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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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钱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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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身后有人说:“莫伤无辜的人。”

  说话的正是樊长水。

  茶老板和樊长水本来就熟悉,一听说话就知道是他,此时见他和官府人找上门来,自己的女儿又险些被麻家人毒死,心知今晚非同寻常,而自己显然处于势弱,如果再畏缩退守,恐怕吃亏更大,于是把心一横,大声说:“官家和麻乡约串通了来搞老子!老子不服你们!”

  他这样一说,倒让樊长水吃了一惊。

  早在白天看到兰妹抬“刘水秀”出去,樊长水就觉得不对劲,但当时事情繁杂,他只好隐忍不发。

  樊长水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看兰妹那番做作地表现,就猜到她们想利用刘水秀搞“移花接木”,目的不外是把那少年弄出麻家,因此他早做了准备,一到入夜,他就到后门去截刘水秀,这时,他已经打定主意,就是用所谓的“美男计”迷惑刘水秀,怂恿她去用毒药毒死那少年,为麻乡约绝了隐患。

  为求不留后患,樊长水对刘水秀也动了杀心,他利用“女儿香”对女不对男的药性,事先将其抹在自己的嘴里,乘两人亲热的机会让刘水秀中招。

  樊长水估计,刘水秀回去,把那毒药给少年服用后,自己所中的“女儿香”也正好发作,他就在这个时候,带官府的人去查抄刘家,只说麻乡约的人和刘水秀有私情,要拿人回去严办,之所以带官府的人前来,不外是想让官府看看麻乡约不是不遵纪守法的江湖帮派,不会胡来,同时,也让官府的人看看,两人是死在刘家的,和他乃至于麻家没有任何瓜葛,而官府早就知道,麻乡约向来不和川东人通婚,这样,到刘家见两人一起毙命,自会以为是殉情而死,那少年虽然是个生面孔,但他肩膀上有刺青,只要樊长水指认他是麻乡约的人,官家自然也不过于追究。

  樊长水本人没有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妥,他认为自己这是为麻乡约在做事,一旦那个少年彻底死亡,重庆方面的威胁就算彻底解除了,至于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他还真没有仔细衡量,只是眼见计划顺利进行,茶老板却扯着嗓子喊麻乡约串通官府来搞事云云,他的心才咯噔一下,首先意识到,刘水秀没有死,背上不由泛出一层冷汗。

  但樊长水转念一想,女儿香这种毒药,普天之下,知道的人实在有限,刘水秀即使死前把真相告诉了茶老板夫妇,只怕也没有人能挽救她的性命,只要她一死,就没了证据,这样,就算那少年没被毒死,但他不明不白得出现在刘家,刘家的人也说不清楚,加上那少年虽然没死,但肯定在昏迷状态,他的刺青又足以表明他的身份,这样对质起来,自己还是占着上风,因此,定下神来,平静地走进屋子。

  樊长水看到张广居然在里面,不由一怔。

  眼见节外生枝,樊长水真是沉得住气,心里核计着,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温声说道:“张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张广勉强笑着说:“丢了东西回来找,真是巧,又遇到少爷。”

  茶老板却不理会别的,见两个人互相打招呼,别人插不上嘴,自己就大声说:“我可没得乱说,我说的张先生可以作证!”

  茶老板的想法本也没错,刚才他不让张广躲到后面。就是见他是有身份的人,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可他这样一说,张广的确成了他的“帮手”,却是在极不情愿得情况下,陷入到莫须有的纠纷中去,对张广来说,这实在是件倒霉的事情。

  樊长水看着张广,微笑着说:“张先生可以作什么证?”

  他这样一说,几个随他而来的官家人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张广身上,王雷子眼见张广是个外乡人,当即粗声道:“你是哪一个?”

  张广苦笑着说:“在下是过路的,东西丢在这里,已然找到,大概妨碍不到大人们的公干。”

  茶老板却不随着他说,插嘴道:“要不是这位先生,我女儿的命就不明不白得丢喽!”

