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的视线仍一味地停留在那下面,
停留在那些被切割得残缺不全的悲惨鬼婚中间?
你在其他恶囊中并没有这种表现:
你若以为能把他们都一一观看,
那么你该想到:这深谷有二十二哩方圆。
此时,月亮已在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而还有许多需要观看的景象是你不曾见过。”
我随即答道:“如果你想到
我之所以这样观瞧,
也许你会容许我再呆下去”,
这时,导师业已向前走动,我也便在他后面随行,
我已回答了他的提问,
此刻又补充说道:“在我如此注意观瞧的沟壑之中,
我想,其中必有一个鬼魂是属于我的血统,
他在为自己的罪孽而痛哭受刑,
这罪孽使他在那下边付出代价如此惨重。”
老师于是说道:“你从现在起,
不必再在他身上放置你的思绪,
你该想到别的事情,且让他径自呆在那里:
因为我在石桥的桥头就看到了他,
他在用手指向你指指点点,百般威吓,
我还听到有人呼叫他的名字:杰里·德尔·贝洛。
当时,你正一心一意地观取
那曾拥有阿尔塔弗尔泰城堡的人,
所以你不曾向那边张望,他也便动身离去。”
我说道:“啊,我的老师,
他因暴力而亡,有些人至今尚未为他报仇雪恨,
而这些人理应分担这奇耻大辱,
这才使他不屑与我相会,不肯与我交谈,
才如此扬长而去,我对此正是这样看:
也正因为这个原故,他令我对他更加惜怜。”
我们就这样谈论着,一直来到原先地点,
这地点从石桥上可以把另一个深谷展现,
倘若光线更强,甚至可以把谷底的一切纵览。
金属伪造者:格里弗利诺·德·阿雷佐与卡波基奥·达·锡耶纳
我们来到整个恶囊的最后一个苦行禁地,
在我们的眼前,可以
一一展示出那里的僧侣,
种种怪异的叫苦声向我射来,
犹如铁制利箭,激起我的哀怜,
我情不自禁地用双手盖住我的耳眼。
正像在7月和9月之间,
瓦尔迪基亚纳、马雷马和撒丁的那些医院,
把所有患者都一齐放到一道沟壑,令人目睹心酸,
这里也正是如此情景,
从中散发的气味也同样臭不可闻,
那臭气犹如通常来自腐烂的肢体。
我们往下行走,来到漫长石桥最后一道堤岸,
依然只是走向左面;
这时,我的视线更加清晰,
我观瞧下面的谷底,
在那里,崇高天主的使卧,那绝不错判无辜的正义女神,
正在惩罚被记录在案的伪造者罪人。
我不认为,在埃吉那岛会看到你这更加凄惨的情景,
那时节,空气中充满了有毒的细菌,
岛上居民都一一丧生,
所有的动物,甚至一只小小的蠕虫,
也全都中毒倒下,而后来那些古代居民,
根据诗人们的讲述说明,
又从蚂蚁的种族中得以死而复生;
尽管在那黑暗幽谷中所见的惨状同样令人伤情,
因为那里的鬼魂奇形怪状,三五成群,在有气无力地呻吟。
他们一个躺在另一个的身上,
有的压着他人的肚皮,有的趴在他人的肩膀,
有的顺着那凄凉的路径匍匐而行。
我们沉默不语,一步步地行进,
一边观看这些病人,以便倾听他们的哀声,
他们都无力抬起他们的躯身。
我看到两个人背靠背,席地而坐,
就如同放在灶火上的两个互相紧贴的扁锅,
他们从头到脚,长满肮脏的疮痂;
我过去从未见过一个马童,
因为主人在呼唤而如此拼命挥动马刷,
也不曾见过有哪一个马夫是如此不甘守夜刷马,
这些鬼魂正如上述马童和马夫那样,因为刺痒难熬,
经常用手指甲在自己身上乱搔乱抓,
他们找不到对付刺痒的其他办法。
他们用指甲把疥疮刮下,
就像用刀在鲤鱼的鳞片上剥刮,
或者是在剥刮别的鱼,而这些鱼的鳞片更大。
我的导师向其中一人开言道:
“哦,你在用手指剥点你铠甲上的网眼,
你有时竟把手指当作铁钳,
请告诉我们:呆在此处的那些人当中,
是否有拉丁人,
但愿你能永远单靠手指就足以从事这种劳动。”
那人边哭边答:“我们俩都是拉丁人,
你看,我们在此都被毁坏了面容,
可你又是谁,竟然问起我们?”
