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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索菲亚是彼得堡近郊的一个市镇。
②彼·亚·鲁勉采夫(1725—1796),俄国元帅。此处“新近的胜利”是指1770年他打败土耳其军队,占领莱茵河下游,1774年俄土缔结和约。
“您大概不是本地人吧?”她说。
“不是,夫人!我是从外省来的,昨天刚到。”
“您是跟家里人一道来的吗?”
“不,夫人!我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可你还很年轻哩!”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您上这儿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吧?”
“正是,夫人!我是来向女皇陛下呈递请愿书的。”
“您是孤女,看起来,您是来控告有人亏待和欺侮了您,是吗?”
“不是,夫人!就是来恳求女皇陛下开恩,不是来控告谁的。”
“请问,您是什么人?”“我是米龙诺夫上尉的女儿。”
“米龙诺夫上尉!莫不是奥伦堡省某个炮台的司令吗?”
“正是,夫人!”
那位夫人显然被感动了:“请原谅我来干涉你的事情,”她说,声音更加亲切了,“不过,我是宫里的人。请您告诉我,您有什么请求,也许我能帮助您。”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站起身,恭恭敬敬向夫人道谢。这位陌生夫人身上的一切不由得令人甘愿向她披肝沥胆,完全信赖。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请愿书交给这位不相识的女保护人。她接过来便默默地读着。
起初她读得很用心,并且面带同情之色,但是,突然她的脸色一变——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一双眼睛紧紧追随她的一举一动,这时见她一分钟前还和气安详的脸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便吓了一跳。
“您是为格里尼约夫来求情,是吗?”那位夫人说,口气冷淡,“女皇不可能饶恕他。他跟匪首相勾结并非由于不懂事和轻率,而是因为他实在是个廉耻丧尽的坏蛋。”
“哎呀!冤枉!”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叫起来。
“怎么是冤枉?!”夫人反问,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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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实在是冤枉!我都知道,我都告诉您。格里尼约夫为了我,他一个人承担了一切罪名,背了黑锅。他在法庭上没有为自己辩护,那完全是因为他怕把我也牵连进去。”于是她心情激动地讲了读者早已知道的一切。
那位夫人用心听她说完。“您住在哪儿?”夫人问。听说她住在安娜·符拉西耶夫娜家里,夫人便微笑着说:“呵!我知道。好了,再见了!请不要把我们这次会见告诉任何人。我希望,您不久就会收到对您这封信的答复。”
说这话的当儿她站起身,走进了一条郁郁葱葱的幽径,而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便返回安娜·符拉西耶夫娜那儿,满心欢喜,满怀希望。
驿站长的太太责骂她不该在秋日清晨外出散步,据说,那是对于年轻姑娘的健康有害的。那位太太端来茶炊,正待拿起杯子喝茶,即将开口大谈其宫廷掌故之际,突然,一辆宫廷马车开到了台阶之下,一位宫廷侍卫进来宣旨:女皇陛下命令米龙诺娃小姐着即进宫不误。
安娜·符拉西耶夫娜吃惊不小,立即手忙脚乱进行张罗。
“了不得呀!上帝!”她叫起来,“女皇陛下召您进宫啦!万岁娘娘怎么会知道您的呢?我的小姑娘!您怎么好去见女皇呢?我看,您进宫以后连怎么走路都不懂哩!……要不要我护送您?可我至少还能够指点指点嘛!你穿一身旅行衣裙,怎么好进宫去呢?要不要派人去找接生婆借用她那件黄色滚圆女长袍?”宫廷侍卫宣布,女皇只召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一人进宫,衣着昕便,就穿她身上的这一套衣裙即可。没有办法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当即坐上马车进宫去了。上车时,安娜·符拉西耶夫娜千叮宁万嘱咐,连连祝福。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预感到她跟我的命运就要从此决定了,一颗心七上八下,差点儿窒息了。不到几分钟的工夫,马车便开到宫门口。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浑身战栗,上了御阶。两扇宫门豁然打开。她走过一间接一间的一连串金碧辉煌的厅堂。宫廷侍卫在前引路。终于,来到两扇紧闭的门前。那人交代,他要进去通报,让她一个人留在门口。
