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明令-剑衣白羽·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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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明令-剑衣白羽·第一部-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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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拜僧后,知客师欲带众人去上客房歇息。闻韬却道:“我等此行是为别的事而来,不敢扰动诸位法师清修,还是不住在寺中为好。”
  知客师道:“这也好办,此处还有四间别院星散于周边,又与山墙一体。不知剑衣檀越想要住在哪一间?”
  闻韬道:“离如意寮最近的那处别院是哪一间?”
  知客师道:“那就是毗卢别院了。”便将众人一路引到了毗卢别院中。
  别院紧挨着如意寮外数百步之远的山墙外,白墙上黛瓦低垂,曲折幽深。而如意寮是病僧修养之处,深居谷地,十分清净。两边竟俱是山道,一边通向北边地藏殿,一边通向南边灵骨塔。一行人进了别院,又有照客师带着几个小沙弥进来,为他们洒扫庭院,收拾几间屋子出来。毗卢别院十分干净整洁,想必时时拂扫,很快便被收拾干净。知客师也带着余人退了出去,闻韬便同郑吉到了屋中歇息。
  厢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套玫瑰椅,一副蒲团和一张很大的罗汉榻。四面墙上都排着精致的壁画,讲了鉴真和尚从广陵出发东渡的故事。房中窗槦紧闭,有些幽暗。而这些壁画雕琢塑绘于壁板之上,工笔彩绘,沥粉贴金,在暗中看来也是熠熠生辉。
  闻韬见郑吉将那塑绘彩画一幅幅看过来,很有些新鲜的样子,便笑道:“原来你真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郑吉一怔,道:“我应当记得甚么?”  
  闻韬道:“这一间屋子,你从前曾住过。”他走过去握了握郑吉发冷的手指,“有六年了。”
  *
  六年前,郑吉刚出师不久,从幽州押送镖银船来广陵。途中出了意外,银船轮桨损毁,在广陵城外就搁浅了。闻韬得了消息,又恰逢幽州边事情势稍缓,便带了聂英奇南下赶来。路上又得了消息说郑吉病了,闻韬当即日夜兼程赶至广陵,却不想他见到郑吉时,是在瓜洲渡口船厂边的一艘小船上。
  船也不算太小,有数间舱室,可纳下十余人。但闻韬个子很高,这船舱对他来说就有些低矮。最里面一间舱室角落里钉着一张席榻,郑吉就安静地躺在上面。房中很暗,看不分明郑吉脸色。他胸前盖着一床锦被,手放在被子外面。
  舵工说郑吉是午后歇下的,现在还没醒。聂英奇方才已到了,正在给他搭脉。他见舵工带闻韬进来,便出去问他:“他是怎么生的病,为何一个人待在此处?”
  那舵工是剑衣阁末等子弟,道:“前些日子大船在城外轮桨毁损,差点倾翻。郑小师兄带着纤夫在水里呆了一晚上,次日便病了。船医说是腰腹寒气入了胃脘,已开了方子。三日前大船被拉进船厂修葺,火长便命人将他送到这小船上了。”
  时值暮春,晚上水里却还是冷。聂英奇方才粗粗给郑吉诊了一脉时,只觉脉象浮紧僵硬,细劲如琴弦,正是胃气虚弱衰败之象,想来那船医所说的倒也并无不对。
  聂英奇道:“为甚么不让他去岸上养病?”
