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意志力,他把压着的左手抽出来,像一条水蛭,一只壁虱,或其他寄生虫一般,抓住附近一株灌木的木本干系。随着他抽取其生命源,植物顿时蔫黄。从手臂传递过来的能量顿时让他清醒,现在,他终于害怕了。重新燃起生的欲望之后,他心里仅存对死亡黑暗的恐惧。
他费力地向前爬,抓住另一株灌木,将其能量传导到体内,接着是第三株,第四株……直到他感觉自己体力充沛如初。他站了起来,回望身后留下的一长串蔫黄的植物,看到自己造成的结果,嘴里的苦味油然而生。
伊拉龙知道,自己刚才施行魔法有些无所顾忌,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此举是多么草率。假如他死了,沃顿族也注定要落个惨败的结局。现在回想起来,他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有些后怕。把事情搞的一团糟,要是布鲁姆,早该扇我耳光了。他想。
伊拉龙回到史洛恩身边,抱起地上骨瘦如柴的屠夫,离开黑格林,借着一段洼地的遮蔽,向东大步而行。十分钟后,他停下来,看看身后是否有人追击,只见黑格林基座上方烟尘滚滚,应该是那队骑兵到了。
他笑了。他们之间距离已相当远,加巴多里克斯的手下里,即使有魔法师,也不可能发现他或史洛恩了。等到他们发现蛇人的尸首,他想,我早就跑到一英里之外了。我想他们就不可能再发现我。而且,他们即使要找,也会去找龙和龙骑士,才不会来理会一个步行之人。
因为不用担心再遭袭击,伊拉龙现在大为放心,从而恢复先前的行进速度:平稳、轻松地大踏步走,这样一天下来也不会累。
金色的太阳当头照,眼前是一片无路荒野,延绵数英里,才出现某个村落的外围建筑。伊拉龙内心燃起了新的喜悦和希望。
蛇人终于死了!
终于完成了复仇之旅,终于完成了对加罗和布鲁姆的未尽义务,终于摆脱了自蛇人出现在卡沃荷以来积压在内心的恐惧和愤怒的阴影。他没料到复仇之旅如此漫长,现在得以完成,实乃壮举。他让自己陶醉于完成这一壮举所带来的满足里,尽管其间少不了若伦和蓝儿的协助。
没错,令他吃惊的是,这竟然是一场苦乐参半的胜利,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失落感。他的复仇之旅是他与帕伦卡那段生活之间的最后关联之一,而无论这一联系是多么可怕,他也不愿放弃。另外,复仇任务让他第一次觉得生活有了一个目标,那也是他离家的原因。没有了它,他顿时感到内心出现了一个空白,那里一度是他存放对蛇人仇恨的地方。
对于如此可怕的任务的完结,自己竟然会感到惋惜,这令伊拉龙有些惊骇。他发誓,今后绝对不再犯这样的错。我竭力与对抗帝国、穆塔和加巴多里克斯的斗争保持一定距离,目的就是避免为形势所迫而节外生枝,或者,更糟糕的是,我会试图延长这样的对抗,而不是顺势而为。他决定将这些无谓的惋惜抛诸脑后,满足于眼前的解脱:复仇之旅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一种苛求,现在得以解脱了。剩下的责任,就是作为龙骑士应尽的义务了。
伊拉龙有些兴高采烈,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松起来。随着蛇人的消失,他觉得终于可以不必再依赖于过去,而是依赖于自己的现在,即作为龙骑士,为自己打开一片新的天地。
他微笑地看着前面起伏的地平线,一边跑一边笑,完全不在意可能有谁会听见。他的笑声在洼地里、在他四周回荡。这个世界似乎旧貌换了新颜,显得如此美丽,显得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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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独行(1)
伊拉龙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长途负重跋涉之后,他正仰卧在地上,伸着腿。这时,肚子里发出了响亮的咕噜声。
听到这意外的声响,伊拉龙飞快蹿起来,四处寻找棒子。
旷野之上,风呼啸而过。太阳已落山,万物染上了青紫色。除了摇曳的小草,一切都停滞下来。当然,史洛恩也是一个例外。只见他的手指在缓慢地张合着,似乎在伊拉龙魔法施加的沉睡中看到了什么。彻骨的寒意预示着夜晚的降临。