导师于是说道:“我是这样一个人:
我与这个活人下到此地,一层又一层,
我要向他指点地狱的情景。”
这时,那二人相互紧贴的身体立即分离,
他们俩与间接地听到此话的其他人一起,
都各自转身看我,一边浑身战栗。
善良的老师紧紧贴近我的身边,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就对他们说吧”;
既然他愿意我这样做,我便开始讲话:
“但愿尘世对你们的记忆
不致从世人的脑海中消失,
而是能岁岁年年延续下去,
请告诉我你们是谁,是哪里人:
但愿你们那不堪入目、令人作呕的苦刑
不致妨碍你们向我说明。”
一个人答道:“我是阿雷佐人,
阿尔贝罗·达·锡耶纳曾令人把我处以火刑,
但并不是我为之而丧命的罪过把我伐入此境。
诚然,我曾开玩笑地对他讲:
‘我能使自己在空中飞翔’;
而那个好奇任性、头脑欠缺的人却非要我向他展示这个伎俩;
只是因为我不曾让他变为德达路斯,
他就叫那个认他为子的人
将我活活烧死。
但是,米诺斯则是因为我在人世曾从事炼金术,
才把我打入这十个恶囊中的最后一个,
而他在判罪上不可能犯错误。”
锡耶纳人的虚荣心
我于是对诗人说:“现在是否有人
像锡耶纳人那样虚荣心重?
肯定不是法国人,因为他们远没有那么崇慕虚荣!”
这时,另一个麻风病人听到我的话,
就对我所说的话作了回答:“你且把下面这些人不要算在名下:
其中有斯特里卡,他曾懂得有节制地把钱花,
还有尼哥洛,他曾用丁香花蕊做调料,
是他最先发现这种阔绰的习惯,
让这类种子生根在菜园;
你该把那浪子队伍也不算在内,
其中那个卡恰·德·阿西安曾挥霍掉大片树林和葡萄园,
还有阿巴利亚托,他曾使他的明智得到表现。
但是,为了让你知道是谁在支持你反对你反对锡耶纳人,
你该把目光向我仔细对准,
这样,你便可以把我的面孔看清:
你便会看出:我就是卡波基奥的亡魂,
我曾用炼金术伪造金银:
你该记得我,既然我能很好地将你辨认,
正如伶俐的猿猴就是我的本性。”
第三十章
第三十首
假扮他人者:贾尼·斯吉基·米耳拉(1…45)
伪造货币者:亚当师傅(46…90)
说假话者:西农(91…99)
亚当师傅与西农的争吵(100…148)
假扮他人者:贾尼·斯吉基·米耳拉
尤诺因为塞墨勒的原故,
迁怒于特拜家族,
她曾先后两次表现了她的嫉妒,
就在此时,阿塔玛斯精神丧失常态,
一见妻子每只手
各抱一子走来,
便叫道:“让我们把网撒开,
我要把那由此经过的母狮和两头幼狮抓来”;
他随即伸出那无情的手爪,
把那名叫莱阿尔库斯的儿子揪住,
举起旋转了一下,就把儿子朝一块石头掷去;
而妻子则抱着另一个儿子投海自尽。
幸运女神转动车轮,
使大胆包天的特洛伊人的时运
从高转低,国王与王国一起玉石俱焚,
这时,悲凄、可怜而又歹毒的赫枯巴,
一见一命呜呼的波利塞娜,
又痛苦地发现
她的波利多鲁斯丧命在海边,
她疯狂地哀嗥,犹如吠犬;
巨大的悲痛是她精神错乱。
但是,从未见过有人
在伤害野兽和人类肢体方面竟然如此残忍,
即使那特拜人的狂怒和特洛伊女人也不及毫分,
我听见的两个面无血色、赤身露体的鬼魂
正是这般光景,他们边跑边咬,
犹如猪圈一旦打开,猪猡便猛地冲出,乱咬狂奔。
一个鬼魂扑向卡波基奥,
一口咬住他的后颈,
拖拽着他,让他的肚腹刮着坚硬的地层。
留在原地的那个阿雷佐人,
浑身打战,对我说道:“那恶魔是贾尼·斯吉基,
他总是这样狂怒地虐待别人。”
“哦!”我对他说:“但是愿你不致被人咬住脖颈,
有劳你费神说出。
那方才离开这里的是何人。”
他于是对我说:“那是邪恶的米耳拉的古老亡魂,
她不去追求正当的爱恋,
却假扮父亲的情人。
那女人与其父犯下罪孽,
把自己假扮成别人的身形,