  这句话实在太让樊长水感到震惊,不有失口说:“女儿香……”

  这三个字一出口,他立刻住嘴不说。

  张广听他吐出这三个字,心头雪亮,知道刘水秀是着了樊长水的暗算,虽然更多的内情他不了解,但这样一来,他无疑和这个少年对立了起来,想脱身就更不容易了。

  果然,樊长水话锋一转,对王雷子说:“王捕头,幸好今天有你们官家的人在,否则,我们麻乡约还真成了鱼肉乡里的恶棍了,既然刘家伯伯说我们勾结起来害他,我们就总得先找到那个败类,这样既可以洗清我们麻乡约,也可以给这位先生一个公道。”

  他这么一说,至少在那少年没被搜出来之前,张广成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加上王捕头自诩聪明,一加联想,刘老头堵门不让官家的人进,而家里有个外乡的生人,加上樊长水说得,里面应该还有一对坏了规矩的“狗男女”,事情倒真的显出诡异来,王捕头立时决定,不再罗嗦,迅速搜查,当即道:“现在是官府公干,谁也不许动,只等老子搜查过再说,不服气的,到綦江县衙去理论!”

  茶老板大声说:“我后面有女眷,你们不得乱来!”

  王雷子说:“就是你家女人出了事撒?老子还管啥子女眷?你莫再阻拦,不然,老子先把你锁了!”

  此时再求回避,就不是张广的性格了,眼见冲突渐趋激烈,他本性中的正直和冲动登时充斥胸膛,厉声说:“就是官家办案,也无须这般蛮横!”

  王雷子瞪着他说:“老子没得盘查你,你却自己把脑壳凑上来,还说老子公干的不是,老子先锁了你!”

  张广冷冷说:“你既然是官家的人,就应该知道国家的法度,我是个有功名的人,你怕是锁不得吧?”

  大清朝的律法规定,有功名的人,即使有犯罪嫌疑,也不得以枷锁加身,王雷子自然知道,加之,人家本来没什么嫌疑,他就更不能无端把人拿下,见张广神色凛然,这位捕头的气势登时就泄了几分。

  而樊长水深知,此时不当机立断,自己只怕就要栽在自己设立的机关里,因此,眼见王雷子被人家压了一头,说不上话,立刻接口说:“张先生作过当朝的翰林,自然不能以刑具加身,再说,事主还没找到,先锁其他人,我看大是不妥。”

  张广听了这话,知道这是樊长水在提醒王捕头,目的就是要把水搅浑,借混乱给自己头上扣些罪过,因此,他力求简便,大声说:“我看倒不必忙着搜查,本人既为官家所怀疑,那何不先让在下洗脱干系,在下毕竟作过翰林,綦江的县老爷想必也会先清官家声誉,然后再论民事,否则,官有不检,何以治民?因此还是先来说清我的事情,其他再作计较,这样最显公允。”

  樊长水说:“话要看怎么说,今夜之事,本是我请官家来清理门户的,先生恰好在此,难免让人有所猜疑,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情况,那就先让官家把事主找到,而不是先开脱自己,否则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张广冷冷说道:“我本和这家人家没有关系,先开脱自己有何不妥?况且,我本人有诉状呈递綦江正堂,莫非你们要阻拦我诉讼不成?”

  王雷子虽然是个粗人,但执法多年,自然深知不能阻民上诉的道理,况且,陈县令上任以来,就一直强调与民方便,这样自己要阻拦张广的上诉单就在县太爷面前就说不过去,再说,他私下和麻家人交往密切,但说到底也是私交,一涉公务,小处上行些方便还说得过去,要让他完全以权谋私,他还是欠缺些胆量,张广说要上诉,合情合法,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说:“哪个拦你上诉?”

  张广说:“那就好,在下以为,今夜之事已断非拘押几个人所能解决,不如就此罢手,只待明日,大家一起到衙门理论,各方自然会得个公道。”

  樊长水说:“去衙门理论是当然的,但先生说今夜就此罢手,岂不是说,那些本当受惩处的人,在今夜有充分时间逃遁?况且,我们要抓的人本是犯了家法,应该先由我们麻家处置,然后再交官府法办。”

  王捕头毕竟还向着樊长水,闻言后,立刻说:“要得,老子被人家请来,是怕事主有啥子异常举动,如果他老实得跟着麻家人回去接受家法,那老子也不见得非要抓谁撒?”

