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彻撑着木杖,伫立半晌,未见到那一道白衣红袍的踪影。rì暮风起,他的碎发随风轻曳:“这女人出去采药,都黄昏了还在外面晃荡,真是不持家。”他也就敢在背后调侃,此时桔梗若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尴尬得连一句话都支吾不出来。
等了一会,还不见巫女回来,张彻摇了摇头,思量片刻,撑着木杖,摇着身子,沿小径离开了木屋。
那女人说……是在小河边捡到自己的……
……那里,有回去的信息么……
纵然有如此绝世无双的女子,有如此超越科学的修行世界,又怎能抵消他对亲人的思念?
张彻一步一伐,运动鞋与木杖一浅一深在泥中留下印迹,他不紧不慢,悠悠晃荡着肚皮上的伤口就信步向村落外走去。
路上村民已少,在张彻刻意回避下也没人看见他。“村落外的小河应该不远,即使马上就要天黑了,有桔梗常年的清扫,也应该没有妖怪了才对……”张彻一路上自我安慰着,他知道自己临夜出行的行为很危险,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去那里,而且,不是与桔梗一起去。
那个女人,也许会动摇自己回去的心意,也许会看到懦弱的自己……
无论是哪种考虑,他都不想与桔梗同行,这次她外出采药,正好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张彻临时起意,却是行动果断坚决,他右手用力一撑,踏过草丛最后一步,呼呼喘了口气,终于看到了前方一条犹如玉带的小河。
rì落西山,只余半张小脸在外,天上的云光霞sè也渐渐黯淡,不复方才的绚丽,小河波光粼粼,又显得有些夜来时候的幽深。河岸上一滩血虽然黯淡,此时却尤其显眼。
张彻慢慢地,慢慢地,踱步过去,终于行至血迹旁,面对自己的一滩已经完全黯淡干涸的血迹,他久久无言。
忽然,张彻发现了一个让他讶异的事实。
沙滩上并非如他所想的由于穿越只有这摊血迹凭空出现,在这摊血迹旁,还有一些细碎的血滴痕迹,一直延伸到丛林深处。
简单说来,就是一个人重伤流血,捂住伤口从丛林走出来到沙滩,沿途不断滴下血珠痕迹,最后终于气力不支,倒地不起,伤口流出大量血液,才行成了一大摊血。
推测出这个事实,张彻似乎感到周身一股寒意。
他是在放烟火的过程中被击中腹部,疼晕了过去,而一醒来就直接见到的巫女桔梗啊!
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是谁支撑起了他的身体让他从丛林深处来到此地?!莫非被妖魔附体了不成?!
张彻有心想往那血迹消失的丛林深处走去探寻真相,去寻找自己真正穿越时出现在的地方,可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那血迹消失处的丛林越发幽深黑暗,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大魔。
张彻身上已经沁出一层冷汗,他细细思索,确实没有在脑海中发现自己丛林逃生的记忆。难道自己失忆了?可是遍寻头上,也没有找到伤口啊?失忆总是要一些头部伤害来触发的吧?哪有突然就莫名其妙失忆的?
张彻越想越心寒,但他遍寻周身,也没找到什么其它不恙,有心去那树丛中寻找真相,此时却缺了一分胆气,他不断猜想,也许是由于穿越时,脑部神经被空间力量弄损之类的。
可是除却此个记忆,他对自己生来的记忆和这两天穿越来后的记忆清清楚楚,这片段xìng失忆也太jīng确了吧?
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不过他此时却是绝不敢往那幽暗的丛林深处走的,即使没有妖魔,这深夜自己不便的身躯,随便窜出个野兽也够得自己受的。他并非怕死,但不代表他不爱惜自己的xìng命。
手触碰着自己流下的那一大滩血迹,张彻坐了下去,眼望着已见星迹的穹庐,默然无语,目中莹光闪烁,隐见泪痕,却终究是没有酿成滴溢出。
“想念家乡吗?”巫女恬淡的声线泻出,压过了晚上稍有些静谧的虫鸣,随即身着白衣红袍的倩影便坐到了张彻身旁。
“你知道我不想你出现,才独自来的这里。”张彻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来了。
“但你已经察觉到我了,不然你不会忍住那滴泪,所以我出现了。”巫女神情依然恬淡,只是少了些许漠然。
“可你是故意让我察觉的。”张彻没有替她撒谎的打算。
“因为我想出现了。”巫女的脸上有一种不同于恬淡却又融于恬淡的异样神采,丝毫没有因谎言被揭穿而有什么紧张和尴尬,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果然,你其实很坚强,坚强到要强,也很自尊,自尊到自傲。”张彻这一天来通过对她的观察,对她执意守护月石的信念和rì常的表现猜测她的xìng格,到了这个时候既然她没有掩饰,他也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你为何还会觉得我可怜?”桔梗紧盯着他,目中似有神采闪动。
“因为即便如此,你仍然只是一个渴望爱渴望恨的普通女人,也只想做一个有爱有恨的普通女人,圣人巫女?那本来不是你想走的道路。”张彻懒得再管其他,既然已经猜测出来,那就无所谓害羞无所谓尴尬,摊牌了就是,一直忍耐退避,不符合他的xìng格。
巫女沉默了。
良久,夜幕已经拉下,天空中众多星辰闪烁,张彻甚至能看到银河,他摸了摸鼻子自嘲,这个世界竟然也有银河,那么这必然也还是一个行星,修道者又如何维护自己的星宿推演算法?