正如那个走远的人一样,
为了赚得畜群中的那匹牡马,
他竟敢冒充布奥索·多纳蒂,
把合法的遗嘱口授立下。”
伪造货币者:亚当师傅
我一直盯视着那两个狂怒的人,
待到他们去远,
我才把视线转向其他生来不幸的鬼魂。
我看见一个人,形状像是诗琴,
倘若他的腹股沟
断离人体分叉的其余部分。
那严重的水肿病,由于腹水难消,
竟把肢体变得怪状奇形,
面孔也与肚腹不相对称,
这使他一直把双唇大张,
恰似肺痨患者所做的那样:
他因为口渴难熬,下唇垂向下巴,上唇则翻卷向上。
此人对我们说道:“哦,你们这些不受任何苦刑的人,
我真不知你们
为何来到这苦难的世道,仔细观瞧
亚当师傅的悲惨堪怜的处境:
我生前拥有的东西比我想要的多得多,
而如今,可怜的人!我竟切盼滴水解渴。
条条小溪从卡森蒂诺的翠绿山丘涓涓流下,
汇入阿尔诺河,
这些溪流的河床清凉而又湿软,
这情景一直在我的眼前呈现,而这并不徒然,
因为这些形象使我加倍舌燥口干,
远甚于那使我面容日益消瘦的病痛,
严峻的正义裁判使我备受苦情,
它从我犯罪的地方找到惩治的凭依,
这也便使我更加痛苦叹息。
那个地方就是罗梅纳,正是在那里,
我伪造铸有洗礼者形象的金币;
因此,我才在城堡上留下那被焚的尸体。
但是,我若能在这里看见
圭多或亚历山德罗再或他们的教士的可悲魂灵,
我也不会把目光投向布兰达泉。
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魂灵,
如果那些疯疯癫癫、转来转去的鬼魂艘言真是;
可这于我又有何作用,既然我的手脚已被捆紧?
我若能变得更加身轻,
即使我在一百年里只能走上一吋,
我也早就会登上那条小径,
从这畸形的人群中把他来寻,
尽管这恶囊方圆有十一哩,
横宽还不到半哩。
我正是因为他们才来到这一伙人当中,
他们曾唆使我铸造弗洛林,
这些金币掺有三开伪劣的黄金。”
说假话者:西农
我于是对他说:“那两个可怜的人又是谁呢?
他们相互紧靠,躺在你的右边,
浑身冒着热气,就像湿手在冬天。”
他答道:“自从我落到这陡峭的沟壑之中,
在这里见到他们,他们就一直不能转动,
我相信,他们永远也不能转动他们的躯身。
那一个是说假话的女人,她曾对约瑟发出指控,
那一个是说假话的男人,特洛伊城的希腊人西农:
他们都患上急性热病,道卧在地,焦臭难闻。”
亚当师傅与西农的争吵
其中那个男人恼羞成怒,
也许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受到如此玷污,
他立即用拳头捶打那说话的人的坚硬肚腹。
那肚腹竟然如同鼙鼓;
亚当师傅则用他的臂膀猛击他的面部,
而这一击也似乎并不你那一拳轻,
一边对他说道:“尽管我的肢体沉重,
这使我无法活动,
但我的这条胳臂却灵便自如,能干这种事情。”
这时,那人说道:“当年你前去被火焚烧,
你的动作也没有如此迅猛:
但是,你铸造假币却正是这样迅急,甚至更加疾速如风。”
那水肿病人说道:“你说此话却是实情:
但是,在特洛伊,别人要你讲出真话,
你却不曾提供真实的证明。”
西农说道:“我固然说了假话,但你也铸造过假币,
我是因为一桩罪行而来到此地,
而你所犯罪行则要你任何其他魔鬼所犯的还要多!”
那个肚皮鼓胀的人答道:“发假誓的家伙,
你该记得那头木马;
你该感到疾首痛心,因为全世界都知道这桩罪行!”
那希腊人则说道:“但愿口渴把你折腾,
使你的舌头干裂;还有那腐臭的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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