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密集的枪声,我知道埋伏在森林深处的姐妹听到枪声也和被栓柱请来的狂徒交了手。
栓柱狗急跳墙,连忙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大小姐,开枪的关键时候,小雀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枪,栓柱如一条死狗一样爬在地上,手枪扔出老远,众姐妹和几个忠诚的管事把栓柱捆了起来。森林中枪声渐渐消失了,不一会儿,月季、茯苓等几位姐妹跑上楼来禀报大小姐说:
“山林中背枪的陌生男人全部被俘虏,已经捆了带来了。”
大小姐看着我,我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掉下来,可能是被初次战斗的成功与喜悦给烤干了,我冲她点了点头说:
“按我们的计划执行。”
大小姐对爬到桌子底下的管事们说:
“爬出来吧,真是白天烧香、夜里钻窗。今天你们的真面目在我的面前可暴露无遗了。”
几个管事的哆嗦着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大小姐用一种高傲的目光看着他们。他们的心里想着兴许有挽回的余地,但不知道怎么寻找挽回的办法。大小姐自信地说:
“把马栓柱等人押到崖底的水牢,严格看守,听候处置。山林各处管事的全换成姑娘,以前有功劳的管事封赏告老,没有功劳或起反心的一律搁置查办。白鹤你带人来管理黑麂子山的夜班,红鱼你带人来管理整个山林药材的收集、盘点、出售等事,汐儿你带人来管理各条进山的要道、金枝你来做山林的大总管,小雀你做山林的内务总管……”
叶 儿
对于日军军火库的爆炸,我负有一定的责任。我好久不敢给野原一郎打电话,后来是他亲自上门来请我出去,我只好答应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很沉默,我不想说穿一个人无奈之下的过错。野原一郎老多了,声音变得有几分孱弱,也许他通过这次失利而受到了军法的处置。那么他的态度是否会改变?
我们在一家日本料理吃晚饭,他的穿戴依然那么讲究,举止还是那么绅士。我们要了几个西式特色菜,还要了一瓶红酒。我们默默无言地对饮着。是我先提及起那个尖锐的话题:
“野原君,炸军火库的案子有进展没有?”
他苦笑了一声说:
“查出来又能怎样?只能失去更多的朋友。”
我装做惊讶的样子问: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的朋友干得?”
野原一郎淡淡地说:
“我只想安静地生活一段时间,让小信他们去折腾吧,”他幽深地添了一句:“假如真的查出凶手,也许我永远就看不到一个美丽的天使了。”
我们又沉默了。他的话语让我们彼此有了些稍稍的平静。我觉得他有一种老人般的凝重,几日前脸上的轮廓已经在短时间内折毁了,双颊变得陶瓷般的苍白,眼睛也暗淡无光,生命的源泉在他身上正在枯竭。看着他消瘦不堪的样子,我的心里很酸。
分别的时候我坐了一辆封闭马车,他站在汽车前和我摆手,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几乎跑遍了整个中国,你是第一个让我牵挂的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由于这一庄秘密案件的牵连,本该锒铛入狱的,而他把所有的自由又归还了我。此前我花了他许多钱,可是他却坦然地接受着我给他带来的全部灾难。这件事情的发生后,奄奄一息的他依然忙碌着,他以奇迹般的精力料理着军部的事务,将一切安排得很妥当。
根生再也没有出现,他的心计让我猜得很透,我只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我忘不了他,更忘不了他抱我的情景。每当我想到他,我的心里很痛、很痛。我想忘了他,让我们的过去如烟雾一样消失在六合之内。可是我没法忘记他,他的影子如一个不散的阴魂时时在缠绕着我。我的挑灯之日即将来临,可是我多么希望我的初夜献给他高根生呀!难道他就真的没有感觉到,他是可以代替我的生命吗?
