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小信次郎狠狠地对蝉妈说:
“你这个臭婊子,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你今天还想活吗?”
蝉妈对着小信次郎边磕头边乞求说:
“皇军大爷,留个面子,钱和人你们一起带走,一起带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早有人开了几枪,正击中蝉妈的后心,蝉妈扭过身子,看到淳妤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枪口还冒着一丝蓝烟,淳妤的脸愤怒得就像一张刚刚经过火烧的铁板一样。蝉妈惊奇地瞪着淳妤慢慢地倒下去了,她的眼球快要从眼眶内迸裂出来,她不会想到是她最信任的仆人杀死了她。赵豺从外面飞奔进来对着小信的胸脯“叭”地放了一枪,小信应声倒地。宪兵们的子弹如雨点一般射在赵豺身上,赵豺晃荡着也倒了下去。
我怒视着淳妤,问她:
“你为什么杀死妈妈?你竟然会打枪,你的心好狠。”
淳妤嘿嘿干笑了两声说:
“我是要杀死她,因为她今天该死。如果我不杀死他,你今后面对着是一个贪才好色的流氓,你宁愿委身于他吗?我不杀死她你能做婵娟阁的首领吗?”
她的话让我全身发冷,我悲痛万分地吼叫:
“我根本不想做婵娟阁的老板。”
她说着收回了手枪,狞笑着说:
“这并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如果你再不识抬举的话,我让你们婵娟阁的姑娘一个也活不成。”
我放低了声音问:
“你到底想怎样?”
她冲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想左右你们,把你们培养成一个个冷艳无比的杀手,为我大日本帝国卖命……”
我忽然想到范泻怒曾经说过,她走路的姿态太幽雅了,不管她的汉语说得多么流利,可习惯的动作永远是改不过来的。我又想到日军军火库爆炸时她可怕的神态……我太大意了。我问:
“你是什么时候混入婵娟阁的?”
她问:
“这对你有用吗?那好,假如有用我告诉你,两年前。”
我问:
“那她们一直没有发现你吗?”
淳妤笑着说:
“这就是你们中国人的弱点,你们的妈妈只认钱,不认人的。”
我说:
“只可惜我们没有把你彻底看清楚,还让你布了个迷魂阵,反咬一口,说一点红是日本人,你很毒辣。”
她说:
“我是很毒辣,我曾经发现一点红带着许多抗日军人的照片。我买通了她的丫头同花,让她去偷。可是这个废物不但没有偷上照片,差一点把我给泄露出去。于是在一个傍晚,我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用铁丝把她勒死。”
我的全身一阵麻木,没想到一个杀人魔王就在我的身边,还一直恭维着我,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太多了,我不敢想下去。日后会不会连诺诺连声的滋芽也是日本人?
三天后,我成了婵娟阁的主人,不过已经改为——霞飞夜总会。我把蝉妈的积蓄都拿出来,为几个大姑娘买了公寓,并且在公寓内装了电话。
直白一些说,这座霞飞夜总会就是日本人安插的一个暗堡眼线,我们也成了淳妤的职业杀手。我为一点红买的公寓位置是相当好的,门前是一片菜园,院子里有几架葡萄树。
我来到她的公寓。她伴我上楼,然后我们走进她的卧室。她招呼我坐下,给我点了一支烟。然后,她就去洗澡去了。
我坐在大红色的真皮沙发上,享受着四周的温存。触目的鲜红中,一件米黄的睡衣搅乱了我宁静的视觉。这是野原一郎的睡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我思索着。等我抽了两支烟的工夫,一点红带着蒸汽的雾蔼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所有脂粉,换了一件大红色和服式睡衣和软底平鞋。
我说:
“真没想到我们俩竟然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她说:
“人生就是这样。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朋友与敌人也是相对的。”
我说:
“我真切地希望我俩这辈子成为最好的朋友,永远!”
她说: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要对你永远忠实,就像你对高根生一样?”
我问她: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高根生的关系的?”
