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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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军生命线-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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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孙立人听见自己的警卫员小李子在外面高喊“报告”,不由得激灵一下子跳起了身,也顾不得杜聿明诧异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军部。到了外面一看,门口警戒的第5军士兵正拦着小李子,后者急得满头满脸都是大汗,手都按在了枪身上。
  小李子人虽然不大,但从淞沪会战时起就已经跟在孙立人身边,论资历绝对能算得上老兵了。这种时候能让他急眼大叫的,除了紧急军情自然不会有其他事情。孙立人怒火上涌,走过去“啪啪”就是几个耳光,看也不看捂着脸的那两个兵,瞪着小李子只等他说话。
  “通讯兵刚骑马赶过来,说112团发了电报,他们被鬼子围了。”小李子说话声音抖得厉害,他姐夫就在112团干连长。
  孙立人原以为有情况的会是113团,毕竟刘放吾正在面对的,是远征军各部入缅以来都不曾面对过的艰险局面,甚至连仁安羌战役也不能相提并论。对于日军行动之迅猛,孙早在意料之中,此刻听到112团情势告急,匆匆就带着警卫员要回米咱。
  “抚民兄何去何从?杜长官已下令各部待命,这就要准备北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军部走出来的廖耀湘一语双关。
  “去做该做的事,廖兄保重。”孙立人涩然回答,转身离去。
  到达米咱后,孙立人在紧急召开的作战会议上只提出了两点——敌人以优势兵力和机械化部队快速行动之利,先打112团、再追击师部主力,是板上钉钉的套路。如何回援是个问题,回援后新38师一旦脱离大队开往印度,那么所有人都可能被强加上违抗军令的罪名,这又是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他已向部下直言利害,决意不走野人山。
  湘军团独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很快就在团营长们嬲来嬲去的大骂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部队很快就被拉起来,以114团和特务营为主力火速赶往了温早。孙立人这个回马枪杀得鬼子措手不及,通过电台联系,同时发动攻击的112团早就憋足了狠劲,两面夹攻一晚上打下来毙敌近千,112团安全突围。

第五章 殊途(4)
孙立人第二天才得知,英国人的队伍里并非全都是女王的子民,盟军总参谋长史迪威和罗卓英都跟着英缅军去印度了,并没有走杜聿明所谓的那条捷径。这个消息让他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有了两位重量级人物作表率,日后新38师被乱扣帽子的概率就要小太多了。
  下令往西撤向印度的同时,孙立人用无线电联系到113团,要求刘放吾率团向印道、旁滨方向撤退,免作无谓牺牲。然而尽忠职守的刘放吾同时还接到了杜聿明下达的另一个命令,那就是已向缅北进发的第5军主力仍未撤至安全地带,113团务必再坚守几日。
  以大局为重的刘放吾又率部血战了两天,这才逐步撤离战场。下团指挥作战的副师长齐学启与大队走散,在护送伤兵途中遭日军所俘,几年后被杀害于仰光。作为在清华大学时的同窗,孙立人对齐的死悲痛万分。
  日军第55师团指挥官最终得知几天来像钉子一样钉在伊江西岸,硬是没让己方逾越防线半步的这支部队,正是在仁安羌一战成名的113团。这个发现让他震怒不已,第33师团在仁安羌吃的大亏成了全缅甸境内日军作战部队共同的笑柄,联队长荒木正三因忍受不了耻辱在战后切腹自杀,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霉运就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打扫战场时一些中国士兵的尸体,给了日军很大的心理冲击。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的躯壳,让他们看上去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有个机枪手甚至是个被弹片炸烂双眼的瞎子,日本人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到了如此地步还不肯放下武器。跟武士道精神比起来,那更像是一种野兽般的杀戮欲望在支配着行动,一种在骨子里歇斯底里嘶吼着的东西至死都仍未消泯。
