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言辞里深藏着她不灭的梦想。母亲一生从没恨过任何人,如果有恨,母亲肯定只恨灭了她少年时梦想的那个人。
儿时,我家的屋后有一方小潭。潭里积着的是一汪死水,一到春天,水就活了。我不信,母亲就在一个下雨天拉我到水潭边,对我说:“这水不是活了么?”我现在更深地敬慕母亲:有人那么伤害过她,但她甚至连一汪水也舍不得去伤害。
以母亲对待死水那样的胸怀去呵护每个人的心灵,这世间就会少了许多遗憾,多了许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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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大姐,寒夜里的星光
邓皓
她是当时一家颇为走红的杂志社的编辑。我未来西安之前,一直是她的“铁杆”作者,有几篇由她编发的文章,还很是火过几把。所以对她的情况我早已有些了解:她丈夫在深圳工作,她带着11岁的儿子在西安。我到西安后,彼此之间的关系更为融洽了,遇到不坐班的时候,我常去她们的编辑部聊天谈稿什么的。一开始到杂志社时,我手头没有作者群,工作一时无法展开,也是她把一些得力的作者介绍给我。甚至引荐我跟一些好作者见面。后来当自己谙熟编辑之道后,才知道一个编辑能把自己的得力作者介绍给同行(且在同一地域工作),这一举动是多么的难得!
一次周末,快到下班时分的时候,我接到她的电话,让我赶快去大雁塔附近一家有名的风味小吃店吃饭。按理说,她是我多年的编辑,哪有编辑反过来请作者吃饭的道理啊!我正欲推却,电话那头的口气已十分果决,不容我分辩。我只好放下案头的活儿前往了。到了那家小饭馆,便一眼发现她和她儿子在已订好座位的餐桌上等我了。她笑盈盈地说:“今天请你出来吃个饭,算是大姐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工作的支持。平常孩子他爸不在家,我带着他挺忙的,也很少在家正儿八经地做顿饭吃,今天遇上周末,我特别请你来聚一聚。”她身边的孩子也机灵地对我点头微笑。那亲切的氛围一下子温暖了我的心,也让自觉无功受禄而有些拘谨的我顿时心情释然了。她们母子俩的温情,使远离家乡的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只有家庭中才能感受到的温暖。临别前,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交给我一个信袋,我以为是交给我的稿件,随手接过便分手了。坐在回家的巴士上,我拆开信,一下便傻眼了:原来信里还夹着500元钱!我赶忙展信来读:
你是我多年的作者,也是很要好的朋友,我知道你是一个要强的人,所以,我首先要告诉你,我这样做并不存任何的同情心理。从你的同事那儿得知有关你的情况,知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很艰难,这从你日渐消瘦的面容中也看得出来。我孩子他爸也是一个人在外闯荡,我能理解一个人独在异乡的艰辛。既然你把我看成大姐一样的知心朋友,想必出自朋友的关怀是能够接受的吧。这500元钱,不是我借给你的,更不是施舍给你的,你有几篇在我手里的稿已通过终审,便算是预付稿酬吧……
不容我看完信,我已感觉自己鼻头酸酸的,赶紧把头扭向窗外,借以平息感激的心情。这以后,得益于她在我艰难时给我的扶助,我的生活和工作便日趋走上正轨,却不想过了些日子,我得到了一个颇让我感到意外的消息:她要调往深圳了。作为她多年的作者,我无以回报,惟有最后为她写出一篇有分量的稿件,我想。我记得她曾经跟我说过:我在她手头什么样的文章都发过,只是没给她写过纪实特写稿件。而那时,纪实特写稿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她所在的那家杂志便是以大量有深度的纪实特写稿而走红的。所以,那段时间,我选中了一个尚未有人涉猎的选题,没日没夜地去采访,赶写出一篇一万余字的大特写稿件。当我兴冲冲地赶到她家把稿子交给她时,她只看了看题目,脸上倏地流露出一种突遇意外时才能看到的表情。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一定是我的选题与人撞车了,编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事。我有些担忧又有些忐忑不安地问:“是不是稿子……”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赶紧说:“没什么事,稿子先放我这,我马上给你看,过两天给你消息。”我释然了。
几天之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告诉我稿子非常好,她给主编看了,而且已向主编力荐破例作为本刊特别策划稿件发出。两个月之后,我这篇以《中学生:把我的真心放在你手心》的特写稿,以整整7个版面的篇幅在杂志头题发出了。一时间在全国造成相当大的影响,光寄到杂志社和转给我的读者来信就达2000来封!只是,这篇文章发出时,她已调往深圳了。正当我有些庆幸自己与她的合作落下了个圆满的尾声时,我却偶然从她的同事那儿了解到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事实:原来这次特稿是编辑部策划由她执行的(那时她们杂志每期轮番让编辑自己执行一个特写专题),那是她赴深圳前最后一次在自己的杂志上亮相的机会,她自然十分重视,做了不少的采访,准备了充分的素材,可就在她的文章将大功告成时,我交来了我特别采写的稿件。于是,她悄悄地放下了自己的文章,把我的稿件放在了主编的案头上……我脑子里猛然浮现出当初我交稿给她时她的表情来,我一切都明白了!天啊!这个世间仿佛有些人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另外一个人无尽的感动,以至对方想回报一份感动的时候,最终得到的仍是索回了一份感动!
