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妃仔细端详一番,觉得各有所长,却不够完美,总是配不上自家宝贝侄女的。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浓密纤长的双睫低垂下来,遮住眼底神色。
沈家是盛京有名的望族,将门世家。只是沙场无眼,渐渐人丁凋零,如今嫡出血脉只剩下已经过世的安亲王之女沈云舒,以及三皇子妃沈菁华。
一代名门,渐渐衰败,像随时可能倾倒的大厦,全靠三皇子妃一人苦苦支撑。家族荣耀,是每个后代子弟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辛苦,可她必须坚持下去,努力做好这个三皇子妃,以尊荣之位庇护家族门楣。
身份贵重,却没有自由,没有夫君的宠爱,这是身为一个女子最大的悲哀。她的一生已经注定,尊荣无限,亦是悲苦无尽。但是云儿不同,她还有机会,在这世间的好男儿里,挑一位与她白头偕老。
既然这些世家公子不够好,比他们更优秀的就只剩下皇子们了。尽管如此,三皇子妃心里却并不希望云儿嫁入皇室。
皇家男子多无情,他们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拥有最多最好的东西,因此不懂得珍惜,更不懂得如何去爱,这样的男人,如何能带给云儿幸福。
下首的沈云舒似是察觉了三皇子妃复杂的目光,微微抬起头来,颈间划出优美的弧线。面如白玉,一双明眸乌黑透亮,眼中含笑。耳畔玉坠轻轻摇晃,洒下一片潋滟的光。
世事多变,阴差阳错间,谁拂袖翻覆了天下,谁又能抱得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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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人看吗,感觉好孤独==
☆、第四章 华丽樊笼
京中权贵的宴会,不外乎是各家贵女献上才艺,相互比较一番,若能拔得头筹,自然声名远扬。在座的都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之技自然不在话下。
当下暗香浮动,琴音绕梁,间或长袖飞舞,身姿婀娜轻盈,旋转间于裙摆盛放妍丽的花。
美人拂袖款款,一颦一笑间都是风情,只是这莺歌燕舞看多了,不免觉得乏味——都是唱歌献舞,还能整出什么新意来不成?
正当众人神色倦怠之时,琴音乍起。低沉浑厚,似有金戈铁马踏月而来,兵戈杀伐之气荡气回肠,经久不息。
沈云舒朝场中一望,只觉满目耀眼红光。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端坐于一架古琴前,绯色长裙拖地三尺有余,袖摆宽大,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缓缓拨弄琴弦,正是先前正厅中那位静坐在一边的绯裙少女。
曲至高潮,琴音越发澎湃激昂,众人目光沉迷,呼吸急促,不自觉屏息倾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符。
倏然,一声铮鸣,琴音骤歇。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掌声轰鸣不息。
一曲终了,那女子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
如果说沈云舒静谧清幽的青莲,韶华公主是优雅澄净的粉樱,那眼前这位女子就是明艳妩媚的牡丹。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勾勒出凌厉亦艳丽的弧度,唇色嫣红,映着莹白的玉肤,笼着绯红的华服,有一种浓墨重彩的瑰丽。
韶华见沈云舒一直看着那女子,轻声在她耳边说道,“那是老国公的孙女,蒋清苒。她在京中名气很大呢,不单是因为容貌出众,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火爆性子,惹得她不高兴了便会出手打人,因此虽然及笄两年了,却始终没人敢上门提亲。”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蒋清苒却霍然转头,朝她们这个方向望来,目光灼灼。韶华暗中议论被人当面捉住,一时有些窘迫,忙错开目光。蒋清苒见韶华不肯与她对视,挑高了眉,盯住旁边的沈云舒。
老国公年轻的时候随先帝征战天下,一生戎马倥偬,虽然年岁大了,渐渐隐退,可威名犹在,说起来也是元老级的人物了。眼前这位蒋清苒,年岁不大,却是气息悠长,一双凤目更是摄人心魄,凌厉异常,想来是自幼受老国公教导,染上了些许肃杀之气。
蒋清苒目光凌厉,京中很少有女子能与她对视,然而沈云舒面对她的目光,却是神色自若,甚至微微笑了起来,向她点头致意,算是见礼。
蒋清苒有些惊讶,她端看沈云舒气质温婉沉静,和寻常的大家闺秀没什么差别,只是身份高贵了一些,但此刻见她毫不畏惧的神色,不免觉得惊讶,惊讶过后却是欣赏,她欣赏这样性格坚强的女子。因为欣赏,所以蒋清苒点头回礼,旋即转身回到座位。
点头、转身、坐下,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沈云舒心中思忖,这是一个心志坚定的女子,也很有趣。