她似乎很累,闭了闭眼睛,让小怪给端出两杯咖啡。她喝了一点,说:
“我不想揭穿你,你慢慢地暴露吧。总之,也许以后你会成为我的一个温柔的敌手”。
我笑着说:
“但愿没有那一天,你是姐姐,你要多让着我。”
她问我:
“你的公寓在哪里?”
我回答:
“我没有买公寓,我感觉到我的生活很动荡,我也没有心思为自己买公寓,让姐妹们觉得我中饱私囊。我只想租一套,暂且稳住自己烦躁的情绪。”
一点红问:
“那你租了没有?”
我回答:
“租了。租金我已经交了她的仆人,房子很漂亮也很大,后院是个美丽的花园,而且是个女房东。女房东就和她的女佣住在后花园的阁楼上。”
我们谈了许久。晚上她留我吃了夜饭,我们一同到霞飞夜总会去赶夜场。
第二天清晨,我带了滋芽,来到我租用的公寓里。我让滋芽拉开楼上楼下所有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窗户,让这儿从前留存的气息统统流失干净。我要在这个公寓的每个角落,留下我叶儿的体香。我知道,我的永驻地在山林,这儿只是我人生旅程的一个驿站。
我为我装饰过的公寓感到满意,尽管是租来的,可毕竟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配置了一套杏黄色的楠木家具,糊裱了嫩绿色的墙纸。更显得交相辉映。楼上很淡雅,四壁是书架,白纱围屏后面是床,床后是衣柜,床头有一盏落地的脚灯。床上的被褥都是新购买来的,我厨房所有的用具都是象牙制品和玛瑙制品。
今天上午我让新雇来的厨师献艺。我在床上趴着看书,让我放飞的心情锦上添花。
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卧室的门,我问:
“谁?”
滋芽说:
“姑娘是我,房东太太要见你。你出来看看房东是谁?”
我合上书,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下了楼。只见一个身穿米黄色的少妇,她蜷曲着头发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在玩弄。我很大方地走过去伸出手说:
“房东太太您好!”
她抬起头,我立时大吃一惊,原来是淳妤。
我问:
“你就是房东吗?”
她说:
“是!很新鲜对不?”
我回答:
“是新鲜,这是你真正的家吗?”
她说:
“这个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这儿很安全,又有会做日餐的女孩子吉子。”
我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坦然自若的样子,感到心寒。我问:
“你究竟这样阴魂不散地缠绕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显然不太高兴,冷着脸说:
“我让你给我尽快杀死一点红,不然你们霞飞夜总会的姑娘们一个也别想活。”
我也用充满哀怨的语气责问她:
“淳妤,难道你们日本女人都这样狠毒?你为什么非要杀一点红不可?她真的和你仇深似海吗?”
她冷冷地一笑,说:
“这也用你这样大惊小怪吗?告诉你我杀她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我曾经是个舞女,而一点红也是舞女,作为舞女所有的男人都是我们的主顾,所有的舞女就是我们的敌人。”
我真的笑了,说:
“淳妤,你真是一个天才,你说的也真是个笑话。”
她哈哈大笑着说:
“将来你也会变成一个天才的,我要让一点红成为你天才之路上的第一个成熟的点缀。”
我们都沉默着。她的笑声熔化在米黄色的空气里,变成了超凡脱俗的恬静。我的心境沉静得透彻,无波无澜。我明白我永远摆脱不了淳妤的纠缠,我仰起头向四周望望,屋顶一副刺目的图案破坏了我的心境,扰乱了米黄色的恬静,我忍不住问:
“屋顶是你们日本国黑色的太阳旗吗?”
她欣喜地点着头说:
“是我大日本国的国旗,它光芒万丈,像太阳一样永远普照着整个世界,我爱它!”
