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初秋,晚风渐渐凉了,吹在身上,隐隐有些寒意,可想而知,身在天牢里的沈云舒该是如何清冷刺骨。只是想想,便觉得心中一疼,似是心脏被人捏住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赫连肃摸着心口,站在夜色里,目光深沉如水——那女人在牢中受苦,他却只能默默看着,这种感觉,实在很不好。
他缓缓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狠狠一划,眼底泛起寒光。
“不管你是谁,必杀之。”
------题外话------
啦啦啦,甜了几章,该有点小波折啦。今天到家了,好开心,终于可以好好码字了~(≧▽≦)/~
☆、第二十九章 元蕙之死
很快,三天过去了。
咔一声轻响,牢门缓缓打开。沈云舒背对着门,没有转身——每日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有狱卒进来送饭,她已经很是习惯了。
然而今日,那人却一步步走向她,深沉灼热的目光盯在她身上。沈云舒察觉到那目光,心中一颤,霍然转身,正撞进那人的眼底。
三日的牢狱生活,虽然受到了特殊照顾,然而此刻沈云舒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影,身上还沾染着潮湿的霉气,实在是有些狼狈。然而赫连肃的目光,却比往日更加灼热,似乎要将她看得燃烧起来。
良久,赫连肃伸出手,声音低沉,似有兵戈铮然长鸣。
“我来接你。”
从前只觉得这声音森冷无比,如今再听来,却似温流一般涌进她心底。谋害皇嗣,其实是很大的罪名,赫连肃能在短短三日内为她洗清罪名,想来费了不少心思。赫连肃,我该如何感谢你。
虽然只有三日,然而身陷牢狱,任人囚禁掌控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甚至有些屈辱,这一生,她绝不要再像这般任人宰割。
沈云舒看着面前因为练武而布满茧的大手,缓缓微笑,第一次没有拒绝,而是将手放在他掌心,二人肩并肩,走出牢狱。
日光很好,照进沈云舒许久未见光的眼里有些刺目,她微微眯起双眼,呼吸着清新、温暖的空气,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如此贪婪地感受着明媚日光。
这一刻,她从阴暗湿冷的牢笼里脱身,再次站在日光下,忽然间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心里萌发,让她的心变得坚韧。这一刻,她如获新生。
来吧,洗干净你的头颅,待我举起屠刀,便要你血溅三尺。
——
翌日,沈云舒再次走进含光殿,但这一次,不是作为被审的一方,而是端坐在一边,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元蕙公主。
这三日,不仅是赫连肃在查,三皇子的属下也在查,包括薛府、皇后以及皇帝,都在查。这么多高权者同时出手,即使再手段滔天,也躲不过天家威严。
查出的结果很意外,也并不十分意外。主使是元蕙公主,这点沈云舒心中早有预料,南轩又有权又和她结仇的人并不多,元蕙公主刚好是最狠毒的一个,这一点在那把匕首上的毒就已经有所体现。
但让沈云舒惊讶的是,早在行宫避暑时,元蕙公主就已经下手了。每日在四皇子的饮食和衣饰中下一点药,时间一久,便让四皇子虚弱无比,只等最后那轻轻一击,无论谁摊上,都能拉下一个人来。只是沈云舒倒霉,正好是她做了最后那一根稻草。
原本元蕙公主的目标并不是四皇子,然而沈云舒身边有用毒的高手,让她难以下手,三皇子远在东泽,七皇子又防范甚严,便只好选了四皇子。
其实这很冒险,稍不留神便会引火上身,然而八皇子不能人道,眼看没了继位的可能,那她便永远不能做皇后。元蕙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她不甘,便只好放手一搏。
沈云舒心中一叹,四皇子虽然不算出众,但待人最是真诚,沈云舒对他印象很好,如今却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南轩皇室的斗争,终于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用滚烫的鲜血,燃起了硝烟。
元蕙公主亲口承认,真相大白。一直端坐在一旁的淑妃忽然冲过去,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打得她脸一歪,顷刻间便有血从嘴边流出来。
平日里清冷的淑妃已经不见了,此刻她只是一个骤然丧子的母亲。她拼命踢打着元蕙公主,元蕙公主尖叫不已,脸上已是血迹斑斑。
半晌,皇帝低声喝道,“够了!”
