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们又把一棵光秃秃的树木围住,
那树的每根枝杈,既无树叶,又无花果苞芽。
树梢愈是往上就愈宽阔,
倘若此树长在印度人的树林里,
它的高度也会令他们感到惊异。
“你真有福,狮鹰兽,你不曾用喙
啄下这树的甜果,把滋味品尝,
因为这一来,必会绞肚拧肠。”
其他仙人就是这样在那粗大的树木周围喊叫;
那双重性质的动物则喊道:
“是的,要把一切正义的种子保存好。”
它转向它所拉的车辕,
把车辕曳到那一无所有的树木脚边,
用树的枝叶把车辕系在树上面。
正如我们世间的那些树木,
每逢那巨大的光芒射下——
那光芒与紧随天鱼身后发光的那个星座混在一处,
就变得苞芽饱满,随后,
早在太阳从其他星辰之下、为它的几匹骏马套上羁轭之前,
每棵树木就使各自的本色复原;
那棵树木也同样立即焕然一新,
原先枝蔓是如此孤零零,
这时则绽开花朵,色泽有的比玫瑰浅,有的比紫萝兰深。
但丁的困睡
我不明白这一切,
而那些仙人当时所唱的颂歌,也非人间所唱歌曲,
我也无法强打精神,把那颂歌全部听毕。
倘若我能描绘那一只无情的眼睛
在听到塞林格斯的故事时如何闭拢困睡,
——而为使这一百只眼睛长夜不眠而付出的代价又是如此昂贵;
我就会像画家那样临摩范本,
画出我如何昏睡沉沉;
但还是该让有心之人仔细描绘这酣然入睡的情景。
因此,我如今只能描述我醒来时的所闻所见,
并说出:有一片灿烂的光芒撕破我的困睡帐幔,
还有一声呼唤:“起来,你在做什么呢?”
犹如彼得、约翰和雅各被带到山上,
见到苹果树的小花朵朵开放,
这树使天使们也对它的果实垂涎欲尝,
并在天国把永久的婚宴摆上,
他们为此惊骇不已,听了一句话才恢复镇定,
那句话也曾把更加昏沉的困睡惊醒,
他们看到他们的伙伴
摩西和以利亚都不知去向,
他们老师的衣服也改变了模样;
我也正是这样恢复神智,
看到那有怜爱之心的女人在我的上方弯身,
她先前曾引导我的脚步沿河而行。
但丁的使命
我满腹疑虑,问道:“贝阿特丽切在哪里?”
她于是说:“你看她坐在那新生的
枝叶下面,树根上边:
你看环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伙伴,
其他仙人则随在狮鹰兽身后,向上走去,
唱得更悦耳、也更深沉的歌曲。”
我不知她是否还要讲下去,
因为这时我的眼睛里只有另一位,
她令我无心他顾。
他独自坐在寸草未生的土地上,
仿佛是留在那里守卫大车,
我曾看见那双形兽把大车系在树上。
七位女神在她身边绕成一道围墙,
手里举着一些烛光,
那些烛滚滚安然不受北风恶化南风的影响。
“你将在这片森林中短暂停留;
你将与我在一起,永无止境,
成为那座罗马城的公民,基督也是那里的罗马人。
因此,为了有利于生活堕落的人世,
你现在应当把眼睛盯住那辆大车,
一旦返回凡尘,你该把你所见的情景一一写明。”
贝阿特丽切这样说明;而我也毕恭毕敬,
拜倒在她的叮咛脚下,
朝她所指定的地方,投去心灵和眼睛。
大车的演变
浓重云层中的电火,
在劈下时从未以如此迅急的速度,
从更高的天空中降落,
就像我所见的宙斯的飞鸟那样,
从天而降,扑到树上,
撕破树皮,连同花朵和树叶也一概啄伤;
它不遗余力地破坏大车;
这就使大车仰翻犹如风暴里的舟船,
被浪涛所冲击,时而是下风面,时而是上风舷。
接着,我又看见一只狐狸,
冲入凯旋车的内部,
它仿佛从未吃过美好的食物;
但是,我的那位贵妇斥责狐狸的可耻罪过,
立即把它赶走,它逃得那么迅速,
只要它那无肉的骨架经受得住。
随后,我见那只鹰又从初来之处飞出,
落在大车的四方车斗里,
把身上的羽毛抖落一地;
这时,从天上响起一个声音,
如同发自一个深感惋惜的心灵
它带着这心情说道:“哦,我的小舟,你怎么装载这样的罪行!”