我感到心口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我快窒息在她的面前。我问:
“你是不是以后还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她说:
“是,我们以前是主仆,接着是敌人。现在不仅是邻居而且还是情敌,我告诉你,我也一直爱着野原一郎。”
我说:
“我不爱他,我也不是你杀人的工具,希望我们各行其便。”
她忽然有些激动了,大声说:
“不,你已经爱上了他!高根生给你的爱是假的,你一直生活在自欺欺人的日子里。”
我因为被她点中了我的要害之处,一时也寻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回她。半天,我用另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和淳妤说:
“我很奇怪,怎么在我多次和野原君的会面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曾经交往过的事情,和你们在日本的往事。”
淳妤长叹一口气说:
“也许是不方便,或者是不愿意提起吧。”
我关切这个影子能不能甩掉,便单刀直入:
“你要陪伴我一直住下去吗?”
她说:
“自然。假如你不杀一点红我将要永远陪伴你下去,一直到底。”
我问:
“我们和以前的关系一样吗?”
她说:
“姑娘就是副姑娘的架子,都做了阶下囚了,还要我像以前一样伺候你?”
我说:
“我难道只有杀了一点红,我才能获得自由吗?”
她愤然地回答:
“不杀她也可以,那你必须去死,要不高根生一伙是不会再露面的。”
淳妤走了。她也许离开了公寓,也许回了阁楼。我简单地换了一套旗袍拿了一把折扇,打算去霞飞夜总会安排一下。可是当我带着滋芽要走出公寓的时候,几个穿便衣的宪兵挡住了我的路,很礼貌地说:
“姑娘,对不起,外面很乱,我们得为姑娘的安全考虑,请姑娘回去吧。”
我折了回来。我没有狡辩,我不明白,怎么偏偏我租的是淳妤的公寓?细想,这又没有什么蹊跷的,他们的用意全都在我的身上,我是插翅难逃。
我上了楼。脑子里全是关于淳妤的疑团,滋芽在我的身边默不作声地站着,有一种寂寥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感到疲倦渗到了自己的骨头里。我明白,我以后应该怎样再和淳妤很友好地度过这段时间。
我走到窗口,打开窗户。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和盛开的鲜花,空阔的街道和往复的日本汽车。只有少数的冬青树失去了生命,街面上基本没有行人,被日光照射着,发出惨白的光,冷漠得可怕。远处日军在演习,隆隆的炮火在污浊的空气中疯狂地翻滚着,远方放任的烟雾在蓝天中飘零。门口的便衣宪兵,手里拿着报纸假装看着。我走到衣镜前看着凄楚的自己,几年以前,我还是一张洁白的纸,可是几年过后我的身心沾满了尘埃。我异常地思念我的山林,不管它是文明的,还是的落后的。
世事多变与生命的飘零。八月的梅城还是骄阳似火,可不知是那一种情绪主宰着我。我有些冷,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我思念的高根生现在身居何处,他也许正寄居某个角落,也同样思念着我。
以前我是多么需要孤独,可是现在却害怕孤独。人就是个复杂的动物,总是喜欢错位生活,得到时随便挥霍,失去又苦苦追寻。此刻,我失去自由才明白,我是多么的孤独。难道我应当感到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可贵?让青春在肮脏的市场上出卖,继续让自己在醉酒一般的生活里消耗,永远不要看到残酷的现实与冷漠的人情,我为什么不以年轻的生命去奢侈地挥洒,长江后浪推前浪,明天,后天,再后来的日子,我就成为一团死肉,这样的人生轨迹大可怕了。那与行尸走肉决无二样。我决不能为自己设定这样的人生!我开始佩服淳妤,她是在为她那个加害邻国的祖国出力,甚至变得那么冷酷、残忍,一时连人性也不复存在。那么,我为我的国家还能做些什么呢?时间在我富有正义感的想象中滚动,我现在太需要自由了,就像蝌蚪没有成为青蛙时,需要水一样。
淳妤每天回来得都很晚。她每天出去时都要过来和我打招呼,而且她每天都说霞飞夜总会的事情,和一点红、紫媚等姑娘们的事。她还告诉我说姑娘们问到我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