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看到马三保为难的神色,忙点点头,将儿子交给云舒,转身就和马三保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武英殿大门,朱高炽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马三保也不再隐瞒,边说边跟上他的步伐:“郭将军抓到黄子澄和齐泰了,今天早上才押回来的。”
朱高炽原本走得极快,一听到那俩老家伙的名字,脚步却嘎然而止,害得后面的马三保直接一头就撞到他后背上。
“抓到他们了?”朱高炽一惊,想到历史上有名的壬午之难,不由得一身冷汗,“父皇是不是要将他们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马三保一怔:“你知道了?”
朱高炽倒吸口冷气,心说不是他知道了,而是早在N多年前就在历史书上看过了。只是那时候他只把朱棣当历史人物,还在心里骂过朱棣太血腥残忍。没想到,这事眼看就在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凌迟处死,那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刑法。据说要在人身上活活的剜上三千刀,才能让人咽气。这种刑法光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大热天的,他竟然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转身也不再管马三保还要说什么,拔腿就往御书房奔去。
到了御书房门口,看到外面的一众太监侍卫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很明显,他家皇帝老爹正龙颜大怒。
果然,还没走近,就听到朱棣的声音:“朕现在是皇帝,要杀个人还得向文武百官请示不成?”
接着是徐仪华的声音:“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黄子澄齐泰虽然罪该万死,但毕竟他们已经上了年纪。杀人不过头点地,皇上要杀他们可以,但也不需要用凌迟这样残酷的刑法。皇上刚刚登基,三年靖难之役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现在该做的是休养生息,笼络人心,如此残忍的对待建文朝的遗臣,恐怕会引起天下文人不满……”
“皇后!”
朱高炽在外面听到朱棣拍桌子的声音,想必徐仪华这番话肯定让他怒不可遏,忙推开门踏了进去。
朱棣和徐仪华正在对峙,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听到推门的声音,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朱棣见到是他,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朱高炽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朱棣仍然不悦,拉长着脸说了声“免礼”。
虽然徐仪华已经知道眼前的朱高炽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但心中还是难以接受他跟朱棣的关系。见他到来,也不再说什么,只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御书房。
她知道,这普天之下,能劝动朱棣的,只有朱高炽。
这个时候,她这个做娘的,竟然怎么看怎么多余。这是不是很可笑?
朱高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才把目光从外面移回到朱棣身上。可自己还没开口,朱棣就先出了声:“如果你也是来替黄子澄齐泰求情的,就可以滚回你的武英殿了。”
“父皇。”朱高炽哭笑不得,“儿臣可没说是来求情的。”
朱棣听到他这话,脸色总算好看了点儿:“那你来干嘛?”
朱高炽勾起唇角笑道:“当皇帝事儿可多,来帮帮你。”
朱棣挑挑眉,不客气的从御案上抓过一叠奏折丢给他:“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今天不把这些折子批完不准走。”
朱高炽一头黑线,打开粗略浏览了几封:“长江水患,西南干旱,安南兵变,北蒙动乱……等等,这是什么?十七叔要放弃兵权回大宁?啥意思?这才刚打下江山几天,就吵着嚷着要回去,朝廷还没稳固呢,他就想丢下咱们自个儿跑了?”
“这个朕已经批了,不准。”朱棣一把将朱权那封折子抽回来,拍到桌面上,“你看别的。”
朱高炽撇撇嘴,继续低头翻阅下面的奏折:“吏部上的折子……哎?吏部尚书还是潘邺?”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个潘邺可是潘安的父亲。
“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朱高炽忍住想抽人的冲动,“你现在是皇帝,怎么能自己的官员都记不住?”
“官员那么多,朕哪能每个都记住。”朱棣一脸无辜,“你以前领兵打仗,也不是每个兵士的名字都记得住。”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看重点。”朱棣指指折子,“他说什么了?”
