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战地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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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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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给自己规定,抓紧点滴时间,像耕耘一样用功,每周写两首歌词,看三本文学作品,有空就背成语,认生字。
  这天下午,值星排长哨子吹得特别急,叫全体团员带背包到祠堂排练厅集合。
  九个班在背包上坐成九个直排,看领导个个拉着脸,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场上一点声响都没有。
  蔡协理员说:“同志们,我们新中国刚刚成立,美帝国主义对我们新中国虎视眈眈,蒋介石决不甘心他的失败,不久前,我们在舟山战役牺牲了很多战士,我们千万不能有和平麻痹享乐思想。可是我们团祝雅娟和邱跃同志,在部队没有很好改造自己,没有全心全意干革命,他们受了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生活作风不正派,偷偷摸摸谈情说爱。经过组织帮助,他们对问题有一定的认识,现在让他们向大家作个检讨和保证。”
  祝雅娟缓缓地走到全团面前,脸色煞白,两手颤悠悠地,低着头。祠堂里静极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地说:“我经过组织上的帮助和教育,认识到自己错误很严重,很严重……现在觉悟有了很大的提高。我……我检讨自己参军动机不纯,到部队以后,没有很好改造思想,辜负组织对我的培养和信任。我是个老同志,都是我的责任,以后,以后……保证和他断绝关系,不再执迷不悟。”
  邱跃是杭州浙江美术学院的高才生,因为他原来在家学过小提琴,所以他在乐队拉提琴。他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布景画得极好,团长很器重他。
  邱跃要镇定得多了,他说:“我有严重的个人主义思想,无组织、无纪律,所以铸下大错,这不是她的责任,都是我主动的,请求组织上处分我吧。”
  接下来是大家发表意见,帮助他俩提高认识。很多老同志都是敷衍地说上几句,新同志很少见过这个架势,谁也没敢开口。这时候,六班长说快板的老波,慷慨激昂发表了长篇大论:
  “邱跃在我们班,我是班长,对他帮助不够,我有责任。邱跃的资产阶级思想非常严重,到部队以后很不注意改造自己,平时在生活上十分讲究,十分啊,同志们,不是九分,古人说,结冰三尺,非、非、非一天的寒。他的小头总是梳得光光的,所以老不爱戴帽子,你看我们的战士可是个个剃光头的,他呀,完全还是少爷作风,哪里像个军人?那个个人主义思想就别提了,他现在不是安心在乐队干革命工作,还经常想着画画,甚至于还叫我们班的同志脱了衣服做什么……什么……模特,同志们哪,是让人家脱光屁股给他画,这这这……”有人忍不住笑了,他很得意地继续说:“严肃点,严肃点,他要画画,不去画我们可爱的战士,不去画英雄,不在墙报上画好人好事,要去画光屁股,肮脏啊,真是‘刮’不知耻,这不是资产阶级思想是什么?怪不得会闹出这么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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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一部分(25)
老波对自己的发言挺满意,最后嘿嘿笑了两下,他的笑声干干的,没有尾音,连脸上的皮都没有动一下。
  三天以后,邱跃就离开了文工团,剃了光头下到连队当文书去了。因为雅娟是团里的业务尖子,大家说,这是丢卒保车。
  《白毛女》换了B角演出,思秋很想安慰雅娟,她瘦了,很少吃饭,脸色煞白,整天幽幽地发呆,团里领导和一些老同志轮流找她谈话。思秋特地为她买了一包花生米,终于找了个空,可面对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把一包花生米递过去。雅娟陡然抱住她,趴在她肩头哭了,哭得很伤心,思秋陪着她也流下了眼泪。
  七八天以后一个夜里,思秋听见外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迷迷糊糊听说是祝雅娟失踪了,她惊出一身汗,马上清醒了。很多人跑出去找,天亮的时候才发现,就在山上思秋看见她和邱跃在一起的那块大岩石旁边,她用一颗手榴弹结束了自己,炸得血肉横飞,后来还听说她已经怀孕了。
  一时团里乌云密布,全团女同志都哭了,思秋不寒而栗,胆战心惊,整天惶惶然。团里停止了演出,开大会小会要大家端正认识,要每个人都明白,雅娟的行为是自绝于组织对她的帮助,全团整顿了三天,大家才缓过劲来。可思秋心里还是一直堵得慌,每个夜晚雅娟都在她面前摇晃,美丽而忧伤地看着她。她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去提醒好朋友,为什么没有去帮她一把,多么优秀的雅娟,她是完全可以不死的,太可惜了。思秋很庆幸自己对耕耘的感情没有对任何人流露,她又突兀地想到:雅娟的命运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命运?我要是处在她这样的境地,会不会也去自杀?于是她又想起了妈妈的死……很多事实证明:女人常常错跌在爱上,死,大概是爱得心痛的女人最好的解脱。
  一天晚饭以后,思秋和杨静在河边散步。
  “杨静,你过去骂老波,我想过分了,现在看来这个家伙确实太讨厌了。部队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完全是落井下石。不懂装懂,最爱卖弄,还‘刮不知耻’呢!”