还有一件不得不提及的事:大概在她离开半年之后,我留在她手上的的文章全发出来了。待领取稿费时,才发现杂志社每笔稿费都是如数给我的——原来在我生活陷入困境时她交给我的那500元钱,是她默默资助给我的。只是为了维护一个男子汉的自尊,她编了一个颇能自圆其说的理由罢了……
她去深圳后,因为丈夫事业的需要以及特区大环境的制约,她改行进了丈夫所管理的那家公司。这之后,我们的联系慢慢的少了,她在一封信里说:“虽然大姐已到了一个不轻易言谢的年龄,但我一直很感激你对我们之间那份情谊的看重。以后你不要每期寄杂志给我了,因为每次看到你寄来的信和杂志,总能让我回想起一些往事,牵扯起我的一份心酸——你知道不论怎样,一个人放弃自己心爱的事业是很痛苦的。但作为女人,与男人相比,总有可悲的一面:男人为自己付出爱,女人呢,总是为爱付出自己。为了家庭和孩子,我把自己活成了另外的模样,这份心情你该知道的……”这之后,我真的极少与她联系,只是把心底对她无限的感激藏在心里。是的,对于朋友而言,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彼此尊重和理解才是第一位的。
在人的生命旅途中,总有一段或几段茫茫夜路要走,有些人就恰如寒夜里的星光,在高而远的天空对你深情地注视,为你默默地引路——于是便想:那个曾经几度鼓励并支撑我走出生命低谷的大姐,不就是我生命寒夜里的星光么?!
是的,患难中缔结的友情,也许只伴你走上一程,但却可以温暖并贯穿你一生。
一盒假饭票
文/蝶舞沧海
那年夏天,我收到一所中专录取通知书的同时,父亲也被稻场上的脱谷机卷去了一只手。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远走高飞,是老实巴交的父亲守着贫瘠的村落抚养我长大的。这突来的横祸让我们父女俩悲痛不已,但父亲没有放弃我的学业,他卖了不足40公斤的猪,又卖了部分粮食,四处找村人求借,很艰难地拼凑着我的学费。一直到10月份以后,我才提着陈旧不堪的行李跨进市里学校的大门。而那时已开学一月有余,新生军训也过了。
坐在教室里,我流着泪暗暗发誓,一定要节约,要把一分钱掰成两分用,最大程度减少父亲的负担。因为学校正试行封闭式教学,我不可能在课余去谋点兼职什么的,节约的惟一途径只能是从牙缝里省。那时食堂的馒头饭菜,都是用与人民币同值的餐票购买。对于一日三餐我是这样安排的:不吃早点,正餐就买2两米饭和2毛钱的素菜。吃得最多的是酸辣土豆丝,只因它更易下饭。
那时我还是个15岁的大孩子,对食物有着惊人的渴望和需求,身体仍在拔节似的长高。每次到食堂,当鼻子里飘进粉蒸排骨或煎鸡蛋的香味,我总会及时地把嘴巴闭得紧紧。如果不这样,我想我会失态如村口那只小黑狗,涎下长长的口水来。我嫉妒别人碗里的丰厚,在心里,我千百次地用意念将他们的佳肴吞得精光。
繁重的学习以外,我还肩负着校文学社副主编的重任,且不时参加校内举办的各项体育竞赛。超负荷的身体支出,长期的营养不良,使我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变得面黄肌瘦,身体疲软,整天无精打采。那一年我做了无数个相同的梦,梦见自己趴在琳琅满目的餐桌上大快朵颐,但是一桌子的菜都吃光了仍然饿,饿得让人发疯。醒后为了止住胃里不断发出的咕咕哀叫,我只有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冷水,边喝边眼泪奔流。
暴食一顿鱼肉的念头反反复复地、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我。好多次咬着牙将1元的餐票拿出来捏在了手心,但递进食堂窗口前,父亲老迈的驼背和那只血淋淋的断臂却总是劈面而来,将我的贪婪欲望转化为深深自责。终究,一元还是换成了2角。
