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保和公,贵体如何?
销假临朝大醉还,多应是,不胜酒力在新痊。路途曾遣人员候,老夫是,亲自登堂问晚安。
啊呀,相国大人,袍袖上血迹何来?
嘉龄侍讲亦呵腰,相国新痊就趋朝。今日慈颜清减甚,为什么,斑斑血迹沾衣袍?厅堂相国心中怒,是你等,用计图谋还放刀。勉强呼,国丈国丈诚皇亲,数番垂问驾频劳。下官此症由所愈,殊不合,力疾趋朝把假销。
咳!这也不必讲它。病深体弱,食少事繁,大抵只好辞职归乡的了。
荷感诸公关爱吾,频频顾问意良多。明朝要上陈情表,下官也,解组回归没奈何。同殿之情殊悠悠,侍讲公,归衙烦致老龙图。轻礼十幅还三楚,孤棹高秋近云湖。自是急流直勇退,郦明堂,悠然林下快如何。少年元宰言如此,皇亲等,面面相觑看保和。
呀,大人何出此言?为国保重,为国保重。
侍讲皇亲欲再问,早看见,银盘玉碗献茶临。堂官卑膝轻轻跪,又进上,郦相明堂一盏参。年少三公垂手接,盘坐着,沉香小榻独凝神。微微带愠不开声,旁若无人转二睛。国丈嘉龄难动问,当不得,保和情面冷如冰。细细详详问几遭,阁老尔明烦絮叨:昨宵酒醉如何醒,后又如何圣驾临。天子怎生权为侍,郦相怎样款明君。从头至尾细细讲,直说到,此刻明堂吐血津。国丈一边真有意,康公一壁出无心。保和丞相听愈怒,放下个,凛烈威风立起身。
咳!这也不过偶然醉酒,加以疴犹未愈,算不得什么新闻。
老父何必敷演他,皇亲何必细稽查?下官此际心烦剧,侍讲公,恕不能陪请转衙。相国明堂驱客走,梁阁老,亦称病者厌喧哗。起身竟送皇亲出,绝不相留一道茶。国丈嘉龄真没趣,无奈何,重来上马各还家。
话说郦丞相一怒逐客,武宪王等存站不住,俱告退回去。这边梁丞相也不细问,便道:保和,你静养静养,明日再上书告假。总有老夫在阁,这档政事亦办理得来。
凝神耐性养天君,自家要,心府冲融气自平。或有疑难明日论,此时且去暂安宁。保和相国微声诺,叹口气,抑郁无聊一欠伸。
啊唷,罢了!罢了!
正欲抬身进内来,医官已到又迟挨。仍然坐下沉香榻,诊脉明言方已谐。病案细观宜滋补,大人是,心神费尽血由来。参苓调和须安养,待漏趋朝且暂俟。为国辛勤宜珍重,望大人,尽将心事且丢开。少年元宰长吁气,立起来,自送医官下了阶。方与梁公都入内,小亲随,相随扶侍不离开。夫人小姐俱迎着,闷坐华堂次序排。一见明堂皆骇问,梁公代述细详来。回呼爱女陪夫去,好好地,调和明堂劝放怀。梁氏素华心内急,早不觉,啼泪垂落粉香腮。忙随郦相同归内,启珠帘,竟入兰房绣户来。荣发家僮廊下站,在那里,愁容满面也疑猜。明堂房内呼荣发,你且退,看守书厅莫走开。年幼亲随忙退出,梁小姐,春纤拉着郦三台。
啊,小姐呀,这事怎了?
