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特对凯纹·卡希尔说:“律师好像执意要把没有证据的内容塞入听证会的记录。”
“这样的问题的确听起来耳熟,”卡希尔讥刺地说。“前几次凡·克里夫先生都未能得逞,本委员会不应该让他一味固执到底。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问题,因为它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根据!”
卡希尔胸有成竹地认为克劳德将心怀感激地记住他这一裁决。
默特刚要捶下木槌阻止吸毒的话题,只听斯考特抗议道:“主席先生,沃德医生既然具有专家的资格,应允许就假设问题做出回答。我也有权询问。”
“条件是,”豪斯金斯迅速指出,“假如律师的问题毫无事实根据的话,全部证据将统统作废!”
“那当然,”斯考特说。
默特见豪斯金斯点了一下头,便宣布:“你可以继续了,凡·克里夫先生。”
“沃德医生,”斯考特接着说,“假如一个病人服用类似可待因等四五种药物,而且可能还外加可卡因……”
“同时在较短的时间内服用?”沃德问。
“是的,”斯考特说。
豪斯金斯按捺不住,大声说:“这位律师的话现在纯属假设的重叠!”
然而斯考特依旧追问道:“沃德医生,倘若这些药一起服用,尤其是在她生命攸关的最后九小时内服用的话,它们共同的作用会不会麻痹宫外孕引发的疼痛,无论宫外孕已达到多么严重的程度?”
沃德数了数斯考特列出的药品:“可待因……外加可卡因……无疑,它们在一起会更加增强各自的药力,绝对能掩饰疼痛,让医生看不出来。”
“谢谢,医生,”斯考特说。
豪斯金斯再次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一副疲惫和乏味的神情。“主席先生,这位赫赫有名的律师已将他想像中可能发生但实际没有丝毫证据的故事陈述完毕,我要求按照事先大家同意的看法,宣布他荒谬的盘问无效!”
“凡·克里夫先生?”默特征求斯考特的意见。
斯考特一言不发,回到桌旁,凯特已为他备好一摞打印材料。斯考特又对沃德说:“医生,请麻烦你看一眼这些打印材料。尤其是最后一页。”
材料交手时,豪斯金斯提出反对:“我有权阅读材料!”
“等沃德医生看完后,”斯考特说。
沃德只消一会功夫就看完了最后一页,之后愕然地说:“天哪,难怪……”她把材料递回给斯考特。
“主席先生,我将这份州卫生委员会的材料作为证据提出!”
“我要求首先过目!”豪斯金斯说。
“没问题,豪斯金斯先生,”斯考特把材料递给他。
豪斯金斯一把抢过,匆匆浏览了一遍。他慢慢扬起头,紧盯住默特和卡希尔,两个人立即会聚到他身旁。于是三人又审读了一遍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吸毒史的记录。
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冲到他们三人跟前,他妻子叫道:“克劳德,不要!”
他无视妻子的阻拦,对她怒目瞪了一眼。尔后对豪斯金斯、默特和卡希尔伸出手,索要材料。见豪斯金斯犹豫不决,施托伊弗桑特厉声说:“让我看看!”
豪斯金斯尽力委婉地说:“施托伊弗桑特太太说得对。你最好不要看。”
施托伊弗桑特依旧张开手掌索要材料,豪斯金斯别无它法,只好交给他。施托伊弗桑特阅读着,让上面的可怕事实印入他的脑际。十来个医生的名字。各种药物的名称,许多他从未听说过。最后他缓慢、恍惚地把材料递了出去,然后朝妻子走去,后者忙起身迎住他。
他推开她的搀扶,斥责地问:“那天晚上她也那样?你看见她那样做了?”
“是的,甚至那天晚上。这会儿你不必再装假了。”
通常,他的怒目横视定能让她变得哑口无言,但长期的压抑使诺拉·施托伊弗桑特第一次找到了反抗他的胆量和勇气。
“不必再向别人装模作样了。因为事情的真相你都知道,你一直就知道。可你不但不帮她,还把她撵走了。”
“是她离开了我们,”施托伊弗桑特不服地说。
“你想让别人这样认为,否则将意味着你不是个称职的爸爸。因为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什么事都没失败过。事实是,摆脱了她你很高兴,因为她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完美的孩子,完美的儿子。”
“诺拉,够啦!”施托伊弗桑特喝道。
但这次她不再听他摆布。
“你从没喜欢过克劳迪亚,你要的是克劳德,所以你把她赶走了,让她四处漂泊。她的下场是你造成的,这你也明白,于是只好掩盖这丑陋的事实。之后你就怪我,怪福莱斯特医生。谋划摧毁记录,不让有的人作证。当然,我的精心策划过的证词除外!”