  埋葬,是这片焦土上还能给予敌军的最大尊敬,师团指挥官并未阻止自己的士兵这样做。意志上的比拟本就是强者更强的进阶式,扭曲和丑化本就存在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撕破这道薄弱却坚固的防线并非唯一目的,中国军队在战略地图上的撤退路线已经很清楚了,第55师团扮演的不仅仅是追袭者,而是整张猎杀网中的一根绞绳。另一方面,一支从两万人中间精挑细选出来的突击队很快就整装待发,名声已经大到连日本内阁都知晓的113团,是他们将要猎杀的唯一目标——血的耻辱,只能用血来洗刷。
  少佐中野太郎是主动请缨率领突击队的众多军官之一,被挑中的最大原因,在于他个人极高的军事素养以及堪称彪炳的战绩。幕府时代,中野家是江户著名的豪族,族中武士多如过江之鲫。虽然到了近代,宗族已走向没落,但中野太郎依旧不减对武士道的狂热信奉,应征入伍时就随身带着祖传的虎彻太刀。
  由士兵升到少佐,中野太郎只用了不到旁人一半的时间。日本对亚洲各国发动的大规模侵略,使得他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应征者很受部队欢迎,而骨子里源自祖先的那份骁勇善战,则让他从一开始就像块干燥的海绵,吸取战地经验的过程快得令人震惊。第55师团入缅之前,中野太郎就已经有了个“屠夫”的绰号,起因是某次清剿行动中,他为了搜捕残敌而毫不犹豫地纵火连烧了四个农庄,每一个从火场里爬出来的人都被他手里的太刀活活劈死。

第五章 殊途(5)
即使在最嗜血的战友眼里,平时总是沉默寡言、但每当谈起屠杀却会变得极端亢奋的中野,也不再属于正常人。
  从越南到泰国再到缅甸,中野太郎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踏入过中国境内,像其他士兵一样亲身体验四亿劣等人种如何在帝国铁蹄下呻吟哀号。在他的观念中,存在绝不等于合理,轴心国那位惯于素食的纳粹元首想必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态,才会将犹太人毫无怜悯地投入焚尸炉。
  军队里有少数去过柏林的高级军官,回来后都会谈起那里的工业与科技,谈起德国士兵对于元首那种近乎病态的个人崇拜,并对零距离观测后得出的结论感叹不已。与他们不同,中野太郎更感兴趣的是德日之间相互交流的军事资料,对于欧洲战场、太平洋战场乃至北非战场上的精彩战例,都能如数家珍。他认为一场战役的胜负,固然有着许多先决条件,譬如军备优劣、兵力多寡、情报掌握程度,但更关键的则在于士兵作战素质和指挥官临场发挥。战争毕竟不是循规蹈矩的方程式,用头脑去打仗,懂得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才有可能化腐朽为神奇。
  天皇陛下的士兵拥有一切可塑性,《我的奋斗》中提到的“种族优秀论”是中野太郎深以为然的,尽管他很清楚希特勒笔下的种族,仅指日耳曼。
  “新帝国必须再一次沿着古代条顿武士的道路进军,用德国的剑为德国的犁取得土地,为德国人民取得每天的面包。”——这一小段节选几乎令他百看不厌,对于资源贫乏的日本来说,战争同样也是最为迅速的掠取方式。
  多国战场上积累的丰富经验,使得中野太郎对于复杂地形作战极为精通。像猿猴一样呼啸在原始森林里的越南人曾给日军造成过极大的麻烦,当时中野太郎所在的部队几乎二十倍于敌人,却在深山里一点点地被蚕食吞噬,最终活着走出来的不过几人。对于真正的军人来说,战场无疑才是最具效率的军事学院。逃过死劫的中野太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谈“林”色变,反而在养好伤后主动要求再回山区。这一次他亲手活捉了两个潜伏在泥沼里的游击队员,并在逼供中牛刀小试,结果那两人一个咬舌自杀,一个说出了中野太郎要他说出的一切。
  几天后,那一带山区中的游击队被日军尽歼,无一人漏网。自此以后,中野意识到死板的战例个案,能够教给自己的东西毕竟有限,便把更多时间放在了大山里。
  有时候自然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他清楚适者生存的铁律。
  当然,在号称精锐之师的第55师团里,够格胜任如今这支突击队队长的,并不止中野太郎一人。他最终打动师团长的是一句话:“没法带回敌人头颅的武士,会亲手割下自己的头颅。”
  电台通话中对军部集结命令置若罔闻的孙立人,已带着新38师抢在敌军合围前杀出血路,向印缅边境疾进。而此时此刻,刘放吾正率部孤行在十万远征军撤退路线最末端,并不知道自己和部属成了日本人立誓消灭的对象。另一方面,衔尾急追的日军突击队也同样没有料到,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113团早就被打得元气大伤,跟风中的烛火差不了多少了。
  ※※※
  国军大撤退的路线仿佛被洪水卷过,沿途随处可见仓皇散落的物资,一门门遗留的重炮全都被炸裂了炮管,耗尽燃油的军车东倒西歪趴在路边,每一只轮胎都瘪得仿佛能扣进土里。113团从卡萨撤出后一直到达南坎车站,许多挂花带彩的老兵甚至都不敢往四下多看。他们不明白仗打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样了,从仁安羌大捷的威风到卡萨防御战的惨烈,再到如今穷途末路般的孤军撤离,难道重庆方面真的连跟英国人美国人通气都成问题?

