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军》不衰:巴别尔现象的启示
《骑兵军》
最近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苏联作家巴别尔的短篇小说集《骑兵军》中译本,西安电影制片厂将要拍成一部中国版的同名电影……巴别尔一时成了热点。
巴别尔这个名字对中国读者很陌生,翻阅《辞海》和苏联文学史都找不到他的名字。由于媒体介绍其新译本,人们才对这位像彗星般一闪而逝的文学大师有所了解。
巴别尔18岁开始写作,在高尔基主编的杂志发表作品。高尔基发现他的天才,称他是写微型小说的高手。十月革命后巴别尔参军,作为战地记者跟随苏维埃红军第一骑兵军进攻波兰,目击了人类历史上那次大规模的空前惨烈的骑兵会战。根据这次征战,他创作了30多篇短篇小说发表在杂志上。小说记录了苏波战争期间战场上的苏联骑兵军的故事,着力刻画他们身上人性化的一面,真实揭示了骑兵军士兵鲜为人知的内心世界。1926年他将小说结集出版,题为《骑兵军》。书出版后好评如潮,但它的严酷的真实性却惹恼了第一骑兵军军长布琼尼。这位骑兵元帅愤怒抨击他写的不是第一骑兵军,而是马赫诺匪帮。高尔基仗义执言,为巴别尔辩护,所以巴别尔能暂时度过难关,但是他已无法再继续创作了。高尔基死后,巴别尔自然在劫难逃。他于1939年5月被捕,1940年1月27日被处决。从此他的作品被禁,直到1957年苏联文坛“解冻”,《骑兵军》才重新出版,并译成20多种文字,流传各国,震惊全球。在欧美文化界刮起一股“巴别尔旋风”。1986年意大利杂志《欧洲人》评选全球一百位最佳小说家,巴别尔高居首位。2002年和2003年连续两年,《骑兵军》名列美国畅销书排行榜。《骑兵军》里每一篇都非常短小精悍,长的不过五六千字,短的仅大半页。巴别尔的写作技巧可说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小说风格新颖独特,震撼人心;语言方面他要求自己:
“必须像战况公报或银行支票一样准确无误”。
凭着薄薄的一个小册子,居然在全球文坛上产生如此巨大影响,赢得如此崇高声誉,这在世界文学史上实属罕见。
而我们有些作家、学者竟能在一天之内写出好几千字,能在一年之内出版六七本书,各种报刊杂志屡屡见其大名。让人怀疑这些作品究竟是怎么写出来的?其质量如何?能流传下来吗?影视名人也不甘落后,真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帅哥靓姐们齐上阵。那些出卖隐私的东西又有什么价值?可是出版商却对这类货色趋之若鹜,还不都是为了赚钱!
巴别尔现象对我国当前文化界的浮躁风气具有启发意义:应当宁可少些但要好些,把健康有益的精品奉献给读者,别只为了名利给人类社会制造精神垃圾!(龙飞)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伊·巴别尔:自传
我于1894年生于敖德萨的莫尔达万卡,父亲是犹太商人。在父亲坚持下,我在十六岁之前,致力于钻研犹太语、《圣经》、《塔木德》。家里管束极严,使我度日如年,自早到晚,逼着我学习许许多多知识。学校成了我的休息之所。我的学校是以尼古拉一世皇帝命名的敖德萨商业学校。就读于这所学校的有外国商人、犹太经纪人、波兰显贵和旧教徒等人的子弟,以及沉湎桌球的大龄青年。课间休息时,我们常常跑到港口的天桥上去玩,或者去希腊咖啡馆打桌球,或者去莫尔达万卡的酒窖喝廉价的比萨拉比亚葡萄酒。这所学校我之所以永志难忘,还因为那位教授法语的m-r法拉束教师。他是布列塔尼人,同所有法国人一样,富有文学天赋。他教会了我他祖国的语言——法语,使我得以把法国经典作家的作品倒背如流,使我得以同敖德萨的法国侨民亲密相处,并从十五岁起即用法语写作短篇小说。写了两年时光,然后就放弃了;在我笔下,农民以及作者的各种思考都苍白乏味,只有对白写得还算成功。 从商业学校毕业后,我去了基辅,1915年又去了彼得堡。