  那舵工却笑道:“小师兄精神还好,日日都要来船厂中看一眼。在船上住着,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聂英奇还是有些不快,却不好说甚么,便又进了舱室。闻韬正坐在郑吉床边,突然对他道:“你过来看一看。”
  聂英奇走过去,却见闻韬将郑吉身上锦被揭了下来。一股陈汗的酸腐气息隐隐地在舱内散了开来,而郑吉身上薄薄的中单都紧紧贴着他身体,已被新出的冷汗浸透。他摸了摸郑吉身子,只觉一片冰冷。
  聂英奇马上将那舵工叫进来,道:“他真是午后才歇下的?”那舵工嗫嚅着不敢回话。忽听闻韬又道:“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郑吉一头长发本散乱地披在枕上,此时闻韬把他头发拢到一边,托起了他的后颈。枕上居然有一些深色的痕迹。聂英奇只一看,便知那是郑吉吐出来的血,登时变了脸色。 
  此时却见大船上的火长也带着剑衣阁中众人到了这小船上。那舵工见瞒不住了,才承认郑吉在床上已躺了三四日,只不过今日午间稍稍醒了一回,便又昏睡不醒,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呕的血。而船医上岸之后便告了假,这几日偏偏还找不到人。
  聂英奇听了,不由地厉声道:“你们也太轻慢他。”
  那火长忙替舵工打圆场,道:“英奇师侄且放心,今日那船医就可回来销假了。这船虽不比大船与客店,却也透气舒服。他的粥食有专人熬送,参汤日日吊着。到底是新侯爷的人,我等怎敢轻慢。”
  聂英奇见舱室虽小,却还干净整洁,一边炭炉上果然温着养胃汤,用的也是上好的红参,火长又亲自开了口,一时间也不好说甚么。转头去看闻韬,却见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郑吉一旁,面色不善。
  老侯爷刚过世半年多,闻韬才承了剑衣侯之位,在阁中根基未稳。此时幽州边事未竟,郑吉年纪轻轻,临危受命,途中镖银船虽遇到意外,倒解决得也算圆满,却不想众人竟如此看不起他。偏生那火长已为剑衣阁运作漕事多年,在运河上很有些年资和地位,以后还多要拉拢仰仗。闻韬平日待人温和,此时也尚不能为了阁中一个区区弟子就与他大动肝火,失了人心。此时又有急报送来,催促镖银交付之事,闻韬便起身领众人出去商讨。
  聂英奇知道闻韬隐忍怒火,便出面代他斥责了那舵工几句,教他们马上给郑吉擦身换衣。不多时,船医也到了小船中。及至傍晚,郑吉还未全醒,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安静。船医勉强让他服了药,郑吉却在半昏迷中动来动去,脸上满是痛楚之色,偶尔发出一两声虚弱的痛吟。闻韬去广陵城中将镖银交付之事处理完,此时又风尘仆仆地赶回瓜洲渡口的小船上,见到郑吉房中方才还冷冷清清,此时倒有了不少人忙乱奔走。他也不好去打扰,只进了另一间舱室中等着。
  少顷,闻韬看聂英奇进来,道:“辛苦你了。”
  聂英奇知道他是甚么意思,见四下无人,道:“我知道你心中担心得紧,又不好发作。让你唱一出红脸,我来唱一出白脸,也没甚么。”他踌躇了片刻,又道:“我在广陵住了四年有余,知道此间有一个药僧,很有些本事。就在离此处不远的一所古刹中。若这里应付不上来,便只好让我带他过去了。”
  闻韬只能道:“多谢你。”  
  却听到隔壁舱室中一阵忙乱,原来郑吉已醒了过来。两人忙赶过去,只见到郑吉伏在床边,将刚才吃进去的药又吐了出来。他吐完了药,又开始吐一些清水,当中夹杂着丝丝血块。到最后吐不出什么了,整个人更如打摆子一般,只是按着上腹痛苦地抽搐,人却抬起头,见到了闻韬。
  这两年,郑吉躲他们躲得厉害,除了平日偶尔对答,从不找闻韬交谈。半年前,闻韬才刚刚成为剑衣侯,便当即宣布聂英奇为其剑衣。那之后,郑吉就变本加厉,隔三差五躲去外面。两人已相识了十二年,却似乎已有半辈子没说过话。
  此时,闻韬看着那双清醒的眼睛看向自己,明亮如野火般地燃烧着。郑吉撑着起了身,竟朝闻韬笑了笑,道:“侯爷也来了。”他嗓音嘶哑,眼下是发青的阴影,嘴唇浅白而发干。
  闻韬心中登时不安起来,走过去握住郑吉一只手,只觉手心潮冷,指尖冰冷而青白。
  郑吉身上一震,却抽回手,抓住床榻边缘,勉强道:“侯爷先回广陵城中去吧,我这边完了事,自会来城中复命。” 
  闻韬踌躇了片刻,道:“好,你在瓜洲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与我们一起回幽州。”这“我们”自然指的是他与聂英奇。
  郑吉虚弱地笑了笑,看着闻韬从门中走出去。他仰面倒在床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闻韬自然没有回城中,只在舱室外等候,聂英奇已去了古寺找那药僧。
  入夜之后,郑吉浑身发烫,如火烧火燎一般,神智又不清醒了起来。闻韬才进去看他,郑吉突然倾身欲呕,舵工忙拖了一个铜盆过来。郑吉鼻中却已溢了血出来,闻韬心中大骇,忙将他身体揽住。下一瞬,郑吉喉头鲜血汹涌而上,当即伏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呕进了盆内。
  郑吉吐了十数口,嘴唇已是青色,浑身都是冰冷的虚汗,便彻底昏迷了过去。闻韬心急如焚,终于发了火,朝着那舵工身上当头一鞭。盆倾翻一旁,血撒了一地。此时聂英奇刚好回来,见舱室中众人噤若寒蝉地跪了一地,又见到地上的血,已明白了几分。他过去搭了郑吉脉,这回却与方才弦脉不同,只觉那脉象极迟缓微弱,在筋肉之中如屋漏滴水般,良久才跳一下,竟是胃阴枯竭,胃气将绝之侯。
  聂英奇登时面色大变,往郑吉身上裹了件鹤氅,就将他抱出舱去。闻韬跟在身后,见他们上了一艘轻舟,舟上划桨的是一个沙弥。聂英奇见闻韬跟来,却也没赶他走。
  一行人赶到昙华寺中。那沙弥带郑吉入了如意寮,却不让闻韬与聂英奇进去,只让他们在客寮中等候。到了子夜,方有知客师来请二人移步。他们进了这如意寮近旁的别院,见到郑吉已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知客师告知二人,郑吉胃络出血之症已制住了,现下并无性命之忧。待他先休息一夜,明日方能口服汤药。
  聂英奇却看着那知客师,轻声道:“法师还是不肯让我见他?”
