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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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军生命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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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腾冲人没有不知道滇缅抗战的,我爷爷当年就被远征军救过命。我再混账,有恩报恩的道理也不敢不懂。不嫌弃的话,我想请两位到我家住几天,游游山,玩玩水。出门在外,你们身边又没个人照顾,只要信得过我,不管有什么事情,我沙黑皮肯定给办个妥妥当当的。”
  “谢谢了,我们得坐车去畹町,这就走。”高个老太客气地回绝。
  “我爷爷挨过小日本的枪子,腿脚不好,不然的话,他早就亲自来接你们了。”沙黑皮哑着声音说。
  “我们等不了。”矮小老太忽然开口,干瘪的嘴扁了扁,“明天就是清明了。”
  次日清晨,畹町桥。
  作为320国道之终点,滇湎公路之锁钥,畹町桥北抵昆明至上海,南下缅甸腊戍通仰光,逆西北上可达印度,可谓是一桥锁关,四方莫开。畹町河对岸,就是缅甸的九谷镇,两岸鸡犬相闻,出境旅游手续极为简便。
  开了整晚车的刘二大张着嘴,一个接一个地打呵欠。见两名老太走到桥边,从旅行箱里一件件地掏出物事,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瞪大了眼睛,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
  “我听人说起过,缅甸有个纪念碑。。。。。。”陪在老人身边的沙黑皮看到她们就地摆起祭品,又拿出一小挂鞭炮,慢慢地搓开黄纸,喉头不由得哽了。
  那些为国而战的英雄,现在还有多少活着?
  来畹町的这一路上,他陆陆续续了解到两位老人不少事情。她们并不是母女,而是婆媳,婆婆姓孙,媳妇姓乔,家在南京。冯老太太已经有百岁高龄,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云南,只为了给儿子烧点纸钱。原先沙黑皮还以为,她们如此固执地要来畹町,这边肯定有家人的墓,没想到竟然祭的是孤魂野鬼。
  “我男人连全尸也没捞着,我们来这里,就是图个念想。”乔老太太笑笑,每条皱纹里都积满了苍凉的平淡,“就盼着他,从这条路走出去的,死了还能认得回来。”
  旅行箱中的东西已经全部拿出来了,供在祭品前的,是件破破烂烂、满是暗黑斑渍的军装,胸章上模糊一片,只能依稀分辨出“少尉”、“赵X原”少许字样。另外,还有块叠得四四方方的蓝布,看不出究竟是什么。
  “儿啊,儿啊,回家啦。。。。。。”孙老太太端着瓷碗,颤巍巍地走在畹町桥头,小把小把洒着生米,为亲人招魂。
  起早过境的人们显然不明白这老妇人在干什么,有些投来诧异的目光,有些则面带讥笑,就连在桥头站岗的边防军人,也被牢牢吸引了注意力。
  她是那样的瘦小枯干,沁凉的晨风之中,身躯仿佛一截再也泛不出生机的藤蔓。半碗米很快就见了底,而她蜷曲的手掌却仍旧在碗底摸索着,像要抓住一个虚无缥缈的宿愿。
  “我儿子姓赵,百家姓里排第一的赵。”噼啪鞭炮声响了起来,这苍老的妇人忽然昂起了头,用一种洪亮而骄傲的声音对周围说,“他是扛枪打鬼子送的命。”
  人们都在吃惊地看着她,就有视线落向桥边那些祭品。
  风倏地大了。
  祭品前的那块蓝布翻了过来,向远处飞去。站在一旁的刘二慌忙去追,却只拉住了边角,一直腰一抬手,“哗”的一声,它已在风中扯开。
  低低的骚动弥漫开来,那些行色匆匆的商旅全都停了脚步。几名边防战士走出哨卡,肃容敬礼。旭日的第一缕光辉正透过云层,洒上这座国境线上的小桥,大惑不解的刘二眯起眼,歪过头,下意识地去细看手里的布匹。
  那是面绣着飞虎的军旗,上面两行如火的赤字,几乎是立即灼痛了他的眼眸: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第一章 悍卒(1)
92式步兵炮又一轮齐射袭来的时候,赵平原正提着脏兮兮的军裤,站在一人多高的沟沿上,冲着战壕外撒尿。
  连续沉闷的爆破掀起了阵阵泥浪,几发落到不远处的炮弹将赵平原震得腿脚发麻,滚回了战壕。行进中的炊事班头张跛子和一干伙夫全都停下脚步,看着这灰头土脸的菜鸟哈哈大笑。
  “笑你妈的笑,骡子才在走道上拉屎拉尿!”赵平原爬起身斜乜着众人,嘴里骂骂咧咧,竟对刚才鬼门关上走的这一遭全不在意。
  “啧啧。。。。。。”伙夫们发出一片叹息。有些像是老猎户看见狼崽子龇出乳牙发威那样,饱含着讥嘲成分,另一些却带着些惊奇和感叹。