第五章 殊途(6)
与小股日军的连番遭遇战让他们再没空去多想什么,仅剩的几百号战斗人员里,已经找不出一个没受伤的囫囵人来。跟日军第55师团的交锋,在后半程就陷入了奇怪的循环状态,不断有伤员被送去后方,而解决了缅奸的那座小庙里也不断有人去往前线,扛枪跳入战壕。
  赵平原是跟着炊事班一起不声不响上战场的,剩下那些伤兵只要还能动弹,都不顾医护人员的劝阻,一边大骂前线的弟兄没用顶不住,一边趔趄着往外面摸。谁都怕死,但谁都不能不死。缩在这里只是早走一步和晚走一步的区别,防线一旦垮了,没人能独活。
  第55师团强大的机械化部队没能过江,是113团坚守下来的唯一原因,到了撤退阶段,不慌不乱自然只存在于口号里。副师长齐学启不见踪影后,刘放吾派出1连去寻找,老猫带着士兵们最终只找到了齐学启挂念的那批伤兵——由于无法行动,医护队正用担架抬着他们在转移途中,过江后越逼越近的日军锋线,最终让剩下的部分重伤员自己点起了火头,葬身在寺庙里。
  “小日本,二十年后,等着爷爷打到你们家门口去!”火场中竟有人放声长笑。
  孙立人在电台中强调的撤退计划,是绝不跟随杜聿明的步伐,转而避开敌军主力,在雨季来临前往西突进,到达印度英法尔会师。而奉命行进的113团在南坎车站与敌军激战之后,辗转横渡清德温江,渡江过程中电台不慎渗水,通讯发生问题,与师部失去了联络。
  谁都不明白看不见摸不着的无线电波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可一旦它再也发送不出接收不着,危机感还是很快就攥住了所有人的心。
  日军在制空权方面的绝对优势,使得那些敌机跟嗅到腥味的绿头苍蝇毫无区别,时不时就出现在士兵们的视野里。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113团被迫分成两路,负责断后的1营2营成功完成阻击任务后,像条遍体鳞伤的游龙,一头往印缅边界的莽莽大山扎去。
  除了先撤往英法尔的弟兄以外,大量由缅甸逃往印度的华侨、难民早已拖家带口,走在了这两个营的前面。就是沿着这么一条硬生生从荆棘中踏出,肆虐着瘴疠瘟疫的险途,他们正式踏入了被称为“绿色魔窟”的野人山西南分支——巴豆开山。
  ※※※
  没有在深山老林里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由远方看去,那些大山仿佛沉默的巨人,威严无害。但当士兵们置身延绵千里的野人山深处,被海一般浩瀚的植物所淹没,方才察觉出其中掩藏着的未知与恐惧。灰蒙蒙的雾霭像纱帐一样弥漫在山间,茂密的树冠连绵成遮天蔽日的大伞,空气湿得能渗出水来。远方传来的不知名的鸟叫声,让整片山地显得更加寂寥深远,夹杂着枯叶的腐殖土层正以一种迟缓的、并不情愿的衰败孕育着新一轮生机,就连游曳而过的蛇虫都透着死气沉沉的阴郁。
  刚进山时,士兵们还能分辨出这是喂牛的茅草,那是见过的芭蕉。随着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地表开始探伸出一蓬蓬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有些开着色彩鲜艳的花儿,有些则灰沉沉裸露出满是尖刺的身躯,还有些粗大无比的藤条像蛇一样攀附在树上,两臂合围的树干被它们勒得变形,连表皮都龟裂开来。开路的弟兄挥舞着缅刀,披荆斩棘,身上被划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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