伊拉龙放松下来,自嘲似的笑了笑。
一想到肚子咕噜叫的原因,轻松的心情立时化为乌有。与蛇人作战,施放了无数的咒语,还有一整天扛着史洛恩,让伊拉龙早已饥肠辘辘。他在想,如果自己能穿越时空,肯定能把去塔纳哥时矮人招待自己的那顿饭通通吃掉。一想起他们的烤野猪——以蜂蜜和香料调味、烤得流油的香辣野猪—— 伊拉龙不禁流出了口水。
问题是,他现在没有任何补给。水很容易弄来,如果需要,他可以从泥土里取水。在这样的荒凉之地寻找食物,不仅很难,而且还使他陷入一个棘手的道德困境。
训练时,俄拉米斯给他讲了很多有关阿拉加西亚各地气候和地理的知识。所以,伊拉龙离开营地去四周侦察时,他能识别所见到的大多数植物。其中,只有少数几种可食用,但是,它们都很小也很少,在一定时间里,不可能找到够两个成年人吃的量。当地的野生动物早已将四周的果实搜罗殆尽,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况且,他认为,在这种地方,就是沙鼠,也顶多囤积了几口食物而已。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当然两者他都不喜欢。他可以——就像从前一样——从营地周围的动植物身上汲取能量,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在地上留下一条死亡带,死亡带内,所有的生物,哪怕是土壤里的微生物,将无一幸免。这样做可让他和史洛恩支撑下去,但是,仅靠能量的注入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毕竟他们现在腹中空无一物。
另外一个选择就是猎取。
伊拉龙绷着脸,转手将棒插在地上。他与无数的动物分享过彼此的思想和渴望,一想到要把它们中哪一个吃掉,他极其反感。不过,他不能就因为要放过一只兔子而忍饥挨饿,让自己虚弱下去,甚至让帝国将自己抓获。正如蓝儿和若伦所说,每一种生物都以吃别的生物为生。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他想,这是我所不能改变的……精灵吃素没错,但此刻,我迫切需要食物。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也不必感到内疚。吃些熏肉,吃条鳟鱼或者什么别的,并不是什么罪过。
他脑海里继续为此纠缠不休,想说服自己,但是,一想到要吃动物,还是感到有些反胃。过了近半个小时,他依然原地踏步,无法迈出理所应当的那一步。突然,他意识到天已很晚,不禁为虚耗时光而大骂自己。从现在开始,他必须争分夺秒。
伊拉龙狠下心来,将意识的触角向外伸展,搜寻着旷野,找到了两只大蜥蜴。沿着一个弯曲的地洞,在沙地下又发现了一窝介于鼠、兔和松鼠之间的某种啮齿目或类似啮齿目的动物。“Deyja(原注:死)。”伊拉龙咒语一出,杀死了两只蜥蜴和一只啮齿目动物。它们都是瞬间死亡,没有任何痛楚。但是,在熄灭它们大脑中的光芒那一刻,伊拉龙咬牙切齿才得以痛下决心。
旷野独行(2)
伊拉龙翻开它们藏身处上面的石头,取出了蜥蜴。那只鼠则是用魔法从洞里唤出,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尽量不惊动其伙伴。试想,如果让它们知道,即使在秘密的避风港,捕食者竟然能杀它们于无形,那会产生多大的恐惧,那又是多么残忍!
他随即动手清理内脏,剥皮,清洗,接着将垃圾深埋,以防食腐动物觅食。接着找来些薄平石片,临时搭了个烤炉,在下面生好火,开始烹饪。其实,身边没有盐,他无法调什么味。不过,他用手碾碎了些植物,发现它们气味芳香,便在食物外表涂抹一番,还塞了些进其肚里。
鼠先熟,毕竟其体积比蜥蜴小。伊拉龙将鼠从炉里取出,举到嘴边,愁眉苦脸地看着,内心止不住在抵触。如果不是被兼顾烧火和烤食物,分散了注意力,伊拉龙可能就这么举棋不定下去。于是,不假思索的伊拉龙,终于听从了饥饿发出的咕噜咕噜的指令,张口咬了起来。
万事开头难。第一口肉,噎在了喉咙里,热热的油腻味让他有些恶心。他颤抖着,干咽了两下,终于抑制住了。接下来,就简单些了。这样烤出来的肉,淡而无味,为此,伊拉龙其实感到特别高兴,因为这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究竟在吃什么。