淑妃手中一顿,缓缓伏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凄厉的哭声在大殿中回荡,闻者心伤。
皇帝脸色铁青,他虽不是慈父,但四皇子平日里孝顺有加,也让他有几分父爱,如今骤然失子,他心中悲痛难言。他微微闭目,“八皇子妃谋害皇子,罪无可恕,打入天牢,即日赐死。”
元蕙公主被人压着,路过沈云舒身前,目中露出深深的恨意,她大声喊道,“沈云舒,你不要得意,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云舒微微一笑,眉眼平静温和,眼底似有流光飞泻,含笑不语。
赫连肃却没她这么好的脾性,冷冷一笑,看向压住元蕙公主的太监,那人收到眼风,立刻抬手捏在元蕙公主的下颌,狠狠一拉,便让她惨叫着说不出话来。
大殿里恢复了平静,只有淑妃低低的哭声仍在回荡。
皇帝望着沈云舒,沉声说道,“华安,你误伤皇子,念在无心之过,罚你禁闭三月,无召不得出府。”
沈云舒心中一松,谋害皇嗣与误伤皇子相差甚远,皇帝此言隐隐是偏向于她,只是禁闭三月,实在是很轻的惩罚,于是她缓缓拜倒答,“是。”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沈云舒看着被人扶走的淑妃,心中叹息,身为皇妃,荣华与风险其实是一体的,稍不留神,便会跌入深渊。
皇后也在看着淑妃,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一日,大皇子在她怀中夭折,她也像这样,悲痛不能自已。然而,这就是皇室中人的悲哀,一旦踏进这座牢笼,便生死不由己。唯一不同的是,她是皇后,总比其他人多了些自保的能力。
皇后缓缓离开,沈云舒一转身,便看见三皇子站在远处,不知看了她多久。三皇子和她同入牢狱,然而今日在大殿上,他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不能亲手将元蕙公主扳倒,心中有些不喜,但他城府颇深,面色丝毫不变,仍旧笑意温和。
沈云舒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此刻日光正好,天空一晴如洗,然而此恨绵长,必将血染尘埃。
——
天牢中,沈云舒再一次进入这里,来看她昔日的对手,如今的囚徒。作为杀人犯,元蕙公主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在含光殿被淑妃打得浑身是伤,此刻又沾满了泥污,静静躺在地上,像一具死尸一样,毫无生气。
牢门打开,咔一声轻响,元蕙公主缓缓抬头。沈云舒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昨日还是我做这阶下囚,今日就换你躺在这里,可见,世事弄人。你说是不是,公主?”
同是公主,此刻两人一个衣抉飘飘,眉目如画,一个满身污秽,面目全非。凑在一起,便是流云和尘泥的区别。
元蕙公主被这一幕狠狠刺激,顿时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竟扑身而起,张开嘴便要咬在沈云舒身上。忽然眼前一黑,然后胸腹一疼,她已经远远飞了出去。
赫连肃皱眉,看着自己鞋上沾染的泥污,目光森冷,紧紧盯住哀嚎不已的元蕙公主,眼中杀气弥漫。
沈云舒站在他身后,看着元蕙公主挣扎着在地上蠕动,眼前闪过四皇子有些严肃,但却真诚的脸,心里忽然便涌起杀意——这个女人,为了荣华富贵,便可以肆意杀害无辜的人,真的该死。
元蕙虽身为一国公主,然而罪大恶极,皇帝已下令赐死,并默许他们来到天牢,便是允许沈云舒报仇,想来皇帝也恨毒了这个杀害他儿子的女人。这样想着,沈云舒的手便摸向腰间软剑,忽然手中一顿,赫连肃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正沉沉望着她,“我来。”
话音一落,眼前忽有白光起,似惊鸿般,闪过瑰丽的华光。
光散,元蕙公主已然断气。胸腹间划出一道深长又狰狞的伤口,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瞬间便到了沈云舒脚下,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云舒瞳孔一缩,看着元蕙公主脸上惊恐痛苦的表情,忽然心中悲凉。高权者,嬉笑间便可杀人,然而于沈云舒,却是第一次直面这惨淡的一幕。
生,不可选择。死,亦没有选择的资格。何其悲哀。
------题外话------
啦啦啦,我手下虐死的第一个渣女,接下来磨刀霍霍,杀谁好呢?