  “他呀,原来是个俘虏兵,在国民党部队军乐队吹号的,所以老同志都看不起他,他总爱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在新同志面前耍耍威风。听说这次祝雅娟的事,就是他告发的,真像个国民党特务。”
  “雅娟也太可惜了,他遇到这样的家伙,活该倒霉。邱跃知道了要伤心死了。”
  “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听说团领导很想保雅娟过关,她怀孕了就没人能帮上忙了,团长也掉眼泪了,他和协理员都挨了上面的批评。这是部队铁的纪律,谁也不能违抗。”
  难怪耕耘那样理智,他是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吧。思秋一想起自己对耕耘那样热烈的感情,仍然心有余悸。
  “哎,思秋,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听文书说部队马上又有大行动了。”
  “又要走了,到哪里?”
  “乐死你了,往南走,这回是到你家乡永乐市。”
  “永乐,真的啊?”
  思秋一听说部队要到永乐,心里七上八下马上翻腾开了。
  “啊,要到家乡了。”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二部分(1)
1
  在普陀山的沙滩上漫步,艾米对妈妈说:“你常把家乡永乐说得那么美,现在已经到了浙江,你就带我们去欣赏一下你那个月光池、柳蝉河,那些诗情画意的地方吧。”
  思秋说:“永乐市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老战友,中国城市都在大建设,那些地方也一定面目全非了。”
  妈妈对他们讲起永乐市,总是那副很沉醉、很兴奋的样子;要是提出带他们去看看,她总是推托,好像并不乐意。
  思秋不打算回永乐有她的想法,她心底封存了许多对永乐美好的东西,不愿破坏它;又有许多伤感的东西,她也不愿意触动它。况且柳耕耘肯定不会在永乐。就让永乐留在回忆里,温馨而细长,像月光池的清泉,缓缓从心里流过,淡淡地,就足够了。
  那天思秋独自在普陀山的海边漫步,突然传来一声非常熟悉的永乐话:“皇天,普陀山真是神仙住的地方。”思秋回过头一看,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身旁大概是女儿扶着她。“皇天!”是永乐最有特色的语言,过去永乐人无论是高兴、是生气、是惊喜、是害怕、是痛苦,都要喊一声“皇天!”只是用的语气不同罢了。永乐话很难懂,也很难学,外地人到永乐学会的第一句话总是“皇天”。
  一声“皇天!”好像是上天的声音、远古的声音、妈妈的声音,她出生后送她第一句话就是奶奶说的:“皇天啊,又是一个囡儿!”“皇天”是浸入到她肺腑骨髓的声音。思秋像一棵干枯的禾苗猛然吸到了甘露,浑身的细胞都感到舒展亲和,这就是千古文人墨客颂扬的乡音吧。她不由自主地走近老太太,向她试了试几十年没说的永乐话。
  “老太太,你是永乐人吧?”