  赵平原是个新到不能再新的蛋子兵,今年刚满二十,长手大脚,一张脸膛黑黝黝的,体格精壮地仿佛能榨出铁汁来。刚来炊事班报到的第一天,他那双深而狭长的狼眼,就让班里的老神棍马三当场倒抽一口凉气,连着擀坏了几张糙面皮。
  “细深多是无心腹,眼视之人不可逢。”
  那本早已翻成破烂的《麻衣神相》里,对五官六府的各种概括,马棒槌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了。他一口咬定,赵平原这般眼形细深的人天生冷酷多疑,六亲不认,到了战场上绝对就是自顾自的主儿。当然,对于马棒槌的神神道道,炊事班历来是当成笑话来看的。这会儿瞅着赵平原肆无忌惮地骂上了一干老兵的娘,压根没有寻常新兵身上那种哪怕是装出来的老实劲头,他不由得嘿嘿冷笑,满脸早已料定的神情。
  “瓜娃子!毛还没长齐喽,莫要把命送在自己手头。”班头张跛子倒是没太在意,只啐了一口,走到近前看见赵平原放在旁边的汤桶安然无恙,便又一瘸一拐走回了头里。
  赵平原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碎泥簌簌地从发窝里落下,刚抬脚,满是土腥味的鼻腔却是一热,两道血线慢慢坠下。
  “当兵不怕怂,就怕猪鼻插大葱。”走在最后的湖南老崔瞅他孤零零的没人理睬,一边摇头,一边扔了张搓成团的烟纸过来,龇着烟熏火燎的大牙来了句,“满哥,这可不是你装象的地方,装象晓得啵?”
  赵平原觉得,自己应该是懂的。
  早上天还没亮时,113团对平墙河北岸闪电围袭,团长刘放吾下了死命令全员参战一个不留,团部炊事班自然也操家伙一起干。到达攻击位置以后,生平第一次摸枪的赵平原跟在隆隆开进的坦克后面跑动,耳边尽是爆炸声和让人头皮发麻的飞机引擎轰鸣。鬼子兵的零式飞机和地面炮火刚开始时以犁田一样的阵势,像是想要把国军阵地翻了一遍,但没多久就被火力压制了下去。
  借着几乎毫无间歇的炮火光亮,赵平原亲眼看到不远处几名弟兄被鬼子飞机的航炮割成了碎片,那架俯冲过低的零式也随即被地面炮火击中尾翼,拖着一屁股黑烟摇摇晃晃了许久,终于还是一头栽下了平墙河。鬼子阵地上轻重机枪炸成一片爆豆,嗖嗖的流弹像是灾天的蝗群,密密麻麻飞扑而来,在坦克表层绽出无数火花。一转头,又一名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国军士兵,在炮弹迸发的火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硝烟散尽,才有阵混杂着血肉残肢的泥石从空中洒落,一股子烧糊的肉味直蹿鼻端。
  有人在歇斯底里地狂叫,有人哀嚎,更多的则在闷声不响埋头冲锋。一伙膀大腰圆的炊爷就跑在赵平原身边,张跛子平时走路费劲,这当口背着烧饭的大铁锅外加全副单兵配备,居然也蹿得不落人后。见赵平原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尸块残骸,这满脸麻皮的四川汉子上去就是一脚,“懵了?给老子跑起来,死也要跑!入你个先人板板,看看人家小周,一个学生娃也硬是比你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悍卒(2)
赵平原被踢得一趔趄,枪炮声太大,他听不太清张跛子喊的什么,转过头刚想发作,却傻了眼。
  在113团里,类似于赵平原这样的新兵蛋子,并不算太少。
  小周全名周大喜,上海人,白白净净戴副眼镜,瘦得跟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他跟同乡以及北平的几百名大学生辗转了大半个中国以后,在昆明安宁县追上了经新38师集结后的66军,一纸纸血书最终让军长张轸点了头,把这么一批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收入编制。
  医护队成了这些男女学生最大的收容地,周大喜由于高度近视,又患有严重的晕血症,被安排到张跛子所在的炊事班里,成了继赵平原之后的准厨工。然而这会儿战场上的惨烈景象,却神奇地让他的晕血症不治而愈了。按照老兵们所教的,周大喜照住标尺,胡乱射空了五发子弹。也不知是被身边前赴后继的景象所刺激,还是哪根筋搭错,他忽然发了疯般攀上己方坦克舱盖,一手扶住炮塔,一手向前挥动,像在大学里无数次演说那样,一句酝酿已久或许还很荡气回肠的口号就要脱口而出。
  从日军阵地飞来的一颗子弹让他毫无悬念地从坦克上栽落,附近冲过的弟兄没人回头。
  “原来是个锤子喽!”同样瞠目结舌的张跛子很是扫兴,抬枪撂倒远处壕沟里刚冒头的鬼子兵,又狠狠给了赵平原一脚,“把腰给老子猫下来!别他妈直挺挺地跑,学着过弹坑。。。。。。”
  “嚎归嚎,再轮你那条瘸腿,老子弄死你!”这次两人隔得近,赵平原索性贴着耳朵吼回来,额上青筋暴起。
  张跛子在枪林弹雨中一怔,继而狞笑,“脾气还不小,先弄死个把东洋佬给老子看看撒!”