俩人不见面了,互相的关心就少了。对于根生的情感我一直在怀疑,渐渐地我对他的期望少了,痛苦就减少一份了。
我和野原一郎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再也没有提起关于炸军火库的事。我们的生活依旧,交际依旧。所不同的就是我还参加了各项交际活动,在许多场合之中我成了他的秘书。又在许多场合之中,他成了我的护花使者。不过在更多的场合中我依然是他的舞伴。
野原让我认识了几个日本的巨商,太藤和小田,他们都是贩卖军火的冒险者。野原一郎叫我假装着和他们合股经商,又让这俩个巨商一同为我捧场,我在梅城内很快艳名远扬。
后来为商务上的便利,由这几位富商又宴请了许多日本军官,也为我捧场。但是根生永远躲在幕后,他也*白我现在的境遇,他说不定还赞扬我的交际能力呢。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或重新指派我新的差事。
在社会上,我虽然只是一个未出道的*,可我已经用另一种手段发了点小财,并且以上流人物的姿态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我似乎是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般没有头脑的交际花。也许高根生怀疑我与日寇走得太近。日后怕是越走越近,就连我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以后离不开日本人了。
在这种假戏假演的生活里,我常常提醒着我自己。
一日饭后回到日军寓所,我们脱去大衣,野原一郎靠在我的身边和我说:
“冰,你完全变了,能做婵娟阁的新主人了。”
我用拳头擂了他一下说:
“我什么时候要做婵娟阁的女主人了?我可不是这山望见那山高,肚饱眼不饱的贪婪鬼。现在我很满足。”
他笑着把我搂在怀中咯吱着,我也疯子似的大笑着。
清静下来后,野原调侃地说:
“我是这里日军的头儿,你是这里*的头儿,我们就门当户对了,你要我的肝花,我要你的肠肚,也算公平交易了。”
我滚在他的怀里又踢又打地说:
“你现在就来取走我的肠肚吧,我早就不想在这个繁杂的世界上活着了。”
他突然搂紧我很认真地说:
“你不要离开我,我是爱你的,但我不想占有你。你就是我手中的一朵樱花,我不忍心摧残你。等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也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彼此的眼睛中含满泪水,忧伤到了极点。这样的对白以后最好是少继续下去。
也许是怕对方伤心,也许是怕对方怀疑。我们继续过着知己一样的生活。
他什么事都不太背着我,我的事也尽可能地找他帮忙。就说金枝来要做的事情,我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他却仍然大着胆子给我操办得天衣无缝。我由衷地感激他,可是我觉得我们的心,则越来越远。
我的挑灯日很快就来临了,真是逃出黑店,又上贼船,我无法面对这个安国的桂老板。野原一郎和高根生谁来阻止这场挑灯的喜事?这辈子谁值得我以身相许?我是个女人,女人嫁给爱她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生是我最爱的男人,可他是天边月,镜内花。野原一郎是最爱我的男人,可他是我们民族的罪人。我是无奈的,只好听天由命了。
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出去了,如一个待阁出嫁的大家闺秀一样,等待着新婚的到来。野原一郎每天会派一个宪兵给我送一大捧百合。怒放的百合让我对野原一郎充满感激之情,也让我开始恨起了高根生的无情。
我的新房设在楼下的三个房间,那里装饰得十分豪华,有放满我喜欢看的书与书架、有钢琴、有鲜花、有画架、有红木家具。我坐在靠椅上,来回晃动着。
我特别希望得到高根生的一丝消息。我明白我永远把高根生放在我的心口上了,我解除不了自己的痛苦。周围是一片可怕的寂静。
我在靠椅里醒了。朦胧中听到滋芽拉百叶窗帘的声音,接着淳妤端着水进来,让我梳洗。她们不敢看我的泪眼,也不敢发出一声叹息,好像我这个人是多么值得同情似的。我望着她们,我明白自己是多么的颓废不堪。我们都相对无言,冰姬坊空荡荡的,但是对我来说充满了美好的回忆。
黑夜又来临了。明日就是我*的日子,蝉妈来看了我几次,用婉转的话语规劝了我很久。
她喝骂着滋芽和老妈子们,说:
“假如这个人有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别想好活。”
老妈子们守在我的身边,我好像一个判了极刑的囚徒。
香炉的星星香火,如一个大火炉一样将冰姬坊的各个角落烤热。挂钟已经指向子夜。我无法入睡。蜡烛一根接一根燃尽,微弱的烛光。假如没有香炉中的香火,我和几个老妈子几乎就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努力地维持着,不肯熄灭。我不久就永远地离开这套房子,这儿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思念和绵绵不断的悔恨。
天亮了,我不知道这天空为什么是灰麻麻的,显得很低。不是有一句话说天不言而自高,地不言而自低吗?为何我今日看到的天空却是如此的低暗。
淳妤端着一盆水进来了。老妈子们终于解脱了忍辱负重的责任。我被滋芽扶着直立地坐了起来。
淳妤的眼泪静静地流淌着,她和我说:
“姑娘,这是我最后一次伺候你了,以后只有滋芽丫头来给你梳洗了。你对我的好我会记一辈子的。”
我默默无语,任凭她们随便折腾着。爱美之心已彻底消失,我希望以一个衣冠不整的邋遢样子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开始洗脸,水的香味使我感到一阵神情晃荡。婵娟阁的大厅内无数支唢呐在吹奏,我的心如乌云遮日一般灰暗。
我被滋芽搀扶着来到大厅。我的新郎奇迹般地出现了,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胸前戴着一团红绸大花。他的身后簇拥着许多伙计。来贺喜的人拥挤着,我的双眼在人群中寻觅着,可是我的寻觅是徒劳的,除了让我更加失望,没有别的收获。
梅城的整整一条街挂满了红灯,红灯上用描金写着“冰姬”两个字。蝉妈今天也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裳,不过沧桑的岁月在她的脸面上留下了纵横的皱纹,就如她红色裙子的皱褶一样多。从她苍白的面容上可以看出她极有耐心,也有几分得意。掩饰不住的是生意人特有的贪婪。
炮仗在炸响、唢呐在高吼、金银在闪烁、歌伎在欢舞、我的心在滴血。尽管是妓院,也还遵奉着古式拜天地的传统。我新郎的笑容里闪烁着无尽的得意。他不惜挥金如土将我这个陌生的女子包揽下来,做为野食并且长久地霸占。我从他的脸庞和一举一动中找出他素日胡作非为的证据和痕迹。
喧嚣的婚庆,吵嚷的人群,令人眼花缭乱的鲜花和钻石……可快乐如雾一样虚无,我此刻拥有的只是抑郁和沉默,痛苦深深地压在心底。
我向蝉妈双膝下跪,作为离别礼。蝉妈双手扶起我,流着泪拿出一个包袱说:
“冰姬,今后你就依靠别人过日子去了,寄人篱下,永远熬不出头,不像现在这样舒服地过日子了。这里有一对虾须银镯子,算是你我这一年来共患难的酬劳。可惜礼物太轻,嫁妆也很少,这和你高傲的气质是很不相配的,可是你应该理解妈妈的难处。养女一大伙,都得公平对待不是。”
我接过包袱,眼泪扑簌簌落在上面。这个时候我不想说任何感激或怨恨的话,将来的日子是好是歹由我自己来承担吧。
正在我要与我的新郎入洞房的时候,一队日本宪兵冲了进来。他们手里都持着枪,凶狠地哇哇大叫着:
“八嘎,谁的都不能动,谁动死拉、死拉的有!”
叭、叭、叭,有人拍着手走了进来。大家遁声望去,只见小信次郎大踏步地从外边走了进来,他的斗篷在骤然间紧张起来的气氛中飞扬着。他的长筒皮鞋嘎嘎地踩着地板,骄傲而威武。他大声和蝉妈说:
“听说你们冰姬姑娘今天成亲,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喝一杯喜酒呀。吆唏——谁是新郎让我的看看,是什么人模狗样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蝉妈突然抱住小信次郎的腰大声呼喊:
“桂老板,你快跑,小日本今天要杀你了。”
桂老板转身便跑,红花与绸带拌了他一跤,慌乱地爬起来又跑。小信次郎对着他的后背连开了几枪,桂老板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血哗哗地从枪眼流了下来。姑娘们尖着声音没命地大叫着,贺喜的客人也纷纷逃窜。小信次郎狠狠地对蝉妈说:
“你这个臭婊子,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你今天还想活吗?”
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