“见鬼!诺拉,住口!”
“这样一来世人就会被蒙蔽,不知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对他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了?克劳迪亚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我爱她。我太软弱,没能保护好她,为此我如今昼夜哭泣。克劳迪亚……克劳迪亚……我真的爱你。”
施托伊弗桑特平时总是棱角分明而红润的脸此时变得铁青和布满皱纹。全屋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他站在那里犹如被扒光了衣服,对家人的蛮横无理被暴露无遗,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过而仇视凯特·福莱斯特的阴谋亦被揭穿。
凯特看着他面对妻子的指责无言以对、无能为力的样子,对他只剩下了怜悯的感觉。然而她对诺拉·施托伊弗桑特却感到莫大的悲哀,因为对她女儿的死,她不知不觉中充当了阴谋合伙人。
施托伊弗桑特缄默地朝门口走去。他妻子随后追上去,叫道:“克劳德……克劳德……等等我!”他对她的哀求不加理会。诺拉快要步出房间时,仿佛对她的突然离去表示歉意似地,回过头来说:“他需要我……他此时需要我……”
说罢便消失了。
门关启后,不知说何为好的默特虚弱地打手势让斯考特·凡·克里夫继续说下去。
斯考特声调缓和地问:“沃德医生,鉴于诊断宫外孕的极大难度,病人又未说实话,化验结果又出现误差,此外由于过度服药而掩盖了疼痛感,你认为福莱斯特医生对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治疗是否做得符合医疗要求?”
“根据现有的一切证据,应该说她那天晚上的治疗符合医疗程度,没什么可挑剔的,”沃德说。
“那么对于她的指控呢?”斯考特问。
“我表决免除对她所有的指控,”沃德郑重宣布。
豪斯金斯表示反对:“委员会成员不能在辩论总结前先行表决!”
“这是不行的!”卡希尔附和道。
整个听证会期间一直沉默不语的莫里斯·特拉斯科特医生这时开口道:“听完沃德医生的证词——她是她那一领域的权威——我觉得没必要再听辩论总结了。法律上的猫腻我已经受够了,所以我也表决免除一切指控!”
由于专横的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的离去,豪斯金斯和卡希尔放松了许多,便同意辩论总结已没有进行的必要。速记员在做记录时已将沃德医生和特拉斯科特医生的表决记录在案。默特主席亦可通过口头进行表决。经过片刻的尴尬后,他也表决证明凯特无罪。
最后默特举起木槌重重一击,正式宣布凯特·福莱斯特医生的听证会结束。
凯特心中的石头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目前为止,她一直未意识到她的神经绷得有多紧。渐渐地,她心中的痛苦开始化解。她将头伏的桌面上,感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疲惫不堪。格莱迪斯·沃德医生走过来时,她并没注意到。
“福莱斯特,”沃德说,“你可能觉得我为人苛刻武断。但在我看来,任何一个女医生的失败,都将给她的同行姐妹们带来耻辱。我们必须在男人面前证实我们比他们强,用不着由他们来决定是否接纳我们。经历了这场熬难后,你是合格的。要是你打算将来专攻妇女肿瘤的话,来找我!”
说罢,格莱迪斯·沃德医生像惯常那样爽快而麻利地走出了房间。
豪斯金斯走至凯特和斯考特跟前对他俩说:“本委员会的表决将转告给州卫生专员,然后再转到州评议委员会做最后的裁决。不过根据今天听证会的记录,你们不必有什么担心了。”
“市立医院……”凯特开口问。
“一会儿我就与卡明斯院长联系。你自然会重新恢复工作的。”
凯特帮着斯考特收拾文件时,说:“我们至少弄清楚了医院的毒性化验报告丢失的原因了。”
“而且也明白了验尸官为什么不做毒性化险。都是施托伊弗桑特在作祟,”斯考特说。“还有一件事你很清楚,是不是?”