在彼得堡,我处境之狼狈到了惊人的地步,我没有居住权,见警察就得逃,我寄宿在普希金街一个邋遢的、终日醉貌咕咚的酒保的地窖里。自1915年起,我开始向各编辑部投稿,可到处都将我拒之门外,所有的编辑(如已故的伊兹玛依洛夫和波肖等)都劝我去找家店铺当伙计,可是我没有听他们的话,我于1916年年底,去见了高尔基。这下见对了——我的一切成就都要归功于这次会见,直至今天我每提起阿历克赛·马克西莫维奇的名字,就满怀爱戴和感激之情。他在1916年11月号的《年鉴》上第一次刊发了我的几个短篇小说(因为这几个短篇小说,我被追究刑事责任,按刑法1001条),他教会了我不少极为重要的东西,后来的事态表明,我的两三篇青年习作还可以过得去,不过是侥幸而已,我在文学上不可能有出息,我写得非常蹩脚,于是阿历克赛·马克西莫维奇打发我到人间去。 这一去就是七年,由1917年直至1924年。在这些岁月里,我先后在罗马尼亚前线当兵,在契卡、教育人民委员部、1918年度粮食发放处、反尤登尼奇的北方军、第一骑兵军、敖德萨省委等部门服务,在敖德萨苏维埃第七印刷厂任印刷出版编辑,在彼得堡和梯弗里斯任采访记者,等等,等等。直到1923年,我终于学会了怎样明了地表达我的思想,而又写得不太冗长。那时我重新开始写作。 因此我把我文学工作的起始之日定在1924年初,那时《列夫》杂志第四卷刊出了我的短篇小说《盐》、《家书》、《多尔古绍夫之死》和《国王》等。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泅渡兹勃鲁契河(图)
六师师长电告,诺沃格拉德-沃伦斯克市已于今日拂晓攻克。师部当即由克拉毕夫诺开拔,向该市进发。我们辎重车队殿后,沿着尼古拉一世用庄稼汉的白骨由布列斯特铺至华沙的公路,一字儿排开,喧声辚辚地向前驶去。 我们四周的田野里,盛开着紫红色的罂粟花,下午的熏风拂弄着日见黄熟的黑麦,而荞麦则宛若处子,伫立天陲,像是远方修道院的粉墙。静静的沃伦【注:有两处地方称沃伦。一是沃伦台地,古时属立陶宛-波兰公国,沿德涅斯特河左岸分布,地表为河谷所切割,呈长丘、干沟地形。一是沃伦领地,系公元九世纪至十八世纪历史地区,地届今乌克兰及波兰交界处。】逶迤西行,离开我们,朝白桦林珍珠般亮闪闪的雾霭而去,随后又爬上野花似锦的山冈,将困乏的双手胡乱地伸进啤酒草的草丛。橙黄色的太阳浮游天际,活像一颗被砍下的头颅,云缝中闪耀着柔和的夕晖,落霞好似一面面军旗,在我们头顶猎猎飘拂。在傍晚的凉意中,昨天血战的腥味和死马的尸臭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黑下来的兹勃鲁契河水声滔滔,正在将它的一道道急流和石滩的浪花之结扎紧。桥梁都已毁坏,我们只得泅渡过河。庄严的朗月横卧于波涛之上。马匹下到河里,水一直没至胸口,哗哗的水流从数以百计的马腿间奔腾而过。有人眼看要没顶了,死命地咒骂着圣母。河里满是黑乎乎的大车,在金蛇一般的月影和闪亮的浪谷之上,喧声、口哨声和歌声混作一团。 深夜,我们抵达诺沃格拉德市。我在拨给我住的那间屋里,看到了一个孕妇和两个红头发、细脖子的犹太男人,还有个犹太男人贴着墙在蒙头大睡。在拨给我住的这间屋里,几个柜子全给兜底翻过,好几件女式皮袄撕成了破布片,撂得一地都是,地上还有人粪和瓷器的碎片,这都是犹太人视为至宝的瓷器,每年过逾越节才拿出来用一次。 “打扫一下,”我对那女人说,“你们怎么过日子的,这么脏,一家子好几口人……” 两个犹太男人应声而动。他们穿着毡底鞋,一蹦一跳地走动着,收拾掉在地上的垃圾。他们像猴子那样不发一声地蹦跳着,活像玩杂耍的日本人,他们的脖子一个劲地转动,都鼓了起来。他们把一条破烂的羽绒褥子铺在地板上,让我靠墙睡在第三个犹太人身旁。怯生生的贫困在我们地铺上方汇聚拢来。 万籁俱寂,只有月亮用它青色的双手抱住它亮晶晶的、无忧无虑的圆滚滚的脑袋在窗外徜徉。我揉着肿胀的腿,躺到破褥子上,睡着了。我梦见了六师师长。他骑着一匹高大的牡马追赶旅长,朝他的眼睛连开两枪。