我劝千金早早言,反疑是,私心只为梦中缘,今朝败露难回挽,倒弄得,进时不能退时难。天子举心如此办,我小姐,计将安出事可堪?明堂看见夫人急,又不觉,强破愁容作笑颜。
咳!夫人,如今有什么商量?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
方才虽则那般云,我不过,勉力支吾说几声。其实不能违上命,须知道,逆时死节顺时生。况兼天子多情甚,教我也,难负皇家雨露恩。你亦方才亲见过,皇上的,天子日表美丰神。休言我貌实难及,殊胜东平你故人。劝汝终身随我罢,不必想,姻缘重合梦中盟。明堂言讫夫人骇,但未验,从不从来听不听。八十张完成一卷,慢慢地,冰弦重拨待来春。知音爱我休催促,在下闲时定续成。白雪霏霏将送腊,江梅灼灼欲迎春。向阳为趁三竿日,入夜频挑一盏灯。仆本愁人愁不已,殊非是,拈毫弄墨旧时心。其中或有差误处,就烦那,阅者时加斧削痕。
第六十九回 三杯酒病倒婵娟
第十八卷
第六十九回三杯酒病倒婵娟郭沫若评:所以根据作者的性格和作品发展的逻辑,《再生缘》的结束只能是悲剧的结束。我相信在作者的意识中是旋过这样的想法的:
一、让孟丽君在吐血中死去。她的口吐鲜血,在最后被元成宗威逼的时候,已经是“喷出朱唇似涌潮”了。这不是什么“血不归经”,而是急性肺结核或十二指肠出血等很危险的症候,在旧时代是没有办法挽救生命的危险的。(编者按:以下省略)。当然,在她死去之前应该让她有一次表白的机会。她应该写出表文,由梁鉴转奏,承认自己是孟丽君,而严厉批斥元成宗的荒谬要求。还要让她说出自己在政治上的抱负,想再有所作为,故不愿及早卸却男装,并非留恋名位。书中对于孟丽君没有写出她有多么高尚的政治抱负,是一个缺点。这样就可以得到补偿了。在孟丽君死去之前,自应让她同自己的父母和皇甫少华见面。同时苏映雪的身世,也可以在此时拨开云雾而见青天了。
二、原作写元成宗已经是好色的昏君,应该再让他昏乱下去,到万不得已时自己认罪。(编者按:以下省略)由于孟丽君之死,皇甫少华应该有一次轰轰烈烈的在朝廷上的抗议,使得元成宗恼羞成怒,把他丢进天牢。元成宗追求孟丽君时的荒谬言辞,苏映雪是听到的,也尽可以让她在朝廷上暴露,由她来实现尹良贞所说过的话:“拚将万剐与千刀,搅海翻江闹闹朝,那怕君王规矩重,且骂顿糊涂天子赴阴曹”。这样便可以把苏映雪的声色恢复转来,不然这个人物的后半写得太平淡了。苏映雪可以和皇甫少华一同被丢进天牢,在牢中要让她有向皇甫少华诉说心事的机会。
三、正当元成宗闹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熊浩、卫勇娥、卫勇彪等请假回南方祭祖去了。———我看这是作者所安的重要伏笔。他们已定于七月初回京,而在京里所发生的事情是在五、六月。等他们如期或者提前回来,看见了那个天翻地覆的局面,他们激于义愤,会被逼诉诸武力。卫勇彪因东征有功,被封为“京营都总兵,掌管二标兵马”,是有兵权在手的人,而且那些人马也都会是征东将士和吹台义民,他们看到皇甫少华丢监,看到昏君无道,也必然会义愤填胸的。这样用武装起义来胁迫元成宗,使他无法下台。最后只好请出皇甫长华来收场,把皇甫少华和苏映雪释放出狱。
四、依据书中的伏线,当皇甫少华离别黄鹤仙人时,那仙人对他说过:“尔须不忘真面目,到后来急流勇退好归神”;皇甫少华自己也说过:“我若功成名遂日,必定要急流勇退听师言。”(同见第六卷)因此,皇甫少华出狱后,必须让他挂冠辞朝,飘然远举。再者,黄鹤仙人对皇甫少华也还说过这样的话:“日后夫荣妻贵日,自然有真僧向尔说因原。”因此,还有必要让一位“真僧”出场,向皇甫少华点破前因。这位真僧让他同皇甫少华与苏映雪在监里相遇,是最合适的。苏映雪可以同皇甫少华一道隐退,刘燕玉则留在家中代奉双亲。
五、照书中开卷处的伏线,皇甫少华是东斗星下凡,孟丽君是执拂姬,苏映雪是焚香女,刘燕玉是捧圭仙女,元成宗是金童,皇甫长华是玉女,故他们在天上还会相见。尽管在人间的结局是悲剧,而在天上还是大团圆。这样,皇甫少华、孟丽君、苏映雪、刘燕玉四人,名虽是夫妇,而实则未曾同席。这就做到了作者所悬想的“一尘不染归仙界”(第一卷卷头语)了。
我相信作者所拟订的后事大体上会是这样。但这样的想法,处在封建时代,尤其是处在丈夫充军、亲友忌避的境遇上,作者是不敢把它写出来的。所以她的书写到第十七卷便写不下去了。又或者她是写出来了,而不敢公诸于世。不仅她自己不敢,她的家里人也不敢。这样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是这样,那就实际上做到了她自己所说的“不愿付刊经俗眼,惟怜存稿见闺仪”(第三卷卷头语)了。然而“存稿”即使有,想来是无法再见的,应该说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再生缘〉前十七卷和它的作者陈端生》)