  樊长水看着张广,温言说:“说到底,先生也不过是嫌疑,王捕头已经说话,只要麻家的人跟我回去,官家就没得其他事情要做了,先生也不必非要诉讼了嘛。”

  他倒真是会审时度势,眼见官家人制不住张广,便先求张广放弃诉讼的举动,这样一来,燃眉之急就得了缓解,至于说,张广日后有什么举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张广来说,樊长水这一翻话,他自然听得明白,那就是,樊长水决议要退一步,只求把自己原先的计划进行下去,这样,他只要表态,自己置身事外,迅速远离这片是非之地,那么,一切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要说恨樊长水,张广也不能肯定,即使他厌恶这少年的阴险毒辣,但要说因此对其恨入骨髓,又实在谈不上,何况他自己已经无心在此地多做停留,此时离去,也是符合自己愿望的,别人也无可厚非。

  但对张广来说,就此退缩又谈何容易?其他不说,他心里毕竟还存在着一种东西,那就是“正义”,他的确多次审视过去“正义”在自己心中有无存在的必要,但每当血液奔涌,他总有几次因“正义”的存在而热泪盈眶,其时,全然忘记了黑夜与寒冷,痛苦与孤独,尽管一次次随着希望而破碎,但这种东西永远会神奇得生长起来,不知不觉又让他满怀希望地去迎接希望得又一次破碎。

  很难说,张广代表了灵魂的纯洁,而樊长水则显示出肉体的真实,樊长水何尝不是为自己的“正义”所驱动,尽力去保全那个可以安放自己生活的环境?他何尝没有经历过张广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说,张广根本无法拒绝樊长水主动的示好,而樊长水也绝非要把他彻底置于死地,在一定程度上,这两个人在默契地交换着灵魂和肉体,通过交换,他们无不成为最真实的人,大约世界也因为这种交换才有了喜剧与悲剧,“命运”由此成为每个人无法解读透彻,也无法彻底掌握的一种带有“造物主”般威权的神奇力量。

  “命运”的神奇还在于,这种“交换”并非局限于彼此,它不是通过你我双方的互补而实现其对人生地控制,它发生作用时,往往会有第三方、第四方,乃至于千千万万种红尘形态参与其间,以至于没有任何一方面能够独立出来,由此,人人缠绕在千丝万缕的复杂形态中。

  张广和樊长水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实际上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就在两个人都愿意达成一定程度地谅解,并准备进一步阐明自己时,命运的力量已经显示了出来。

  甚至连茶老板都没有想到,刘水秀会冲了出来。

  说到恨,或许着姑娘所体会的才是真正而具体的,也正因为如此,恨才能够形成一种力量,驱动她义无返顾地冲出来,她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这一次复仇的冲动,改变了相关者随后近一百年的命运,她只知道,当时没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贞操重新拼合起来,她惟有用自己剩余的生命去祭奠青春、纯洁、憧憬,至于其他,她似乎并没有多么在意。

  “樊长水,你还有脸在这里讲家法?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刘水秀冲出来后,指着樊长水近乎于嚎叫得喊出这些话。

  一刹那,樊长水恨不得在场所有的人全部死去。

  他知道,事情完全偏离了轨道,他已经无法控制了,许多年来,他逐渐以为自己具有了一种超凡的控制力,可现在,他失去了这种自信,更可怕的是,他对忽然把自己暴露出来极不适应,尽管现在只是深夜,他仍然有一种“见光死”的惊恐。

  老板娘紧接着出来,死死拉住了女儿,不让她再去接近樊长水,但刘水秀还是要往前冲,似乎惟有撕碎他,自己才可以平静下来。

  王雷子处理不了这样的情况,他只是看着樊长水,说:“水少,咋个是这样的状况呢?”

  樊长水苦笑着说:“她应该恨我,因为我要夺走她爱的人。”

  他这样说,只求让官家的人还站在自己一边,但王雷子不是傻瓜,他已经发觉,这样的状况,根本不是樊长水说得那么简单,因此说:“依我看,麻乡约有什么家法,也不能把别人逼疯撒?该算了就算了吧!”

  公允说来,王雷子也够给樊长水的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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