子弹打穿了旅长的脑袋,他的两颗眼珠掉到地上。“你为什么带着你的旅掉转枪头?”六师师长萨维茨基冲着脑袋瓜开花的旅长怒吼道,就在这时我醒了过来,原来那个孕妇在用手指摩挲我的脸。 “老爷,”她对我说,“您在梦里又是叫又是踢。我这就给您的地铺挪个角落,省得您踢着我爹……” 她的两条骨瘦如柴的腿,支着她的大肚子,打地板上站了起来。她把那个睡着的人身上的被子掀开。只见一个死了的老头儿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他的喉咙给切开了,脸砍成了两半,大胡子上沾满了血污,藏青色的,沉得像块铅。 “老爷,”犹太女人一边抖搂着褥子,一边说,“波兰人砍他的时候,他求他们说:‘把我拉到后门去杀掉,别让我女儿看到我活活死去。’可他们才不管哩,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他是在这间屋里断气的,临死还念着我……现在我想知道,”那女人突然放开嗓门,声震屋宇地说,“我想知道,在整个世界上,你们还能在哪儿找到像我爹这样的父亲……”    
诺沃格拉德的天主教堂(1)
昨天我拿着报告去见政治委员,他住在一名外逃的天主教教士家里。耶稣会女管家艾丽扎太太在这名教士家的厨房里接待我。她请我用琥珀色的茶和牛奶饼干。她的饼干有一股子耶稣受难十字架的气味。其中还有狡狯的汁水和梵蒂冈香气四溢的狂怒。 宅旁的教堂里钟声乱鸣,打钟人疯了。这是个布满星斗的七月之夜。艾丽扎太太晃动着一头精心梳理过的白发,不停地给我添饼干,我享用着耶稣会的甜食。 这个波兰老妇人称我为“老爷”,厨房门外,笔直地站立着几个灰不溜丢的老头儿,他们的耳朵一色都僵硬了。在蛇一般阴险的暗处,有件修士的长袍像蛇行一般游动。神甫逃跑了,不过把他的助祭罗姆阿里德先生留了下来。 罗姆阿里德是个阉割派教徒,身体肥硕,讲起话来瓮声瓮气,讨好地称我们为“同志”。他用黄不棱登的手指头在地图上比画着波兰毁于战火的地带。他历数着他祖国的创伤,亢奋得连声音都嘶哑了。但愿一过性遗忘症让这个心狠手辣地出卖我们,又叫人随手毙了的罗姆阿里德丧失记忆吧。然而在那个夜晚,他那件紧身的长袍曾在所有的门帘旁飘动,兴冲冲地扫过所有的过道,并且对所有想喝酒的人示以微笑。在那个夜晚,这个修士的影子寸步不离地潜伏在我身后。他,罗姆阿里德先生,原本可以成为一名主教,要是他不当奸细的话。 我和他一起喝着罗姆酒,天主教教士的住宅虽已百孔千疮,形同废墟,可那种见所未见的生活方式的气息仍在其中回荡,而罗姆阿里德谄媚的谀辞则听得我筋骨为之酥软。什么耶稣受难十字架,其作用像交际花的护身符,写有罗马教皇训谕的羊皮纸和藏在女人蓝色丝坎肩内的那些已经霉烂了的信札一样不足道哉!…… 我从这儿看清了你,你是个披着紫袍的不守清规的修士,你的两手是虚肿的,你的心是软弱而又残忍的,就像猫的心,看清了你那个主的伤口,从那儿流出的是精液,是让处女醉倒的芬芳的毒液。 我们喝着罗姆酒,等着政治委员,可他迟迟未从师部回来。罗姆阿里德倒在角落里睡着了。他虽说睡着了,却仍在提心吊胆。而在窗外的果园内,在充满激情的黑森森的果园内,在充满激情的黑森森的天空下,林荫道正在融化。充满渴念的玫瑰在黑暗中颤动。苍穹中燃烧着绿色的闪电。一具被剥光了衣服的尸体横在斜坡下。月光顺着尸体两条掰开来的向上跷起的腿缓缓流动。 瞧,这就是波兰,这就是波兰立陶宛王国【注:1569年,波兰与立陶宛联合为统一国家,至1795年解体。】桀骜不驯的苦难!我,一个靠暴力闯入的异邦人,在神甫丢弃的圣殿内把一条满是虱子的褥垫铺开,将那本硕大无比的颂书垫在头下,里边颂扬的是无上尊荣的圣明的元首约瑟夫·毕苏斯基【注:约瑟夫·毕苏斯基(1867—1935):波兰社会党活动家,二十世纪波兰复国运动的首脑。1918年任新生波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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