“很清楚?什么?”凯特问。
“施托伊弗桑特公开指责你,而我们现在已明白了真相,所以有足够的理由告他诽谤罪,”斯考特说。
“谢谢,不必了。法律上的事我已经够了。我只想恢复正常生活,追求事业,”凯特答道。
凯特·福莱斯特和斯考特·凡·克里夫从令人窒息的州委员会办公室里走出来,置身于喧哗而充满各种气味的四十大街上。他们四周充满了噪音和车水马龙的车辆,都蜗牛般地朝东驶向麦迪逊大道。
凯特仰头望去,摩天大厦之间露出几抹蓝天的痕迹。
“虽然噪音刺耳,汽油味儿扑鼻,我仍觉得今天是我见到过的最晴朗的天!好像圣诞节、感恩节和医学院的毕业典礼日都集中在一天里啦。仿佛生活又重新开始了。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斯考特。”
“办法之一是别再叫我斯考特。”
“你是说,我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再重新称呼福莱斯特医生和凡·克里夫先生?”凯特问。
“我的意思是,在我的生活中有着重要位置的人都叫我凡。”
凯特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凡……凡……挺好听的。”
“你说得越多就越好听。”
她仰头朝他莞尔一笑,表示她了解他的用意。“我得把好消息传播出去!有个电话我必须得打。”
“沃尔特?”他问。
“家里。爸爸、妈妈,”凯特解释说。
“当然,”斯考特说,大大松了口气,又问:“说起沃尔特——”
“怎么,凡?”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计划吗?我是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天晚上沃尔特打电话时,我已有几个礼拜不跟他见面了。所以,没有,我没计划,”凯特坦诚地说。“我得立刻赶回家给家里打电话。”她说着朝一辆刚把客人卸下来的出租车跑去。
斯考特在她背后喊道:“一起吃晚饭?”
“好吧,”凯特也喊道。
“今晚?”
她即将要拉上出租车车门时,朝他喊了声:“今天晚上!”
凯特冲进公寓大声喊道:“罗茜,罗茜!”没人回答。她猛然记起罗茜这周在门诊值班。凯特拿起电话,按下号码,然后焦急地等待着。
“喂?”她听见她妈妈的声音。
“妈妈,没事啦,没事啦!”凯特几乎朝听筒里嚷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很顺利!”
“哦,宝贝,我真高兴,真高兴。”她妈妈因放心和喜悦流出了眼泪。
“爸爸在吗?”凯特问。
“我让他来接,”她母亲说着喊道:“本!本!凯特的电话有好消息!”
她听到她父亲清了一下嗓子,说,“凯特,是真的吗?你妈妈说的?”
“是真的,爸爸。澄清了。委员会一致的意见!”凯特骄傲地说。
“好极啦,宝贝,太好啦,”她父亲说。“看来那个小伙子律师干得不错,是不是?”
“干得棒极了,”凯特说。
“代我们跟他说声谢谢。”
“说不定很快你就能自己跟他道谢了,”凯特说。“我现在得给医院打电话,看给我什么新工作。”
“打吧,宝贝。我也得打几个电话,这儿有不少人都想知道你的消息呢。”
凯特放下电话,又给医院拨了一下。再给院长办公室打之前,她让总机接往小儿科。正巧值班的是哈维·戈尔丁。
“哈维吗?”凯特问。
“凯特!”哈维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全院的人都知道了。祝贺你!太好啦!全体员工都兴奋极了。”
“我的小玛丽亚怎样了?”凯特问。
“做了所有的检查,放射、神经等,然后昨天我们搞了个会诊。治疗的过程将会漫长缓慢,但她会好起来的。”
“没有后遗症吗?”凯特问。
“没有,”戈尔丁答道。“噢,可能有一个。”
“是什么?”凯特吃惊地问。
“自从那个可恶的听证会开始后,她一直想见你。她害怕你抛弃了她。”
“我这就过去,哈维。这就过去!”凯特说。“我出外吃晚饭,顺路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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