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颇为欢悦,隐约透出些许如释重负的意思。
“呵……”
即便心中为了少女的话而心有不愉,瑾娘还是为她此时流露出的一丝娇憨而感到好笑——相识一月,她还从未见少女如此放松的时候,想必这一月的时间让她也提心吊胆得很了。
如此才像一个符合她现在年纪的模样嘛!
嗯……想当初她们刚见面的时候,人家小姑娘虽然不是很热情,好歹还是很有诚意地表示要还她的“赠药之恩”的……
也难怪,谁让后来人家到了地方才知道她的职业身份是老鸨,而办公地点是烟花之地呢。
不过感叹归感叹,今天的正事还是要抓紧办的。
“瑾娘有一事相求……”
瑾娘与楚姓少女的相识,源于一月前她从京城搭船回京城的水路上。
那大概是瑾娘今生唯一一次,有幸见到修仙之人除妖的场景。
凶狠暴戾浑身覆盖着冰冷鳞片的鱼形妖怪,足有大小的庞大身躯,咆哮愤怒的嘶吼,不幸被波及到的江上客船惊慌失措的船客和……英姿飒爽犹酣战的御剑少女。
或许是从未见过正在斩妖除魔中的剑仙,更或许是从未见过如此与众不同令人惊采绝艳的现世花木兰……总之眼前这个血染蓝白道袍的少女引起了瑾娘的兴趣。
少女一身的仙家气度,与瑾娘认识的唯一一个修仙挚友非常相似。可是,这相似的气度中,少女似乎又与瑾娘那位常着杏黄色道袍的青年有着一种本质的区别……
让瑾娘有种想要探索的冲动。
然而冲动毕竟只是一时的,因为让瑾娘更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那个与妖怪经过一番凶险搏斗的少女降落在客船,向着受惊的一众船客踏着颇为虚软的脚步缓缓走来时,看着少女的一身清隽的蓝白道袍上几处沾染的夺目鲜红时,瑾娘竟然神使鬼差地将她贴身收藏的一个白色瓷瓶递到了少女的面前。
瓷瓶里装着的,是她那位擅炼丹药的好友为她费了不少心思炼制的,在修真界亦属难得一见的救命良药。
总共也不过三颗。
“多谢。”
讶异的神色自少女眼中一闪而过。
但她只是微微一怔,便伸手接过了瑾娘递上的瓷瓶,倒出一颗后略微抽动了一下鼻尖便放进了口中。
这细微的小动作,让瑾娘对少女的评价更高了。
若是贸贸然接过便服药,就她和她初识的情境而言,是一种不谨慎的轻信;若是毫不犹豫地拒绝,对身为赠药者的瑾娘而言,则是一种难堪……
而那微怔之后轻嗅的一个细节,却是少女人情达练的一种体现,更在不经意间表露了她对丹药一道的涉猎——成药药丸中的成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嗅出来的……
但随后少女的一句话,可让瑾娘这个向来精明的生意人高兴不起来了。
“在下楚长忆,多谢夫人赠药之恩。”
至交好友赠予自己的救命良药,居然只得了人家一个谨慎的“赠药之恩”!
瑾娘心底不由大大地感叹这回亏本亏大了。
修道之人对因果之论也忒谨慎了!
谨慎是必要的,而且无论是从事前还是事后来看,“赠药之恩”她确实是没说错嘛。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淡定地摸了摸隐藏在发丝间呼呼大睡的某个小东西,已经下山历练三年之久的长忆悠然地想。
是的,如今在花满楼弹琴的素衣女子,瑾娘的赠药之人,便是楚长忆了。
那日于江上除妖虽然颇有损伤却也不是什么致命之伤,至多修养两三个月便可完全恢复她巅峰时期的水准。瑾娘所赠之药确为救命灵丹……只是此丹于彼时的长忆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并非雪中送炭。
长忆自然只能承她的“赠药之恩”。
于此一节,她并不觉得对瑾娘有何亏欠。
所以在听到瑾娘相求的事情后,长忆并没有很快地答应下来。
每周来花满楼固定表演一次?
听到瑾娘的这个要求,即便了解瑾娘当初赠药的缘由并不那么纯粹,即便了解商人逐利的天性,长忆还是忍不住笑了。
每周一次也就是每月至少四次,那她不真成了在花满楼登台驻唱的姑娘了?