  思秋嘴里的永乐话一出口,自己好像突兀地回到了童年。乡音是随着妈妈的乳汁,生根在灵魂里的声音,永远也不会遗忘。
  老太太八十二岁了,和女儿专程从永乐来普陀山烧香,她和思秋交谈得很开心。
  老太太高兴地说:“你离开永乐都快五十年了,难为你永乐话还讲得这么好。你这个永乐人,一定得回去看看,永乐变化太大了。瓯江的水养育过你,老祖宗勿能忘啊。”
  老太太的永乐话是一声召唤,涌上一种渴望,回永乐看看。
  从普陀坐海轮去永乐是极方便的,可船在中途遇到风浪,要耽搁到半夜才能到永乐东门码头。思秋发愁,半夜黑咕隆咚到一个已经很陌生的地方,无亲无戚,只有一个老同学晓霞,打扰她不好意思吧。于是在船上先自行解决住处,看到介绍有一个“紫微山宾馆”。紫微山是一个思秋非常熟悉的所在,这座小小的山在永乐市的中心地带,还留下她许多鲜活的记忆,思秋就选择了这个宾馆。
  没想到深夜十二点多的永乐,仍然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思秋和孩子让出租车直接拉到“紫微山宾馆”,宾馆装潢精致而且富于特色,漂亮的永乐姑娘接待得亲切周到,他们到了六楼房间,设备服务也是一流的。思秋迫不及待的拉开窗帘,从高楼望去,霓虹灯闪烁,立交桥车水马龙,这不夜城是这样的繁华,却变得那样陌生。
  思秋摇着头说:“不像了,太不像了。”
  思秋兴奋得像个孩子,没有顾忌已是深夜,竟喋喋不休:“永乐在浙江南部海边瓯江口,这个小城四周是山,河道布满全城,有山有水,风景秀丽,气候温和,四季常青,解放前是很幽静、很漂亮、很古典的。现在太繁华了,真的不像了。”
  艾米说:“我看永乐小城市还是挺漂亮嘛。”
  “过去紫微山虽然在市中心,却很少行人,我在小学、初中,都常常和几个同学穿过中山公园上紫微山,小孩们很认真,在这个僻静的地方谈论世界的形势,谈论中国的前途。那时候个子好小好小,热情好高好高,每天大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好像中国的强盛就在自己的肩上。”思秋想着童年的情景,情不自禁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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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二部分(2)
艾米吃惊地看着母亲问:“难道中国人小小的年纪,脑子里想的就都是政治吗?”
  思秋说:“因为中国近代有一百多年屈辱的历史,只要读过中国历史的孩子,哪一个人不会为自己的祖国愤愤不平呢;尤其是亲历了八年抗击日本侵略的战争,小小日本如此蛮横欺侮偌大的中国,惊醒了每个有热血的中国人,都在思考中国的前途,那时中国的蒋介石政府太衰败了;美国自己国土上没有外来的战争,美国还在世界战争中获得很多利益,所以美国人一般没有忧患意识。”
  第二天一早,一辆漂亮的小轿车就把思秋一家接走了。思秋在永乐已经没有亲人,接他们的是思秋初中的老同学周晓霞,她俩过去一直有联系,前年她们还在美国见过一次面。
  思秋曾听人说,永乐是全国最富有的地区之一,当走进一座非常豪华的花园别墅,思秋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晓霞说:“先进屋歇歇。艾米,到阿姨家可不用客气。”
  思秋说:“晓霞,真是发得够可以了,永乐人都像你这样富吗?”
  “反正富的人很多吧。”
  在美国都知道中国变化很大,可百闻不如一见,思秋看到了永乐,像蓦然走进魔幻般的童话故事,总感觉不真实。
  思秋下午就迫不及待带孩子去找柳蝉河、月光池,可惜那儿已经面目全非了,柳蝉河岸一溜高楼大厦,月光池建成了一个街边公园,思秋家那座花园式的老屋,变为一座很大的超市。那一带繁华漂亮,可再也没有月光池清清的泉水,绿绿的水草;再也没有柳蝉河悠悠的舴艋舟和河岸上的柳树蝉鸣。思秋心里隐隐地伤感和失落,记忆中家乡最美好的自然和谐与宁静消失了,这大概就是现代化的代价。
  欣喜的是思秋不仅从晓霞家看到了永乐普通百姓的变化,小小的永乐已有了飞机场,有了瓯江大桥,有了繁华宽阔的街市,有了都市的气派,听说这些都没有花国家的钱。
  “永乐到底是怎么富起来的?”
  “这呀,还得感谢我们的老同学。”
  “感谢老同学,谁呀?”
  “你还记得我们班上那个潘立新吗?”
  “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戴眼镜的班长?”
  “是啊,他初三就跟他哥哥离开学校,参加了浙南游击队了,‘文化大革命’以后,他当上了浙江省的副省长。永乐大乱,省委派他当永乐市长。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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