他吃掉了那只鼠和一小块蜥蜴肉。随着小腿骨上最后一片肉下肚,伊拉龙满足地吐了一口气。但是,随即,他呆住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尽管此前有诸多挣扎,结果,自己竟然大快朵颐,十分享受。为此,他感到有些懊恼。实际上,他太饿了。在克服原来的禁忌之后,他有些饥不择食,这顿粗陋的晚餐成了美味佳肴。或许,他思索着,或许等我回去之后……假如娜绥妲或奥林国王请吃饭,如果餐桌上有肉……或许,如果自己想吃,而且也不好拒绝的情况下,我会吃上几口……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狼吞虎咽,不过也不会像精灵那样恪守清规。与其过于执著,不如审时度势。他想。
史洛恩躺在一两米外的地上。借着炭火的光亮,伊拉龙打量着屠夫那双手:细长瘦削的手指上纵横交错着十来道细白伤疤,指关节粗大,指甲很长,不同于在卡沃荷时修剪得那么仔细,现在有些破裂,有些参差不齐,指甲缝里满是污垢。数十年来,屠夫在刀口上讨生活,从那些疤痕来看,他应该是一个使刀的好手。皮肤布满了皱纹,青筋暴突,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不过,皮下的肌肉却依然结实。
伊拉龙抱膝而坐。“不能就这么把他放了。”他喃喃自语道。如果放了史洛恩,他会跟踪我找到若伦和凯特琳娜,这是伊拉龙不能接受的。况且,即使不杀他,伊拉龙认为,屠夫也应为犯下的罪恶遭到惩罚。
伊拉龙跟伯德谈不上是什么好朋友,不过,他知道伯德是个好人,既诚实又可信。他还想起了伯德的妻子费尔达及他们的孩子,他对他们颇有好感,因为他和加罗及若伦在他们家住过几次。在伊拉龙看来,屠夫将伯德杀死,实在太残忍。他觉得,应该还他们一个公道,尽管他们也许对此事一无所知。
但是,该怎么惩罚屠夫呢?我绝不当一个行刑人,伊拉龙想,只做裁决者,但我又知道什么法律呢?
伊拉龙站起来,走到史洛恩身边,凑近他耳朵,说:“Vakna(原注:醒)。”
史洛恩一惊,醒了过来,粗壮的手在地上乱抓一气。眼眶上的眼帘抖动着,似乎是出于本能,屠夫抬起眼帘,张望着四周。可惜的是,对他而言,眼前永远是漆黑一片。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旷野独行(3)
“给,把这个吃了。”说着,伊拉龙把吃剩一半的蜥蜴递给史洛恩。尽管看不见,屠夫肯定闻到了食物。
“这是哪里?”史洛恩问。他用颤抖的手,触摸着前面的石头和草木。待他摸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时,发现镣铐已不在,显得有些迷惑不解。
“精灵族,还有以前的龙骑士,管这个地方叫默纳多,矮人族称其为弗格哈登,而人类把它叫石南荒原。如果这还不够,我可以告诉你,这儿离你被关押的黑格林有好几英里,东南方向。”
史洛恩嘴里默念着“黑格林”,问道:“你救了我?”
“没错。”
“那……”
“待会儿再问吧,先把这个吃了。”
伊拉龙的口气生硬,仿佛抽了屠夫一鞭子。史洛恩战战兢兢地朝蜥蜴伸过手来,伊拉龙松开手,回到烤炉旁,捧几把土盖在火炭上,这样挡住了光亮,以免万一附近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藏。
一开始,史洛恩只是试探性地舔了舔手中之物,判断伊拉龙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接着,张口咬下一大块。他简直就是狼吞虎咽,每一口都把嘴塞得满满的,而且只嚼一两下便吞了下去。他每一块骨头都啃得又快又干净,显示出他是一个极其熟悉动物身体构造之人,肢解起来得心应手,娴熟至极。很快,啃下的骨头在他左边堆成一整堆。见史洛恩把蜥蜴尾巴上最后一块肉咽下,伊拉龙将第二条蜥蜴整个递给他。含混不清地道谢后,屠夫继续大快朵颐,吃得满脸油污,却全然不顾。
事实证明,第二只蜥蜴对史洛恩来说还是太大了。啃到大半,他停了下来,把剩下的放在骨堆上,一挺腰,手把嘴一抹,把长发掠到耳后,开腔道:“谢谢这位陌生的先生,谢谢您的招待。好久没吃过饱饭了,所以,我觉得您给的食物远比我的自由重要……请允许我问一句,您知道我女儿凯特琳娜吗?她怎么样了?她原来跟我一起被关在黑格林。”问话的口气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恭敬、害怕和对陌生权位的谦卑。当然还饱含着对女儿命运的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