接着,我觉得两个车轮中间的土地似乎裂开,
我看见从中爬出一条龙,
那龙竟然把尾巴插入大车当中;
犹如黄蜂把恶毒的尾巴拉起,
把针刺缩回自身,
那龙也同样如此,拖着一部分底板,蜿蜒游去。
大车的剩余部分,就像肥沃的土地
长满荒草,竟铺满羽毛,
这些羽毛也许是出自善意,才奉献在那里,
这个和那个车轮乃至车辕,
也都被羽毛盖满,
而所用的时间比张嘴呼气还要短。
那神圣的运载工具发生这样的变化之后,
就从它的各个部位长出了一些头,
三个在车辕之上,四个角落则各有一个。
头三个带着一对角像牛,
但那四个却仅长着一只角在各自的额头:
这样的怪物还真是绝无仅有。
娼妓与巨人
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厚颜无耻的娼妓稳坐在大车上,
她满怀自信,像是一座堡垒在高高的山岗,
滚动着一双放荡的眼珠,朝四下观望;
我又看见她身旁矗立着一个巨人,
像是为了防备有人把她从他那里夺走,
他们两个不时拥抱在一起,互相亲吻。
但是,因为那贪婪而淫荡的眼睛
向我瞟来,那个残暴的情人
就用鞭子抽打她,从头打到脚跟;
接着,他满腹猜忌和狂怒,
把那怪物解开,拉进森林深处,
这就使森林变成一道屏障,把我挡住,
使我看不见那新奇的野兽和淫妇。
第六十七章
第三十三首
女神的哭泣(1…15)
贝阿特丽切的预言和训教(16…102)
但丁到欧诺埃河(103…135)
但丁涤清罪过(136…145)
女神的哭泣
七位女神开始唱道:“上帝啊,你的土地被信奉别神的人征服了”
她们轮换地轻柔唱出诗篇,时而三位同唱,时而四位齐歌,
一边把泪珠洒落;
贝阿特丽切在倾听她们的歌唱,
变得如此长吁短叹,悲天悯人,
玛利亚在十字架前脸色变更,也不过略微超过她的表情。
但是,既然其他几位圣女让她有机会开口讲话,
于是,她就站起身来回答,
她满面怒容,颜色如火一般红:
“等一会儿,你们就见不到我;
我亲爱的姐妹,不过再过一会儿,
你们又看见我了。”
她随即让七位女神走到她的前面,
只是使个眼色,让我和那位贵妇,
以及依然留下的那位智者跟在她的后边。
贝阿特丽切的预言和训教
她就是这样向前走去;
我想她在地上尚未迈出第十步,
就用双目把我的眼睛盯住;
她随即又神色平静地对我说:“走得快一些,
这样,我若与你谈话,
你也便于把我的话听明。”
我刚像我该做的那样,走到她的身旁,
她就对我说道:“兄弟,现在既然与我走在一起,
为何你不敢向我提出问题?”