虽然她楚长忆对这些沦落青楼的可怜女子无有什么低人一等的想法,可她毕竟还是生存在这个红尘俗世受到世俗法则的制约——万一被哪个修仙门派撞上并且给认了出来,昆仑山天墉城第一修仙门派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不过么……折中点的办法还是有的,就当回报瑾娘当初不是完全纯粹却真实存在的几分真心,和她身陷青楼仍然未有泯灭的良知好了!
手指轻点朱唇的长忆微微一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第二日午后,还未到平日里弹奏琴音的时候,花满楼内外就被里里外外的风流才子民间富商给挤了个水泄不通,远超一月来最热闹时候的人均流量。
因为昨日早些时候,花满楼的瑾娘就已经放出了风声,说是因故在此地弹奏的佳人即将离开此地,今日是她最后一次在花满楼弹琴。而她往日弹奏的琴曲,则会交予花满楼其他的姑娘,以此答谢大家在此一月来对她的捧场……
而今日的最后一曲,佳人不仅会弹奏新曲,更会倾情赋歌一首以作离别之礼。
于是就出现了,眼下花满楼人山人海的盛况。
“切……,”亭亭玉立在琴阁之中,依旧带着幂笠的长忆瞥了眼喧闹的楼下不禁轻哼道,“男人的劣根性……古今皆同!”
语音颇为愤慨,倒是让一旁见惯少女早熟神态的瑾娘觉得眼下神态的少女可爱得紧。
不过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咳咳,”瑾娘轻咳着提醒道,“楚姑娘,您看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
长忆点了点头,拢了拢宽大的广袖,在琴案前坐了下来。
为了达到视觉上的震撼效果一劳永逸,她今天换下了一月来穿惯的素服,穿上了琼华派拉风无比的蓝白道服——反正琼华派陨落数百年世人早已忘却了这一修仙门派。
“……”
琴阁传来的琴弦拨动之音让喧闹的花满楼迅速安静了下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袅袅琴音便在这压抑着热情的静流下缓缓响起。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MON PA LA MON PA LA MON PA LA……
一卷卷江水涛尽多少梦,一波一波心事起伏谁人懂。
MON PA LA MON PA LA MON PA LA……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啦。。。。。。。。。人生长恨水长东……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MON PA LA MON PA LA MON PA LA……
一卷卷江水涛尽多少梦,一波一波心事起伏谁人懂,
MON PA LA MON PA LA MON PA LA……
小楼东小楼西,旧时梦,触目凝望花丛花是哪年红,
小楼东小楼西,旧时梦,触目凝望花丛花是哪年红。
啦。。。。。。。。。人生长恨水长东……”
望着琴阁下如痴如醉的各色恩客,耳边是长忆缓缓诉来恍若叹息的悠扬歌声,瑾娘不由感叹少女此曲对于人生无奈意境的把握功力。
春红太匆匆……人生长恨水长东……
既有着少女韶华易逝的感叹,亦是对少年壮志未酬的抒发……
怨不得楼上的姑娘们和楼下的男人听得如此如痴如醉了。
那尘缘中琴声,月皎波澄。人们神怡心旷之际,耳边一阵微风忽起伏。远远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虽琴声如诉,所有最静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起来。而琴声如诉,是在过尽千帆之后,看岁月把心迹澄清,是在身隔沧海之时,沉淀所有的波澜壮阔。在懂得之后,每一个音符下,都埋藏一颗平静而柔韧的心灵。
“啊!”
一曲终了,一道靓丽的蓝白色蓦地飘出琴阁,踏上一柄飞剑飘然远去。
“果真是仙子啊!”
“怪不得此曲有如此飘渺之感!”
花满楼里外众多才子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在摇头晃脑地感叹。
与此同时,花满楼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中,一个身着杏黄色道服倚栏而坐的青年抬头望向少女御剑远去的方向,一抹带着莫名意味的温和笑意浮现在青年温文如玉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咱女儿也学众位穿越前辈们,亮一把歌喉!