韶华见蒋清苒不再注意她,拍了拍心口,长出一口气,“真是个怪人,眼神好凶,难怪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沈云舒听了这话,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韶华额间的樱花,微微一笑,语气轻缓,“蒋清苒虽然名声不好,却只是因为个性太过强硬。这样的人,为人直爽,不会在背后使绊子,恰恰最适合做朋友。”
韶华撅起嘴,心中不赞同,面上也全是不以为然,“她向来眼高于顶,对人凶巴巴的,哪里会和别人交往。”
沈云舒见韶华坚持己见,摇摇头,不再开口。
韶华是南轩最受宠的公主,自幼锦衣玉食,未曾受过一丝挫折,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堂堂一国公主,谁敢违逆她的话?偏偏蒋清苒不在乎,更不愿意讨好公主,韶华当然不喜欢她。只是生在皇家,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场中陆续又有人表演,韶华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早已忘记了适才的不愉快。这样全无忧虑的性子,其实很让人羡慕。只有一生顺遂、平安喜乐的人,才会是这样的随心所欲。说来简单,却是多少人一生最大的奢望。
看了半晌,没什么出色的,韶华觉得无趣,目光掠过对面男宾席丰神俊朗的世家公子,眼珠一转,拉着沈云舒的衣袖,谈起了自己的哥哥们。“三皇兄长得好看,而且很温柔,从来不发火。”
三皇子赫连睿虽然不是皇后亲生,但自小由皇后养大,自然与韶华公主感情深厚。世人都道三皇子温和有礼,是难得亲厚的皇子,显然韶华也这样认为。
沈云舒想起那人亲和的笑容,心里却涌上一层寒意。冰雪初融的时候,人们都只看见河面上解冻的雪水,却无人瞧见河水深处凝结不化的寒冰。世人多愚昧,看不透人心深浅,因此才多悲苦。
韶华没注意到沈云舒的沉思,自顾自谈论着其他的皇子,“四皇兄喜欢读书,整天呆在书房,也不觉得烦闷,我不太喜欢四皇兄,他总是很严肃,从来不和我玩。八皇兄长得最好看,可是父皇不喜欢他,说他迷恋美色。可我很喜欢八皇兄,每次不管去什么地方,他总会给我带些礼物。”
韶华说得眉飞色舞,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如适才轻快,似乎有些害怕,“其实,我最怕的人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后,是七皇兄,他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
沈云舒一直默默听着韶华的叙述,在心中与南轩皇子一一对应。南轩皇室中,成年的皇子一共有四位,分别是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三皇子温和,四皇子沉稳,七皇子肃杀,八皇子风流。四位皇子性格各异,但不可否认,他们都很优秀,是整个南轩帝国最优秀的男子。
韶华说完这些,眨眨眼睛,仔细看着沈云舒,发现她神情自若,似乎对她说的话不感兴趣,于是有些懊恼。在她看来,她的哥哥们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她很喜欢沈云舒,觉得她配得上她尊贵无比的哥哥们。三皇兄已经娶妻,剩下的四皇兄、七皇兄和八皇兄却还未成亲,她心里更喜欢八皇兄,所以便想着让沈云舒嫁给八皇兄。
“我八皇兄真的长得很好看,而且他很聪明,虽然喜欢美人,但他并没有纳正妃,我觉得他很好。”韶华虽然有些不解,为什么沈云舒会无动于衷,但她很自信,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优秀的哥哥们。
沈云舒明白韶华的想法,但她不赞同,于是她摇头,“公主,我知道你的皇兄们很优秀,可我并不喜欢他们。”她称呼韶华为公主,表示她态度很认真。
韶华哑然,她有些生气,更多的是迷惑,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她的哥哥们。这种迷惑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冷了下来,直到宴会结束,韶华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她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夜宴结束,沈云舒目送韶华坐上皇家马车离开,转身也上了马车。马车行至转角处,沈云舒挑开车帘,回望三皇子府。
月光下,皇子府冷硬的外墙照出重重黑影,像一头狰狞的凶兽,欲择人而噬。
沈云舒盯着那影子,眼底晦暗不明,她想起三皇子府内的姑姑,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厌恶。
皇天贵胄,看似风光,真正走进这座皇城,才知道这只是一个华丽的樊笼,困住了一生,埋葬了信仰,只能沦落在黑暗深处,苦苦挣扎痛哭。
如果没有情意,即使再尊贵,也不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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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上貌美少女几只,诸位看官中意否?