正如有些人在他们的上司面前,
说话时过分毕恭毕敬,
甚至不能把清晰的声音送到齿根。
我此刻也是这般光景,
我开始硕大凹,声音也是半吞半吐:
“夫人,您了解我的需要,也了解有助于满足这需要的事情。”
她于是对我说:“我愿你今后
能把畏惧和羞愧的束缚挣脱,
不再像一个人在梦中那样述说。
你该知道,那条蛇所破坏的那个器皿
过去存在,如今则不复存在;
但是,凡有这种罪过的人都该相信:上帝的报复不怕汤菜。
那只把羽毛留在大车上的飞鹰
——那大车曾因此变为怪物,然后又变成猎获品,
绝不会永远后继无人;
我确有把握地看出,因此,我也要讲述,
一些星辰已摆脱一切羁绊和一切障碍,
它们已接近为我们创立一个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一位“五百一十五”,上帝的使臣,
将杀死那女贼和与她一道
犯罪作恶的巨人。
也许我的叙述晦涩难懂,
犹如西密斯和斯芬克斯一样,难以把你说动,
因为这叙述像她们一样,使你的智力变得模糊不清。
但是,一旦事实成为纳亚德斯女神,
必将解破这个奥秘难猜的谜语,
而不致伤损五谷或羊群。
你该切记;这些言语既然是我说出来的,
你就该照样向世人显示:
生命不过是向死亡奔驰。
当你写下这些话语时,你切要记住,
不可掩盖你所见的那棵树的情景:
它如今曾两次在这里被盗窃一空。
不论是谁偷窃它或是撕破它,
都是以实际的亵渎行为触犯上帝,
因为上帝创造它,只是为了达到自己使用它的目的。
正是由于吃了它的果实,那第一个灵魂
怀着痛苦和渴望,企盼了五千余年,
才盼来了用自身受惩来赎食果之罪的那位。
倘若你无法根据特殊的原因作出评价,
看出它是如此出类拔萃,树梢竟然颠倒朝下,
那么,处于昏睡状态的定是你的才华。
倘若那些华而不实的思想,不是像埃尔萨的河水那样,
把你的头脑环绕,使之麻木,
那些思想的自满自足,
也不是像皮拉莫斯那样,把桑树玷污,
单只就这许多情况而言,
你也可以根据道德的意义,
从这棵树上理解禁令中的上帝的正义。
但是,因为我发现你的智力是用石头做成,
既受到污染,又冥顽不灵,
以致我的言语的光芒把你照得双目眩晕,
我毕竟依然希望,你把这些话牢记心中,
即使不是写入脑海,至少也该淡描在心,
这也是因为朝圣者应把缠绕棕榈枝叶的手杖带回凡尘。”
我于是说道:“如今我的头脑被您打上烙印,
火印盖在蜡上,
那印上的字迹就永不会变样。
但是,为何我如此渴望听到的您的话语,
竟飞得这样高远,超越我的视力?
我愈是追之不及,就愈是要花费力气。”
她说道:“这正是为了让你了解你所研究的学问,
让你看出:它的理论
怎能把我的话语跟从;
也让你看出:你们的道路与神的道路相距远甚,
正如那在最高之处加速旋转
的天体,距离地球那样遥远。”
我于是向她答道:“我不记得,
我曾与您有这样的离分,
我的良心也不为此而抱恨。”
她含笑答道:“倘若你对此不能记清,
如今也该记得:
正是今天,你才把勒特河的水饮过;
倘若从烟可以料到有火,
那么,这遗忘也便明显地证明,
你移清他顾的欲念中所犯的罪过。
但是,从此以后我的话语将是赤裸裸,
正是要那这些话语揭破,
使你那粗浅的眼力得到开拓。”
但丁到欧诺埃河
更为灿烂夺目的太阳,迈着更为缓慢的步伐,
来到子午圈,而在这里和那里,
子午圈则根据种种侧面而不断变化,
这时,七位贵妇停下脚步,
正如一个人走在众人前面,充当护送,
一旦发现新奇事物或新奇事物的迹象,便把步子停住,
她们站在淡淡的树影边缘,
那树影就像阿尔卑斯山透过碧绿的树叶和乌黑的枝蔓,
投在山下的寒冷溪流上面的阴影一般。
我仿佛看见,在她们的面前,
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从一股水泉中汩汩流出,
几乎像是一对朋友,在依依不舍地各行其路。
“哦,光明,哦,人类的光荣,
这是什么河水?它在这里从一个源头涌现,
却又一分为二,各自去远。”
既然有这样的请求,她便对我说道:
“我请玛泰尔达告诉你吧。”
那美丽的女人像一个人推卸过失那样,作出了回答:
“这个和其他事情,
我都已向他说明;我确信:
勒特河的河水不会把这些向他遮隐。”
贝阿特丽切又说道:“也许那更大的关注
往往会削弱记忆,
这就使他的心灵对眼见的情景,变得昏暗不明。
但是,你看那边滚滚流出的欧诺埃河:
你该把他领到河边去,像你惯常所做的那样,
使他陷于瘫痪的能力得到复活。”
正如一个高贵的灵魂不以借口推脱责任,
而是把他人的愿望当作自己的愿望,
一旦他人的愿望明显地透露迹象;
那位美丽的贵妇也正是这样,
自爱把我拉住之后,立即开始行动,
她还以高雅的姿态,对斯塔提乌斯说:“你也跟他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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