那天是周4上午的最后一堂自习课,没吃早餐的我早已饥肠辘辘,一边在手里悄悄把玩着餐票,一边烦燥不安地等待下课开饭的时间。这时教室外有文学社的成员找我,交给我一份新生的申请书。从抽屉里取文学社公章时,一不小心把红红的印油涂在餐票上了。就在一刹那,一个大胆的想法电光火石般在脑海里闪现出来。
我的脸因激动而发红。暗骂自己真笨,怎么早没想到这点呢?那些餐票,和学校的管理体制一样还不够完善,只是一张方方正正的硬纸壳,一面彩色一面空白,空白的一面是记号笔手写的金额和红红的印章。只要模仿上面的笔迹再私刻一个公章,印油一按不就行了么?书法是我的强项,至于公章,找块大橡皮擦在上面雕上那些字就可以取代!
几天后,我的一叠面值壹元的餐票诞生了。到底是作假心虚,我心里忐忑不安。把那些假票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儿觉得万无一失,一会又觉得字迹不太逼真,印章也模糊。但渴求已久的愿望已让我来不及去多想,我心若离弦之箭恨不得飞去食堂,我要马上买两份粉蒸肉饱餐一顿!
学校的食堂有4个窗口,其中3个窗口都是凶神恶煞的中年妇人,边不耐烦地吆喝着快点快点,边手脚麻利地在轮流递去的饭盒上忙活。她们手里打出的饭菜总是短斤少两,偶尔有学生怯怯咕哝一声“就这么点儿啊”,她们便扯开了嗓门刻薄地讥笑:“吃不好就多打点呀!切,2两饭的钱还想买3两!”一席话说得当事人赶紧红了脸落荒而逃。只有2号窗口,打饭的厨子是个30多岁的聋哑人。据说他的传奇之处在于,他可以根据别人说话的口形判断出对方的话语。食堂的菜没几样,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最重要的是他力气大工资少,标准的廉价劳动力,所以才得以和常人一样在食堂上班。他脸上常挂着憨厚的笑容,勺里送出的份量只多不少。这样一来,每天开饭时间他面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以致于不时有食堂里面的厨子出来,强制性地在往4个窗口均匀分散人群;也因为这样,我们打饭时常听到那几个女人呵斥他是聋子加傻子,骂骂咧咧数落他的一盆菜还没卖几张票就送完了。
我走进食堂。在选择窗口时我的腿因紧张而发颤,我担心被人认出,那样我会声名狼藉,在学校里面的种种荣耀也许全都会一败涂地!而那3个凶女人让我不寒而栗,看来只能选择2号窗口下手了。退一步说,就算他发现了是假票,趁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一时半刻,我还来得及偷偷溜掉。
队伍前面的人已空,轮到我了。与他眼神交接的瞬间,他又向我咧嘴一笑。每次在他手里买饭时他都这样,莫非他认识我?我一下子慌了,不知所措。我的磨蹭让队伍推挤起来,后面的人群发出牢骚声。我不得不硬着头皮递过去:“两份粉蒸肉。”他接过票看了一眼,然后再看我一眼,眼神里有着很明晰的诧异——是诧异一直买土豆丝的我突然大方了呢,还是……
我的脸很不争气地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头也不自觉地低下来。完了,肯定完了,我想撒开腿跑,可是饭盒还在他手上,那饭盒是我进校时花两元钱买的,舍不得白白扔掉。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我的后背就粘乎乎的一片了。惴惴不安之际,高高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