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无论如何我都睡不着了,我要起床去吃最新鲜的早餐。当我走在林荫道上的时候,听到操场那边正在放《解放军队进行曲》,奇怪的是,这么老土的交响乐在今天这个早晨显得特别雄壮特别好听,我向操场那边望去,看到一个个整整齐齐的墨绿色方块在有组织有纪律地缓缓移动着,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一阵阵地传来。我穿着背心短裤,穿着拖鞋,站在林荫道间,我抬头从树叶缝隙间望向一大早就蔚蓝透亮的天空以及天上日夜飘浮的白云,我忽然间感到了巨大的落寞,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也辛苦过,也流汗过,也努力过,可是却在最后被剥夺了和这些我曾不屑一顾的方阵融为一体的权利。
我大踢着正步走向食堂,塑料拖鞋在我的脚上晃来晃去。我先是到二阿姨的窗口买了一盒二元的牛奶,然后到她老公一块五大叔的窗口买了一碟一块五的小菜,最后去我最讨厌的那个卖饭欧吉桑那里打了一碗五毛钱的稀饭——没想到饭都涨价了!当我打完饭后,欧吉桑提醒我说:“喂同学,你卡上只剩一毛了,记得去充钱啊。”其实这个月我在一卡通上已经额外充了五次了,每次充五十,共充了二百五,加上我们办这个卡时还预付了两百(其中有二十块是手续费),合起来总共四百三,没想到光是吃食堂就吃了这么多钱,还真是贵得离谱啊。
吃饭的时候《解放军队进行曲》一直往我耳朵中钻,搅得我没有食欲。我意识到原来我还是很期待能够参加阅兵的,满脑子都是前几周定型、稍息立正站好、报数、正步走、向左转向右转、射击、打军体拳的画面,内心忽然感到巨大的不平衡,饭吃得就跟打架一样。
饭后我回到宿舍看书,太高他们训练完分列式回来了,说休息一下就要准备去参加阅兵仪式,还交代我记得等下也要一起过去塑胶跑道那边当观众,我说我知道了,让他们自己先去。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去观看阅兵仪式,有什么好观看的,不过是一群穿着迷彩服被太阳晒脱了皮的人在音乐中走过来走过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所以我自然也没有去参加阅兵后的全班合影留念,我认为这也没什么好留念的,只要我心里记得在我人生中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就行了,有没有那张照片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时候我就联想到三精说话的样子:“你们鸡鸡说,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呢?”
三精这时候估计开始走正步了。他在正式场合走起路来脖子就会梗得直直的,仿佛颈动脉梗塞,让人看了非常想笑。
太高和杀菌皂也好不到哪里去,太高因为太高,经常会患驼背的老毛病,时常被教官拍;杀菌皂这人站不住,站久了就开始不断变换造型,被我们称为“博美皂”,因为据养过博美狗的人说,这种狗有个毛病就是静不下来,时不时就要癫狂一下,这和杀菌皂有点相似,还记得有次我们几个走在路上,看见一只棕色的博美,杀菌皂说:“好漂亮的狗啊!”结果被狗听到,激动地在杀菌皂脚边一抽一抽的,那条狗的主人跑过来愣说杀菌皂踢了她的狗,结果话还没骂完博美又老实了,安安静静地一边呆着。
其实军训的这段时间好笑的事情发生了非常多,我从没想过我竟然可以遇到这么多搞笑的事情,难道是因为摆脱了过去沉闷的学习环境,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人的感受力也会不同了吗?