朱高炽无奈,只得再次把目光放到折子上,随即皱起眉头:“潘邺说得没错,这的确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啊。”
“什么事那么急?”朱棣见他皱眉,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伸手将折子拿过来,低头看了看,又将折子丢了回来,“朕还以为北蒙杀过来了,这些小事也要来烦朕,吏部官员都是饭桶?”
“选举官员不是小事,吏部的人也不是饭桶。”朱高炽摇摇头,将他丢过来的折子叠好,“父皇,治国跟打江山不一样。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是马上打天下,却没有一个马上治天下的。要治天下,仅凭皇上一人之力,那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朝堂之上,才有了文武百官。咱们之前攻入皇城之时,建文朝的大臣逃走的自杀的加起来有四百多人,整个朝廷,官员少了一大半,只剩下小部分归附过来,成为了永乐朝的臣子。所以现在朝中的官位空缺十分严重,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如果不好好治理,不用等北蒙的铁骑冲进关,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瓦解崩塌。”
听他这么一说,朱棣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他要是知道当皇帝这么麻烦这么累,他打死不会干啊。这真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朕再下道旨把那些逃走的都抓回来?”
朱高炽额头再次挂上三根黑线:“抓回来之后呢?听话的就用,不听话的就杀?你刑部的大牢能关多少人?现在已经不是打天下的时候了,喊打喊杀对于这些文人是行不通的。对文臣也不能要求他们像武将那样军纪严明,违者军法处置。因为他们在乎的,不是自己的生命,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气节。当然,你也可以说他们冥顽不灵。但在他们看来,这种顽固是忠孝的表现。比如黄子澄和齐泰,我们认为他们是奸臣,但建文朝的人肯定都认为他们是忠臣。只是他们忠心的对象不是我们。他们只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我们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了他们,肯定会造成建文旧臣的不满,老百姓也会觉得心寒。更何况,历史的笔杆子终究是握在这些文人手……里……”
朱棣冷飕飕的目光射过来,让朱高炽说话的底气没来由的渐渐低了下去,最后那两个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声音。
看来想要引开他的注意力,以这样植入的方式劝说他打消诛灭黄齐家族的念头那是不太可能了。他甚至都能想象出朱棣勃然大怒将他直接轰出御书房的样子。
可当他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打算不等他轰,自己先转身离开火力范围,以图后举的时候,朱棣却没有如他想像中的发火,只是满脸不悦的警告道:“朕说了,如果你要替他们求情,现在就可以回武英殿了。”
朱高炽叹口气,将手中的折子放回桌面,转过头来才认真的问了一句:“父皇是真的非杀他们不可么?”
“你说呢?”朱棣看着他,“如果允炆不是听信他们的谗言,我们叔侄之间的关系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他不会执意削藩,也不会逼得你跳崖,朕不会打进应天,他更不会自焚而死。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死百次千次!”
“他们那么做,也是为了建文朝政权稳固……”朱高炽极力争辩,可话出了口,他才发现这理由苍白无力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是吗?”朱棣冷笑一声,“他们那么忠心建文帝,就该在他身边,誓死捍卫他们所谓的政权。可朕带兵入城的时候他们去哪了?他们跑了!说什么招募军队,回京勤王,其实是跟别的大臣一样,丢下皇帝自己逃命去了。所以允炆才会孤立无援,才会心灰意冷,才会点火自焚。他们的‘忠心’害死了皇帝,难道还不该死吗?”
朱高炽想跟他说,你错了,朱允炆会点火自焚,完全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名正言顺登基。
可现在,看着朱棣被仇恨和愤怒充盈的眼睛,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朱高炽突然惊恐的发现,他跟朱棣竟然也有无法沟通的时候。曾经,无论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意。
朱棣一向不是个残忍的人,即使对待战俘,都从不允许手下将士对其有半点的欺辱。为何对待黄子澄、齐泰这样的文臣,会如此残酷?他口口声声说他们害死了朱允炆,难道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么?终究,他对朱允炆,并不是完全无心?