想到就要面对面晋谒女皇陛下,她心里好怕,费尽气力才站稳没倒。过了片刻房门打开,她走进了女皇的梳妆室。
女皇坐在梳妆台前。几名侍仆围绕着她,恭恭敬敬闪开,让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走近前来。女皇亲切地招呼她。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立刻认出了女皇就是几分钟前跟她坦率地谈过话的那位夫人。女皇把她唤到身边,和颜悦色地说:“我很高兴能够履行我的诺言并且满足您的请求。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相信您的未婚夫是无罪的。这儿有一封信,请您带给您未来的公公。”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伸出发抖的手,接过信,她哭了,跪倒在女皇的脚下。女皇扶她起来,吻了吻她。女皇又跟她谈了起来。“我知道您没有家产。”她说,“但我在米龙诺夫上尉的女儿的面前是义不容辞的,我要为您的前途担忧,我有责任为您兴家立业。”
慈祥地抚慰了可怜的孤女以后,女皇让她走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又坐上同一辆宫廷马车回去。安娜·符拉西耶夫娜焦急地等待她回来,接二连三问了她一大堆问题。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好好歹歹回答了几句。安娜·符拉西耶夫娜怪她健忘,私下以为这是由于外省人没有见过世面,因而也就宽宏大量地原谅她了。当天,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连彼得堡城也懒得去观光一下,就回乡下去了……
彼得·安德列耶维奇·格里尼约夫的笔记到此便中断了。从他家庭的传说中得知,1774年底奉女皇之命他被释放。普加乔夫被处决时他也在场。其时普加乔夫在人群中认出了他,还向他点点头,不一会儿,此头便被斩了下来,血淋淋枭首示众。不久以后彼得·安德列伊奇跟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结婚。他们的子子孙孙在辛比尔斯克省兴旺发达。距离××三十俄里的地方,有座属于十个地主的田庄。老爷的一间厢房里至今还悬挂着那封叶卡杰琳娜二世的御笔信,镶嵌在玻璃框内。这封信是女皇写给彼得·安德列伊奇的父亲的,信中为其子恩准昭雪并对米龙诺夫大尉的女儿的聪慧娴淑深表赞扬。彼得·安德列伊奇·格里尼约夫的手稿是我们从他的一个孙子那里得到的。他知道我们正在撰写他祖父所描写的那个时代的著作。我们在征得其亲属的许可之后,决定将这部手稿单独发表,每一章之前加上相应的题辞,又擅自更换了几个人物的姓名。
出版人谨识附录删节的一章①①这一章未收入《上尉的女儿》的正文之内,保留在普希金的手稿中。这一章里的姓名与正文不同,格里尼约夫叫做布拉宁,而佐林又叫格里尼约夫(俄文版原注)。
我们逼近了伏尔加河岸,我团进驻××村,在此宿营。村长告诉我,河那边的村庄全都造反了,一股股普加乔夫匪帮到处横行。这个消息使我很不安。我们要明日早晨才渡过河去。我心中十分焦急。我父亲的村庄距离河对岸只有三十俄里。我打听能不能找到摆渡的船夫。这儿所有的农民全是渔夫。小船也很多。我找到格里尼约夫,告诉他我的打算。“你得小心。”他对我说,“你一个人去很危险。等到明日早晨吧!我们要
第一批过河,我派五十名骠骑兵到你父母家里去做客,以防万一。”
我坚持我的主张。小船准备好了。我跟两名船夫上了船。
他们撑开船便打桨。
天空清朗。有月亮。没有风。伏尔加河平稳地、缓缓地流。小船一下一下地摇,在乌黑的波浪中间飞快地游过去。我浮想联翩,过了大约半个钟头,船到江心。突然,两个船夫交头接耳小声说话。“什么?”我一惊,问道。“不知道。天晓得!”船夫回答,凝视一方。我的眼睛也顺着那方向望去,但见昏暗中有个东西顺着伏尔加河往下漂。那个不知什么东西的东西漂过来了。我吩咐船夫停桨等它。月亮钻进云朵里,那浮动的东西更看不清了。它漂到离我们很近了,我还是看不清。“这是啥玩意儿?”船夫说,风帆不是风帆,栀杆不象栀杆……”突然,月亮又从云里钻出来,照见一幅可怕的景象。一台绞架朝我们漂过来,它钉紧在一张木筏上。绞架横梁上吊了三具死尸。我病态的好奇心发作了,真想看看绞死的人的脸是个什么模样。