  靠着十二辆坦克的强势推进,开阔地带的争夺在上午进入尾声,两支部队的锋线逐渐拉近。随着冲锋号吹响,国军士兵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喊杀声,张跛子带着一帮伙夫甩出手榴弹,在连串火光爆起后第一批冲进了敌方战壕。赵平原看得分明,十几个矮壮敦实的鬼子带着满身血迹,叽里哇啦挺着刺刀冲来,面对数倍于己的国军士兵竟然毫无惧色。张跛子瞪圆了一双牛眼,从背后抽出扎着红绸的鬼头刀,刀背磕开正前方捅来的三八扁刺,青森森的刀锋再一拖一抹,“哗”的一下,那鬼子的脑袋咕噜噜滚了开去,乌血从断颈中直喷出半天高。
  整条锋线都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日本兵哗啦啦退枪弹的声音,刀锋砍上骨头的脆响,人体被扎穿时的噗噗闷声,充斥着赵平原的耳朵。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已经红了,腥了,伙夫们早已丢下他这个菜鸟,嗷嗷叫唤着跟鬼子缠斗在了一起。说话像打雷的贵州老王被捅破了肚子,半截粗大的肠头都拖到了体外,却仍旧操着中正式步枪,倚在战壕边跟鬼子拼刺。李小三子炸断了左腿,脚后跟都扭到了前面,没法站,他就趴在地上砍鬼子的小腿,满脸都是痛出来的泪和汗,砍一刀就抽泣着骂一句“我操你妈呀”。
  如狼似虎的张跛子连着干翻了几个鬼子兵,压根没注意到身后倒着的一个,在挣扎着摸刺刀。赵平原这时闷声不响地扣动了扳机,却见步枪毫无反应,狼眼里凶光一现,低吼了声轮圆胳膊,倒转枪托对准那没断气的鬼子脑袋砸下。比踏爆一个西瓜大不了多少的闷声,鬼子的天灵盖连着头皮飞了出去,白的红的飙了满地。张跛子诧异的眼神瞥来,看到这连保险铁片也忘记打开的菜鸟,正在那里用枪指着另一个扑向自己的鬼子比比划划,瘸腿一错看也不看地给那鬼子开了膛。 。。

第一章 悍卒(3)
乱世之中,人人都见惯了生死。但新兵上阵不尿裤子,并且还能够手下见红,也算是相当难得了。赵平原入伍后的首战,最终还是以过得去的成绩匆匆收场。纵深阵地的一个日军大队只坚持到了午后,就全线溃败,丢下大批尸体涉水逃向对岸仁安羌油田区——那边固守的鬼子兵据说还有两个联队的兵力,加起来就是七八千人,再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势,接下来的仗会更难打。
  尽管战后发现弹仓里的子弹一发未动,枪身也由于那次过猛的撞击而开裂,但张跛子还是很宽容地忽视了赵平原的负面表现。原因是跟他比起来,“锤子”周大喜简直就是个不知所谓的球人,丢了炊事班的大脸。
  不得不说,周大喜的运气还是不错的。鬼子的三八步枪在他腮帮子上开了个对穿的眼,除了上牙碎了几颗,脸肿得像个猪头以外,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其他伤口。等到打扫完战场,部队开始整修战壕,他已经能起身四处走动,还因为在壕沟里解手差点被几个老兵揍了。
  打阵地战,113团有个讲究——即使是重伤不下火线的阶段,也极少会有人在战壕里就地解决大小便,壕壁边充当临时茅房的坑洞也几乎从不去刨。这帮从尸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油子觉得,人来世上一遭不容易,到了说走就要走的档口,地儿虽然不能挑,但总得干干净净。
  这只是讲究,谈不上规矩。但张跛子却说,活死人的讲究,神鬼都得忌上三分。言语行事上很有些无法无天的赵平原,在这方面却恰恰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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