☆、第五章 且争一争
马车平稳前行,穿过大半个京城,行至一座老宅,终于缓缓停下。
那的确是一座老宅,从开国皇帝那一代始建,历经春秋,到如今已经有几百年。朝代变更,换了一轮又一轮主人。到这一代,属于南轩望门,薛家。
此刻明月高悬,薛府位置较为偏僻,四周空旷昏暗,唯独薛府灯火通明。黑夜里看去,温暖无比。
沈云舒由丫头扶着,进了府内,立刻有一位中年妇人上前行礼,“小姐,您回来了。”那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微微含笑,眼角荡开细碎的皱纹。
沈云舒也跟着笑起来,“玉秀姑姑。”随即轻轻扶起玉秀,向后院走去。
眼前这位正是沈云舒母亲薛慧歆的贴身婢女玉秀,母亲过世后,玉秀跟着沈云舒回到了薛府,却坚持不肯嫁人,只是日复一日照看小姐。
十四年光景,可以说,陪伴沈云舒最久的人就是玉秀了。所以在沈云舒心里,玉秀和普通婢女是不同的。
沈云舒一直向内走,走过游廊重重,走过庭院深深,玉秀和丫头跟在身后,一行人走进内院。沈云舒当先走进北院西侧书房,一进里屋便躬身行礼。
“祖父,云儿回来了。”
书房内陈设简单,只一张桌案、一架书柜用上好的楠木制成,刻着金边密纹。除此之外,就只有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墨画。屋内色调素净,多是淡淡的青白之色。空气中有种清幽的香气,带着微微的苦涩,却令人闻起来心情舒畅。
案前站着一位老人,说是老人,其实看起来并不如何老。虽然鬓发斑白,偏偏身姿挺拔,毫无佝偻之态。老人神色极为专注,似乎并未听见沈云舒的话。手中羊毫笔不疾不徐,起承转合之间落于纸上。
这位老人家正是沈云舒的外祖父,当朝太傅,薛明德。说起这位薛太傅,着实是个有名的人物。此人身为帝师,身居高位,按理说应该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奈何薛太傅为人太过古板固执,实在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因此鲜少有人与之亲近。
半晌,薛太傅放下笔,吹干墨迹,方开口说道,“回来了。今日在三皇子府如何?”神色严肃,语气也算不上温和,似乎只是例行公事般问上一句。
沈云舒却答得轻柔,“和姑姑叙了会话,席间遇到韶华公主,谈论了几句。”
薛太傅点点头,似是不经意般,又问道,“宴会上可曾遇到什么感兴趣的人?”
这话问得隐晦,但薛太傅确信沈云舒能够听懂——所谓感兴趣,是建立在看入眼的基础上,这话是在问她在宴会上有没有中意的人。
沈云舒规规矩矩地答,“老国公家的孙女蒋清苒是个很有趣的人。”
薛太傅一听,顿时拧着眉头,瞪起眼睛,长长的胡子微微翘起,显然对沈云舒不合作的态度很不满意。
孩子大了,眼看就要及笄,作为外祖父,薛太傅自然希望外孙女能觅得如意郎君,即便不能百般恩爱,至少也要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万万不能再像女儿一样,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外人都道薛太傅是个怪老头,然而在沈云舒看来,外祖父虽然严肃了一些,脾气古怪了一些,却是个很可爱的人,这故作生气的样子,对她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于是她也睁大了眼睛,歪着头看着薛太傅,微笑不语。
于是薛太傅胡子翘得更厉害了,真真是吹胡子瞪眼。然而,要对疼爱的外孙女发火是不可能的。薛太傅为人古板严苛,即便是对自己的儿子也不曾宽和一分,唯独对独女疼爱有加,如今女儿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薛太傅自然是百般呵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