按照我的吩咐,船夫伸过篙子钩住木筏,小船与木筏相碰撞。我跳过去,便站在两根吓人的柱子之间。明月照亮了不幸的死者变了形的脸。一个是楚瓦什老人,另一个是俄罗斯农民,身强力壮,二十来岁。等我向第三个瞅一眼,不禁痛楚地叫了一声:他是万卡!我可怜的万卡!他愚昧无知,投奔了普加乔夫。三个死人的上方钉了一块黑牌,上面写了几个白色的大字:“强盗和叛匪的下场。”船夫无动于衷地望着,抓着篙子钩住木筏,等候着我。我回到船上。木筏顺流而下。那绞架还久久地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终于它消失了。我的小船靠拢又陡又高的堤岸……
我大大方方付了船钱,一个船夫领我去找村子里的头人。那村子就座落在渡口边。我跟他一同走进一间茅屋里。头人听说我要马,态度很坏,但我那带路人对他轻轻嘀咕了几句,他态度一变,赶忙献殷勤。一分钟,三套马车就准备停当。我坐上去,吩咐开往我家的村庄。
我坐车沿着大路疾驰,一路经过沉睡的村庄。我只担心一点:怕路上被扣留。我在伏尔加河上碰到的那绞架便足以证明确有叛匪,同时也证明政府正大力清剿。我兜里既有普加乔夫发的通行证,又有格里尼约夫上校的手令,两相宜足以防备万一。但一路上我没碰到一个人,天亮时便看见小河和松林了。我家田庄隐隐在望。车夫狠抽几鞭,半小时后我便进了××村。
主人的房子在村子的另一头。马匹全速疾驰。车夫在街心猛然勒马。“怎么了?”我急忙问。“有岗哨。少爷!”车夫回答,竭力勒住狂奔的马。果然,我看见了鹿砦和一个手持木棍的哨兵。那农民走进前来,摘下帽子,问我要通行证。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他,“要这鹿砦干吗?你放哨看守谁?”
“小伙子!我们造反了。”他回答,抬手搔头皮。
“你们的东家在哪里?”我胆战心惊地问。
“东家嘛,在哪里?”那汉子接口说,“俺东家在谷仓里。”
“怎么会在谷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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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村里的头人安德留沙下了命令,给他们带上脚镣,还要押送他们去见皇帝老子哩!”
“我的上帝!把鹿砦搬开,傻瓜!干吗你不动手?”
这看守迟疑着。我跳下马车,给他就是一记耳光(恕我无罪!)自己动手推开鹿砦。那农民呆头呆脑看着我,糊涂了。我再坐上车,吩咐向主人的房子开去。谷仓就在院子里。上了锁的谷仓门口也站着两个手持木棍的农民。马车直开到他们面前停下。我跳下车,直奔他们。“打开门!”我命令他们。大概,我的样子很吓人,他们扔下木棍,逃开了。我想撬开锁,打烂门,但门是橡木做的,而一把大锁又撬不开,这当口,一个体态匀称的年轻农民从仆人的侧屋里走将出来,不可一世的样子,问我怎么胆敢在这里胡闹。
“头人安德留沙在哪里?”我向他叫喊,“把他叫来!”
“我本人就是安德列·阿方纳西耶维奇,可不是什么安德留沙。”他回答,倨傲地两手叉腰,“你要干什么?”
我没回答,一把揪住他衣领,拖他到谷仓门口,勒令他开门。头人本想抗拒,但严父般的惩罚起了作用。他掏出钥匙,开了仓门。我跨过门槛冲了进去。里面昏黑,只有仓顶上狭小的天窗透进一道微光。昏暗中我看见了母亲和父亲。他们双手被捆绑,钉了脚镣。两老惊诧地看着我——三年从军的生活大大改变了我的模样,他们竟认不出来了。母亲叹一口气,眼泪直涌。
突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甜蜜的声音。“彼得·安德列伊奇!是您吗?”我愣住了……回过头一看,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在另一个角落里,也被捆绑了。
父亲默然望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显出兴高采烈的神色。我急忙抽出军刀割断捆绑他们的绳索。
“你好!彼得鲁沙!”父亲说,紧紧拥抱我,“上帝保佑,可把你盼到了!”
“彼得鲁沙!我的好孩子!”母亲说,“上帝果真把你派来了!你好吗?”
我得赶忙把他们带出去。但是,走到门边,我发觉门又锁上了。“安德留沙!”我大叫,“开门!”“怎么啦?”头人在外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