  知客师只道:“是。”对二人施了一礼,又退了下去。
  聂英奇目送他离去,神情黯然。
  闻韬道:“这药僧既不肯见人,他如何在这寮中行医?”
  聂英奇忽然迷惘地笑了笑,道:“有许多人都见得到他,只是我见不到他。这四年多功夫,他传我武功,教我药理,我却从未见过他。” 
  闻韬也不觉愕然,他隐约知道,聂英奇在逃出帝林大火之后,在广陵寄居多年。而对方十六岁入剑衣阁时,已有了一身的本事。只是聂英奇对过去之事向来缄口不言,对此前是谁人传他武功医术更是讳莫如深。此时他为了郑吉,竟愿主动将这秘辛揭开一半,已是十分难得。
  聂英奇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但我还是请求你不要问。”
  闻韬温声道:“你知道,我可以从来不问。”
  聂英奇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沉默地走到一旁,径自去照看郑吉。
  次日,又有沙弥将郑吉带走去施针。送回来后,郑吉已有些清醒。聂英奇独自照顾了他一日,想方设法让郑吉把几服药吞了下去。闻韬一直在外屋等着,见到聂英奇出来时,已是一脸疲色。闻韬走过去,握住聂英奇双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聂英奇低着头看闻韬拉住他的手,道:“不用谢我。他是我师弟,我自然应当照顾他。”
  二人沉默相对多时,闻韬方轻声道:“你知道,我是对不住他的。”
  聂英奇道:“我知道。”
  五年之前,剑衣阁中谁都只会以为,若闻韬成为剑衣侯,那么当年的苏翮以后必定会是他的剑衣。谁能预料到,在一切快要成为定局之前,聂英奇入了剑衣阁。他的出现将所有事情都全然改变,而苏翮却改名郑吉,变成了现在这副摸样。 
  聂英奇只觉得一阵沉重的疲惫涌了上来,他拍了拍闻韬手背,道:“他现在睡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语毕,自己却径直去隔壁厢房睡了。 
  闻韬这才去房中看了郑吉。
  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蹙着。凌晨时分,郑吉在睡梦中低低地喊了起来,声音嘶哑而虚弱,夹杂着透不过气的喘息。闻韬见状,走过去一探,却摸到他脸上冰凉一片,全是眼泪。他本以为郑吉是因为病痛才不自觉地□□,却发现郑吉眼珠子在眼皮下疯狂地转动着。
  闻韬忙将他搂起来靠在怀内,轻轻拍打他潮湿的脸,一点点把他叫醒。郑吉迷迷瞪瞪地醒来,看见闻韬,却不像之前那次那般生疏。他幽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闻韬,眼中似有千言万语,闻韬被他看得心惊,唯恐他说出什么傻话来。谁知半晌之后,郑吉只是不声不响地把脸埋进闻韬衣襟内,抱紧了他的腰,躯体无声地颤抖着。
  闻韬知道郑吉全然不是因为病中委屈就会这般的性子,当下便觉得有些古怪。他四下看了看,只见周围壁上塑绘着精致的饰画,夜中看来却有些阴森。郑吉所躺的大床对面,正绘着鉴真东渡时,过海遇恶风的场景。海中有一条长蛇,竟带有飞翼,狰狞可怖。
  闻韬将郑吉牢牢抱住,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你做了噩梦,梦见甚么了?”
  郑吉一开始不太说得出话,过了多时,才嘶哑而低弱地道:“……梦见我死了。”
  闻韬抚了抚他发顶,道:“这寺中药僧已说了,你性命无碍。”
  沉默了半晌,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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