☆、第三十章 情意落定
马车里,沈云舒有些沉默。
牢狱中那一幕,终于让她直接看到了皇室血腥斗争的真面目——狭路相逢,人人拔刀相向,生死存亡的一刻,没有人会手软。不是你长刀插入敌人的心肺,便是敌人让你血流成河。
王者,从来都是踏着层层白骨,才得加冕。
在这一点上,赫连肃从来都是成功者。手起,刀落,顷刻间夺走生命。
在那一刻,鲜红的血溅在赫连肃的黑色长袍上,染上一层触目惊心的暗红。看着他脸上沉静的神情和眼里残酷的冷光,沈云舒才终于认识到,这才是真正的赫连肃,那个被整个南轩誉为传奇,也深深惧怕着的男人。
和这样的男人走在一起,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意志力。
薛府到了,沈云舒下了马车,赫连肃站在她身前,目光沉沉看着她,“怕了?”
天牢那一幕,本不必那么血腥,但他偏偏把最惨烈的死亡摆在她面前,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这才是真正的我。面对这样的我,你怕吗?
沈云舒看着他灼热的目光,也在心中问自己,你怕吗?
从最初相见开始,这个男人一直冰冷、肃杀,从不掩饰自己的强势,就这样径直闯进她的生活,或许狠辣,或许残忍,但对于她,从未有过半分伤害。
相反,从夜间刺杀救她于匕首之下,到八皇子府助她逃过逼婚,再到将她救出牢狱,整整三次相救。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想来再没有不相干的人会为她,一次次奔走相救。
这个男人,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他的真心,摊开在沈云舒面前。或许他还不懂爱,但他已经懂得保护。
于是沈云舒缓缓微笑,轻声答,“我不怕。”
这明明是最朴实的话,却让赫连肃心中一动,竟露出几分笑意。从来不笑的人,微微一笑,似冰雪融化般,窥见那深处柔软的嫩芽,明媚又动人。
沈云舒被这难得一见的笑容打动,心中颤动不已,忽然眉头一皱,低声咳嗽起来。
薛府里,众人已经等了许久。
从三日前沈云舒突然入狱,薛太傅和薛家两位爷便一刻不停地奔走打点,狱中阴森湿冷,生怕她染病。昨日沈云舒平安回到府中,果然受了风寒,今日又硬撑着去殿中,实在让人担心。
到此刻,听到下人来报,沈云舒咳嗽不止,薛承礼终于忍不住上前,向赫连肃行了一礼,打断二人的谈话,“云儿染了风寒,不宜在风中久留,七皇子若有话要说,便请进府一叙。”
赫连肃皱眉,看着沈云舒微微苍白的脸,沉声说道,“既如此,便请薛公子带她回府,本王改日再上门拜访。”说完,深深看她一眼,便大步离开。
薛承礼将手中披风裹在沈云舒身上,微微环住她。因为寒冷,沈云舒忍不住将两只手和在一起,一只手蜷在另一只手中,似在牢中那样,小小的手放进他大大的掌心。
这样熟悉的一幕,让她心中一怔,思绪突然就不受控制,忽然想起赫连肃离去前看她的那一眼——看他刚才的表情,似乎还有话要说,是什么话呢?是她想的那样吗?若真的说出口,她会答应吗?
大概,会的吧。
——
此后,沈云舒便每日待在府里,安心养病。这场风寒来得很快,也很凶猛,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总也不见好。
赫连肃说了上门拜访,竟真的每隔几日便上门。对于他的心思,薛府众人都明白,虽然觉得他为人狠辣肃杀,但鉴于他多次相救于沈云舒,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看着他不要越矩便罢了。
虽然赫连肃上门频繁,但沈云舒病着不能起身,二人便只是隔着帘子说上几句话。赫连肃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赶紧好起来。”
每次听见他有些冰冷,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心疼的声音,沈云舒都会心中一颤——赶紧好起来,好起来之后要做什么呢?隐隐约约的,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让她脸颊发红,心跳加快,竟希望再多病些时日才好。
——
或许是病中多思的缘故,这一场病,果真拖了许久。直到三月禁闭期限将至,沈云舒才终于慢慢痊愈。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