视着我:
“李楠来找你。”
楠楠?我听见自己的脑中轰鸣声一片。她的到来,的确让我始料未及。难道昨夜她看到我去了她家楼下吗?还是还有什么东西要送还给我?李楠来找我的最终原因,让我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心慌。
我狐疑的望着韩菲,但她却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吸着烟,看着窗外。好吧,该来的总会来,我不能逃避。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走下楼的时候,就已经望见李楠仍然选择了上次靠窗的位置坐着,只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面向窗外,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楼梯口,很快的,她发现我走了下来。然后她霍地一下站起身,向我直直的走了过来。看见她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怒火,脚步也走得越来越快。我发现自己全身冰冷,手脚发麻,心跳飞速的向上递增。
然后,我们在楼梯口停住了各自的脚步。李楠仰着脸死死的盯着我,眼里还是喷着火。
“罗澜,这是为什么?”
我从未看见李楠发这么大的火,她过去也从未对我这样近乎吼叫的质问。心下一片茫然,不知道她所指的为什么到底指的是什么。我默不作声的回看她,心里再次升起无限的疼痛感。
她继续恶狠狠的对我质问着:“是,我承认当初是我背叛了诺言,爱上了别人,我对不起你……”她顿了顿,“可是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何必迁怒于宁宁?更不该打她啊!就算你恨她,恨我,但你都不该动手打人!”
哦……原来是这样。终于明白李楠今天兴师动众的跑来质问我,原因究竟是什么了。可是任谁见到当时的场景都会怒火中烧,一个私下底勾三搭四的人,难道不该被教训吗?就算我出手打人是不对,可楠楠你总该明白我的心吧。
我苦涩的笑了笑:“对,我是抽了她一个耳光,可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觉得那一个耳光都不足以发泄我心中的愤恨!她活该!”我的声调也不自觉的高了起来,因为激动,我浑身颤抖。
“澜澜,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李楠不可思议的盯着我说着。
“哪样?至少我决定和谁在一起,就不会在背后勾引别的女人!至少我不会东窗事发后,还理直气壮的骂别人是疯狗!”我的眼中也喷着火,“楠楠,卓宁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到底知不知道她背着你做了什么?”
李楠非但没有收敛自己的努力,听到我这番话后,反而更生气了。
“罗澜,怎么到现在你还在撒谎?”
撒谎?我撒谎?我面对着天花板狂笑起来,假如卓宁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真想狠狠的撕碎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渣。
“宁宁只不过组织她的学生们一起去北戴河游玩,难道这也有错?她并没有瞒着我什么,这些我事先都知道,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何况扶了一下扭伤脚的学生有什么错?你根本不听她解释,当着她学生的面就大打出手!就算你恨她入骨,打人就是不对!”
李楠滔滔不绝的仍在说着什么,后面的话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这真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我没有在昨晚戳穿卓宁背叛的事实,现在她反而在李楠的面前恶人先告状?这究竟是怎样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
我终于停止了自己的狂笑,对着李楠凄酸的苦笑了一下。
“楠楠,我不想再跟你争论了。你宁肯相信一个背叛你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我。我无话好说,不管卓宁跟你说了什么,她在海边搂着别的女孩子接吻也是事实。好了,我还要工作,这里也不欢迎你,你走吧。”我停了下来,看着眼前陌生的李楠,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
“以后我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瓜葛,生也好,死也好,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天知道我有多么难过。
我看到李楠的眼中也闪出了泪花,她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回应着我的话。最后她痛苦的摆了摆头,双手放在了脖子后面,然后解下了那串我送给她的项链。
她把它颤抖的放在了右手的手心内,颤颤巍巍的递到我面前,语带委屈:
“好,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上次你让我还给你,现在我就把它物归原主!”
我盯着她手心里的那串项链,心如刀割。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可笑。我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抓起李楠手中的项链,然后走到大厅门口,打开了大门,然后将那串项链狠狠的抛到了远方。
就这样散了吧,忘了吧,随风去吧。关于李楠,关于卓宁,关于我心里那该死的留恋,都他娘的滚蛋吧!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这一次,李楠没有追出来。我终于明白,相见不如不见这句话。
(三十二)
我一个人在北京的街头流浪,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去向何方。这座城市在今天,显得更加的陌生和嘈杂。依然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依旧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依旧是干燥的天气,恶劣的空气质量。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变的唯有自己的心,已没有归属感,也没有一丝留恋了。
衣服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但是我没有接听,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刻惦记我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只是我好累,不想多说一句话。何况,还可以说什么做什么?面对韩菲对自己越来越多的迁就和体谅,发现自己原来竟是如此无力回报。
走着走着,听见耳边传来好听的钟鸣声,奏出那首古老的《东方红》,我抬眼应着刺眼的阳光,看到对面的大楼上挂着一面老旧的时钟,这个声音是从它那里发出来的。再定睛一看,原来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北京火车站。北京站前的广场上,依然是人头攒动。我的心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走过了过街天桥,慢慢的踱到售票窗台前。因为不是火车运行高峰期,所以售票台前并没有很多的人排队。没一会的时间,就已经排到了我的面前。
听见售票台里的售票人员懒洋洋,带着不耐烦的语气问着:
“买到哪儿的票?”
我怔怔的盯着他,一脸茫然。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像失去了线轴的风筝,在空中胡乱的飘着。我轻轻回答着:“不知道。”
“买不买啊?”排在身后的男人没好气的问着,“不买别挡道儿!”然后他对着售票台里的售票员喊道,“两张去大连的票,硬卧。”
然后他买完后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