第33幕 军训结束记(2)
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大厅猛敲防盗门,我还以为是林导来抓我了,结果开了门以后发现是一个推销洗面奶的男子。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开学那天杀菌皂刚来报到的时候,我想如果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新室友过来报到的话,应该叫他洗面奶了。忽然间我意识到我竟一下认识了这么多天南海北的朋友,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我们的军训就这么结束了,而一个新的学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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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幕 今天我们开了第一个班会(1)
这是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我们依然不能离校,因为林导通知要开班会。
十二年前我开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班会,那次班会的主题至今依然鲜明地印在我的大脑里——买扫把买簸箕大扫除。当时我还不明白开班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我已经受了启发:班会就是劳动。
六年前,也就是我小学毕业那年,我又开了一场至今让我刻骨铭心的班会,当时的主题其实就是“无题”,因为语文老师在黑板上什么也没写,事前什么也没说。那天我们刚刚考完初考,都被班主任黄老师留了下来,她说:“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考上一中,都好好的。”说完窗外大雨滂沱,女学生们全都冲上台抱着黄老师一阵乱哭,当时窗外还站着学生家长,个个都争相一睹窗内动人的场景。结果当年我们班不负黄老师希望,考了30个学生上去,本来是31个的,但是由于游泳时被淹死掉了,所以就剩下30个去县一中深造。
五年前也有一次班会很令人难忘,那年我在一中初中部读初一,那天班主任余老师发了很大的火,本来班会的主题是,长大以后我想做什么?可是那天余老师说要先发英语试卷,结果越发越恼火,她让不及格的同学全都上台站着,我也是其中一个,我们的罚站队伍一直从讲台排到门外,余老师拿着一支教鞭让我们伸出手一个一个感受什么叫“老师的心痛”,但我发现余老师其实很开心,倒是我们被打得手掌很痛。那天班会不幸夭折了,余老师说你们长大以后都去捡破烂!
离我最近的一场班会其实只发生在一个月以前,那时我是一名即将要步入大学的高中毕业生。那天,我们全班同学都来了,无论考上的没考上的都来了,大家被约在一起,然后女班长走上台写下四个大字:同学珍重。那是我最感慨万千的一次班会,因为我知道曾经的我们不管怎么走,都还是在同一座城里转来转去,可是这一走,真不知道未来我们会走到哪里?
下午三点三十分我们走入学院一栋无比庞大的教学楼之中。关于这栋教学楼其实传闻很多,有的说是学校专门盖给本一批的学生使用的,有的说这是我们花儿的学生专用的,有的说这是全校共用的。我们当然希望这是给我们专用的,因为这样一来以后上课我们就不需要到处奔跑找教室,也不需要去使用那些几十年前早就建好的破旧的教室了。
我们坐进了405,这是一间阶梯教室,其实应该说这栋楼的所有教室都是阶梯教室。阶梯教室里有中央空调,有多媒体讲台,有音响系统,有投影幻灯,而且教室非常宽敞,学生不必为了争夺一个好座位就早早地去占位子,几乎在任何一个角落看黑板都是看得清楚的,老师说话也有扩音设备,坐在哪听都一样清晰。这就让我们有了无限遐想,我们说一定要协助学院把这栋教学楼给争夺过来,不然我们的高额学费体现不出价值。
很快林导就来了,背后领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老师进来,那个老师往讲台上一站,就开始抒情:“哎呀哎呀,你们这个教学环境实在太好了,我在澳门任教的时候也就这个样了。”我们哇地乱叫起来,原来这个老师以前在澳门教过书。
“大家安静,这位是法学院的刘教授,今天他来给我们开班会,大家鼓掌啊!”
我们听到林导号召就一个劲鼓掌——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到教授啊!以前都听人说“教授教授越教越瘦”,没想到教授也有这么胖的,像刘教授这么胖的老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过。
“惟独这里还缺少饮料机,我在澳门的时候每个教室里都有一台那种机器,我这个人平时很喜欢喝汽水喝咖啡,以后来你们这里上课没有这些东西喝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原来刘教授的肥胖是有原因的。
“我是教授,不知道在座的各位,你们以前有没和教授打过交道,有的请举手。”
在座的各位无一人举手。
“啊,没有。”刘教授很欣慰,然后说,“那你们曾经在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幻想过教授是怎么样的啊?”