朱高炽在心底重重叹息,看了看桌面上自己刚放下的那叠奏折:“父王,长江的水患可以筑坝修堤,西南的干旱可以开仓放粮,安南的兵变可以派兵镇压,北蒙的动乱可以御驾亲征,朝廷官位的空缺也可以开科取士,纳贤任能。可唯独人心,一旦失去了,要再收回来,就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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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修改章节不能少于文章原来的字数……天知道老子哪里少了哪里少了哪里少了哪里少了啊!!!!我一个字儿也没少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今天头疼,好疼……老毛病又犯了……撞墙!更文……这章写得异常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今天头疼的关系。出了点小误会,亲们别误会就成……朱棣这么做当然有他的理由,允炆的死只是一个小小的导火索。而且黄子澄、齐泰本来就该死。新文准备得差不多了,周末开写。不会那么快发出来,多存几章先。这边的进度会保持,亲们放心。
第九十二章、父子同心
朱高炽说完话,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三天后,传来黄齐两家九族罹祸的消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朱棣没有对黄子澄、齐泰采取残酷的凌迟刑法,只是下令斩首示众。三族被诛,其余几族全部被充军发配。
朱高炽知道,在处置黄齐二人的问题上,朱棣已经做出了很大的退步。比起历史上的壬午之难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而对于之前燕军攻入皇城,连夜逃走的那些官员,朱棣也没再追究。
但朝代更替,总有一部分旧臣是顾念救主的。而且那些文臣的气节也真的让人觉得又爱又恨。
朱棣登基以来,官员自杀自焚事件层出不穷,而且几乎每天都有建文旧臣穿着丧父入朝,对朱棣也不称呼“皇上”,直言他篡位,在朝上朝下痛哭大骂,甚至有的官员假意归顺,借上朝时身藏匕首行刺。
起初,朱棣根本不予追究,因为他明白,现在朝廷上下大部分的大臣都是建文朝遗留下来的,他们如此,也是对朱允炆忠心的表现。总不能因为他们的忠心不是对自己就真的全部杀光光。而且,这些文武百官有他们的能力,如果能劝服他们归顺,也有用处。
比如徐辉祖,比如盛庸,比如铁铉,比如方孝孺,再比如前驸马都尉梅殷,这些都是他很器重的官员,如果他们能为己所用,不是比再开科取士,费大力气选拔人才来得方便实惠得多吗?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的嘴巴都比骨头还硬,威逼利诱全使完了,最后依然堵不上他们的嘴,骂声响彻整个朝堂,誓死也不归附。
朱棣本来性子就急,听到那些骂声,怒不可遏,一道圣旨,把不肯归附的建文旧臣全部打入了刑部大牢,然后派都察院官员前去审讯。
而负责审讯的督察御史陈瑛心毒手狠,为了在朱棣面前邀功请赏,胡乱揣摩朱棣的心思,对这些旧臣严刑逼供,只要进了大牢的,出来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而且一般都会祸及全族。
一时间,刑部大牢怨声载道,血雨腥风,骂声震天。
朱棣对陈瑛刑讯的手段大概知道一些,但他本来也是想要杀鸡儆猴,不然任由这些旧臣在朝堂上下胡来,那整个皇城不是要乱成一锅粥,所以对都察院刑讯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置评。
陈瑛一看朱棣不闻不问,以为他是默认自己可以这么做,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对不肯归附的建文遗臣进行惨无人道的刑讯。轻则断手断脚,死无全尸,重则全家灭门,族人遭殃。
新皇登基,政体初定。天下之事,远比一个北平的政务要繁琐得多。加上建文旧臣逃的逃,死的死,抓的抓,人手严重不够,很多事情都只有他自己亲力亲为。所以朱棣日理万机,忙得没个白天黑夜。
不过,因为建文旧臣都被抓得差不多了,没被抓的知道陈瑛逼供的手段,也就乖乖噤了声,不敢再对朱棣出言不逊。一时间朝堂安静了不少,也渐渐步入了正轨。就连朱棣自己,都忘记了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