花满楼老鸨:瑾娘
☆、第13章 长忆少恭 雨中初会
细雨濛濛欲湿衣。
江都百里之外的苍梧山上,一处附近猎户山民集资搭建的凉亭里。
长忆颇为闲适地坐在供人休憩的石凳上,肌理白皙透明的十指时有时无地拨弄着琴弦,使这把千年古琴不时发出阵阵清越的单鸣;在体积颇大的古琴旁,一只背长碧色双翅,通体橙色粉粉嫩嫩的小东西正捧着一颗红色的果子吃得满嘴汁水,还不时地对着长忆亲昵地鸣叫两声。
“知道你的功劳大,”长忆用手指轻轻扯了扯小东西小脑袋上的一根小呆毛,“要不是我家橙子厉害,哪那么容易就找到那棵息心草呢!”
补充一句,这个名叫橙子的小家伙,是一只年岁尚小的五毒兽。
小小的迷你身材,还不够长忆的半个手掌大。
“唔~~~唔~~~~”
受到夸奖的橙子欢快地点头应声,脑袋上的那根小呆毛显得愈发精神了。
与橙子的欢快无忧相比,长忆的心情却如同这蒙蒙细雨的气候那般,笼罩着一片阴郁。
使得她在明知细雨潮湿的天气不宜保养古琴的气候下,仍然于室外的通风处搬出了大圣遗音。
就她最后离开花满楼时那“张扬”的御剑飞行,应该可以让花满楼生意红火上好一阵子赚得瑾娘盆满钵满了吧?
算了,如今可说是完结了瑾娘对她的赠药之恩,之后怎样她也无需关心了。
端看那位商战女巾帼的手段了。
“唔唔……”
橙子啃着果子,发出幸福的叫声。
望着无忧无虑的小橙子,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似的,长忆心头的阴云更甚之前了。
屠苏的煞气,一年更甚一年,师兄仙身之体对此也奈之不得。
命魂四魄……
铮铮……铮铮……
“他剑指长空一尺清风束广袖
自在浮云 飞过千秋
他扬眉一笑 把酒临风青丝错落
一子行错满盘落索
苍天负我我宁成魔
情仇痴狂各自休
黄泉碧落我主峥嵘
再回首天地有我
何必何必一世随苍穹
百年后韶华白首
不如不如抛却一江愁
踏月来举杯共我
他一笑朗月当空
他一剑莫敢不从
叹只叹十年冰封
恨只恨苍天有负
迢迢碧落哪个多情竟如我
苍天负我我宁成魔
漫漫黄泉 不如归去不如休
阡陌尽处依稀有茅庐
他一笑朗月当空
他一剑莫敢不从
叹只叹十年冰封
恨只恨苍天有负
何必何必一世听命于苍穹
百年之后韶华白首
不如不如抛却他一江闲愁
踏月归来举杯共我”
指随心动,一曲琴音从少女挑捻抹弄的指尖流泻而出,伴随着少女清净空灵的嗓音在空旷静谧的山谷间涤荡回旋。
一曲终了,长忆不由轻叹一声。
玄霄不认命,她也不甘认命,就此放弃追寻煞气的解救之法……
可是玄霄由仙道入魔道,他有几近无穷的岁月来摆脱东海的桎梏;而她的屠苏弟弟呢,凡人之躯不消说修仙所需的时光,煞气缠身的他连五年的时间都可能等待不起!
时光易逝,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屠苏眼下流逝的时光,岂止是他人数十倍的“寸金光阴”!
“什么人?!”
身后的些许动静惊醒了沉浸在忧思中的长忆,她警惕地回首喝问着并拔剑出鞘。仙侠世界的深山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全的所在,这座苍梧山虽然没有什么出名的妖怪,一些不长眼未开灵智的小妖也不会少。
一个杏黄色的身影慢慢步入长忆的眼帘。
“在下欧阳少恭,惊扰姑娘雅兴了。”
长忆打量着眼前这名温文儒雅的青年。
面容俊秀,双眸蕴含神光,唇角含着温和优雅的笑意,长身玉立,普普通通的杏黄色道袍偏能在他身上穿出一种雍容闲雅的气度来。
一表人才。
“楚长忆。欧阳公子,有礼了。”
长忆收起佩剑,向着这名叫欧阳少恭的青年颔首示意。
没办法,对于“小女子”、“贫道”这类称呼她实在是膈应得很,只能省略了主语直接介绍自己了——就为这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