第34幕 今天我们开了第一个班会(2)
我们还是没有人敢在教授面前回话。这恐怕就是教授在我们的人生中最威严的一个历史时刻了,但是很快历史就是历史现实就是现实。
“我女儿说教授就是教野兽的人。”
我们听了全都乱笑起来。
“啊我说这不对。教授应该是学者,是导师,是高级知识分子,啊不是教野兽的人,在座的各位也不是什么野兽啊。”
我们又大笑起来。
“今天我们在这里开班会,是为了初步探讨一下什么叫法,法是不是法学,为什么要来大学学法学,什么又叫法学,法学和法律又有什么区别,法律和我们这个社会有什么关系,这个社会需要怎样的法学人才,如何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学人才,什么叫人才,人才的内涵和外延到底有哪些?啊当然了,一个班会显然解决不了这么多的问题,所以我们今天就来探讨一下什么叫法!”
我们又都哈哈乱笑起来。大家说这个刘教授估计是学校专门派来搞笑的。
“我们来做个游戏,我先随便点一个人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我点谁呢?我点点点……”刘教授在讲台上走过来走过去,一只手在面前黑压压的人头上空点来点去,另一只手抱着他的那个大肚子。
“点你!”
林导坐在第一排有幸被点中,慌忙地站起来:“刘刘教授,我是辅导员。”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那好,我点一个坐在后面的。”刘教授又在台上点点点,“好我就点你!”刘教授把我给点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说:“我叫徐小酷。”
“什么酷?”刘教授似乎有点耳背。
“徐小酷。”我又说了一遍。
“哎呀讲话那么小声,到底什么酷?”
“徐!小!酷!”
“就是嘛,害我刚才还听成牛仔裤!我就讲怎么会有人叫牛仔裤!原来是徐小酷!”
刘教授说完全班同学又一阵乱笑,由此我的大名被广大人民群众铭记在心,这直接导致我在日后被顺利提名当选为班上的副团支书。
“好,我现在问你,你必须迅速回答我,三点水加一个‘来’字念什么?”
我瞬间被这个教授提出的问题难倒。
“底下有没有人会知道的?”刘教授开始盘问底下的人,结果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回答。
“大学嘛,课堂气氛应该活跃一点,你们可以不站起来回答问题,但应该主动发言,主动跟老师争论,主动提问题考老师,主动积累学习经验嘛。”
刘教授说完还是没有人主动。
“好好,徐小酷,你就猜一下吧,三点水加一个‘来’字念什么?”
“lái?”我非常不自信地猜了一个发音。
“恭喜你答对了!三点水加一个‘来’还是发‘来’的音嘛,来跟我念——涞!”
“涞。”
“再念一遍,涞!”
“涞!”我的脸都红了,觉得自己跟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开始牙牙学语。
“很好!那我再问你,三点水加一个‘去’字念什么?”
“qù!”这次我非常自信地回答。
“你确定?”刘教授走下了台。
“我确定!”我说。
“当真确定?”刘教授三步作一步地冲到我面前。
“当真确定。”
“哈哈哈哈!今年又有新同学上当喽,哈哈哈哈,你看看你啊,三点水加一个‘去’字不就是‘法’吗?怎么会是‘去’的音呢?应该是‘法’的音呀,汉语拼音,f——ǎ——fǎ!”
我被刘教授fǎ了一脸口水,然后在同学们热情的笑声中非常郁闷地坐了下去——这该死的“去”!
刘教授眉飞色舞地说:“这一来一去可没这么简单,来得容易去得难啊!这就是法,法学的法,法律的法,你们将来每一个法律人的法,我们法制社会最最提倡的法,我们全世界人民都要遵守的神圣的法!同学们,你们就是学这个法的,研究这个法的,将来还有可能利用这个法、制订这个法,你们光荣吧?光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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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幕 今天我们开了第一个班会(3)
我们听后一直鼓掌,期待刘教授继续说下去,可刘教授把眉毛一挑,从嘴里蹦出一句非常贱的话:“同学们,朋友们,来日方长,且听下回分解,我还有事,再见。”说完夹着他的黑色公文包大步流星走得头也不回。
然后林导愣愣地站起来转身对我们大家说:“就走啦?恭喜你们摊上了一个‘好’老师。那就散会吧。最后提醒一下国庆有回家的同学等下到我这边来登记,注意安全。”
原来这就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