诗曰:三年尽瘁立朝端,拄笏垂绅铁面寒。地道无成坤德顺,天颜有喜国威宽。
羡调台鼎辰星赋,草满圆扇夜觉酸。从此于归偕凤卜,髻螺轻整卸峨冠。
功夺天孙锦作心,独弹古调抚瑶琴。欲观全豹情犹切,漫试雕虫趣亦深。续更自应惭短绠,习勤聊附惜分阴。丹铅销此何长夜,灯烛频挑月影沉。传阅再生缘一部,词登十七未完成。好比那,无尾神龙恣出没;引得人,依样胡丹铅:丹砂和铅粉,古人用以校勘文字。雕虫:指文人雕辞琢句,用于贬意或自谦。虫,指秦书八体中的“虫书”。峨冠:高冠。古代大夫以上所服。
芦续写临。须要知,设身处世为难事;我姑且,逢场作戏续余音。
话说当晚郦明堂对夫人一番言语,说得梁氏夫人目定口呆。
顿然不觉变花容,扑籁籁,情泪如珠说久通。小姐忽然生此念,是真是假是朦胧?我与你,同心同德同期望,费尽频年曲曲衷。今朝忽有途中变,数载贞心尽撇空。小姐是,虽受皇恩当报主,但亏名节岂称忠?少华情义归流水,空自终年守画容。辜负他,频年长袍恹恹病,欲生欲死在宫中。小姐缘何心太忍,不思原配羡东宫?你今朝,果然竟顺朝廷旨,皇甫闻之病必凶。如若情痴忧郁死,那其间,自然你我各西东。目下是,长华职掌昭阳印,岂肯推你专正宫?参商从此无须说,大内宫闱岂能容?小姐吓,情首祸根俱是你,欲叨雨露有何容?昔日君臣游内苑,题诗曾戏女姣容。夜间人静君臣弈,虽无私弊意情浓。今日里,潜行龙驾私相访,般般俱是起疑踪。若然小姐真男子,不怕旁人毁谤风?如今一旦归宫内,众外之人信必通。这时候,自然疑惑千金女,早有私情恋圣容。故你不认爷和母,疏失同胞亲弟兄。把一个,皇甫东床如陌路,然出入禁门中。小姐啊,自幼聪明知大体,三贞九烈暗藏胸。男妆夺得宫标转,年小权为宰相公。到今朝,正当全节全贞日,不应怕死苟相从。未识君心真与假,要请教,为奴细细道情踪。夫人是,说到伤心珠泪落,纷纷愁锁两眉峰。此时浑杀多才相,暗笑佳人情太浓。自是少华多福分,娇娃个个恋乘龙。可笑那,襄阳送到裙钗女,冒我名儿入禁中。更稀奇,千山万水崎岖路,云南又有一娇红。俱是假名来到此,无非要,欲夺皇家一诰封。偏是芝田心不足,必须相貌合真容。悔当初,私心留下丹青面,双亲稍慰别离衷。今日里,谁知受尽真容累,好一似,画影图形不放松。一番思想双眉皱,这秋波,偷看夫人泪满胸。吾今几句言和语,还恼芳心气正冲。
我想夫人心系一梦之盟,露出柔肠如许。适才圣驾私临,伊出头露面,使致皇上嘲笑。我正中心忿忿,今再将言词调笑她一番,看她如何光景。
丽君是,面貌故作忧愁态,一声长叹泪珠淋。不该饮这红春酒,醉中泄露小红菱。又谁知,亵鞋落在君王手,私自来家面定情。我岂不知贞与烈,至此刻,苟延残喘不由人。蚁虫尚且贪生命,岂有人儿不爱生?想那君王恩义重,必非薄幸少情人。你今随我宫中去,自然一定好看承。劝夫人,何苦把那芝田守?倒只怕,少华未必忆芳卿。况且郡主刘家女,叨沐皇封诰命荣。御赐成婚多显耀,自然是,恩情美满胜他人。倘然你我于归处,倒只怕,刘家郡主胜三分。近来云南项氏女,风流亦是俏佳人。三分相像吾容貌,如期就要结成亲。休羡她,诸人有福归皇甫;怨苍天,你我双双命不辰。细思量,更加这件疑难事,唱随岂可即师生?冠履倒置伤风俗,立在人前愧怎禁。夫人是,更难行,师母之尊已擅名。三载已归君玉妇,受封一品正夫人。忽然间,琵琶别调门生去,笑杀元朝中外人。作为一代稀奇事,史记留名洗不清。夫人呀,莫如依我终身计,双双同归小帝君。我已将,射袍之事如流水;你亦可,一梦之盟结再生。今我病怀心缭乱,欲行欲止任芳卿。素华听,心讶惊,几转愁肠欲哭声。顷刻里,寒霜顿起芙蓉面,看她是,万种忧愁积翠痕。声呜咽,面含嗔,叫声小姐女千金。才听前言疑调笑,适闻此语似真心。果然无意芝田了,悬然欲嫁帝王君。小姐自然多福分,君王邀宠必隆情。奴家是,小出身,寒儒贫士女钗裙。此身不愿荣华显,无福消受入帝门。小姐一朝归大内,我心无意念红尘。接回年老亲身母,觅个尼庵了此身。移时双袖遮娇面,暗暗啼悲欲断魂。丽君听,笑失声,徐徐立起叫芳卿。偶然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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