不过这些就zì yóu他们自己cāo心了,张彻放下心来尽管欣赏这在都市生活中已经绝迹了的美景。
“看来明天还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啊……”张彻眼中闪烁着无尽星光,有些迷离,却又前所未有的清澈:“还不回去吗?”
“能让我再听一次音乐吗?”巫女看着他,目中有几许企盼,神sè也是真正的少女的柔软表情。
张彻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现代科技之光在异世星夜闪亮了起来。
悠扬的《远空》摇曳月光。
………【第六章 魔魂】………
“我先上山采药去了。”巫女柔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中回响。
“姐姐,快走吧,没必要管他。”另一个娇脆的声音催促道,橘黄的娇小身影站在晨光未启的门外,手中拿上了屋里的长弓。
屋中没有答复。
桔梗最后凝视一眼席上蜷缩着的被单,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张彻猛然睁开双眼,却是再无其他动作,直到又过了许久,他方才慢慢起身。
席边置着一双干净的碗筷,再往外的炉火上煨着一锅清粥,芳香四溢,柴草在炉火边呈现一种巧妙的向心状回环,使得炉火能就这样不旺也不衰地持续几个时辰之久。张彻抬起左手借火光看了看表,方才五点。
他没有管那锅粥,而是闭目凝神,盘坐而起,起功五步,静气宁心,万籁俱寂,朦胧中恍恍惚惚,舌抵上腭,自饮长生酒,一口三咽尽皆入腹,通体舒泰,隐有气感,而身体微有热汗之状,时机尚可,退符八法,完整收功。
乍然睁开双目,仿佛两轮烈rì自目中闪过,转瞬而逝,继而,张彻感觉身体轻灵许多,腰腹伤口痒痒,似是在显著恢复。
“看来你没有骗我。”张彻低低冷笑,在这黑暗的屋中,自言自语,外人看来,非是闹鬼即为疯癫。
“我被人定为魔头,却丝毫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此次被人追杀,借你之体逃遁,实非无奈。作为借宿你体的回报,我这jīng修的道法传你,也并不需要诳你。”屋中居然响起了一个少年之音回应!语音清澈空灵,淡漠而又傲然,回荡屋中。
“你既未作过伤天害理之事,又身修大道之法,为何会被人定为魔头追杀?”张彻既是好奇又是狐疑地说道,这样一个人物的神念魂灵借宿自己的身体,他不得不忌惮,穿越前他也看过太多小说,这种魂体入侵而不灭他本体的,很多都是自身重伤需要休养,再行夺舍,或者怕他肉身太过薄弱承受不了强大神念,先行教授修行,再行夺舍之事。
“你不必担心,我自不会害你,我的魂灵确实是暂需你的身体帮助护养,不过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迫,自当离去,借你身体逃难一事,我也将彻底把这修行之法烙印在你脑海中,你的魂魄jīng神念力不知为何,竟然可媲美修行十年修士,我将它烙印入你脑海,想必也不会对你有何损伤,那么……”清澈声音极为自傲,根本不屑受到这种怀疑,屋中清光大盛,尽由张彻头顶百会传出,看来他就要施法。
“等等!”张彻连忙阻止,他此刻确实有些羞愧。
昨rì入眠后,张彻忽陷梦中,白雾迷茫,朦朦胧胧,彷徨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处来往何处去,正在这时,这个清澈傲然的声音响起,不过那时的他却更带一份歉意:“借宿身体逃生养魂,多有得罪之处,我刚刚有些好转复苏,这才能向你道歉,你失去的记忆,就在这里。”
然后迷雾忽地散去,张彻惊讶地发现自己自天空掉落,身后直接是一片青冥云彩,并无想象中的时空虫洞,可他此时已经神志不清,这万里高空坠落下去,必将摔为肉泥不可!
张彻附身其中,想大叫,想狂吼,奋力地想要挣扎,可他却发现,自己只是有一双眼睛能看到这一切,此外无论他作何动作,身体都无一丝反应!
就在这时,万里外的一团清光袭来,瞬息千里,直接没入了他的身体,张彻感觉到自己的双眼猛然睁开,爆发出一股神芒,转而黯淡下去,却无风自动,缓住下坠之势,最终平安落地,隐没在丛林中。
头顶上万里高空处又一团紫芒爆闪,在这片天空环绕数圈,转而更提升了速度,一瞬间疾驰向远方而去,数息之间就不见了。
静静伏在地上的“张彻”这才站起身来,忽地发现地上一滩血迹,皱眉自顾,方见腰间尽被血染,“他”皱了皱眉,捂住伤口,一步步缓缓行走,最终倒在了河滩之上。
不多时,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飘逸出尘,附身的真正张彻大惊,此时的桔梗竟然一片月华仙彩笼罩,圣洁间没有温柔,只有冰冷的煞气,根本不似那个娴静的善良少女。
正待张彻想要细细观看,迷雾重现,又笼罩住了他。
“……这就是前因后果,我受人追杀,未经你同意之下就暂借宿你体,特来道歉,不过我肉身已毁,法宝灵器更是早已失落,没有其他的方法来报答你,如若不弃,我就将我自己的修行之法穿你吧。”沉默了一会,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纵然无时无刻不散发一丝自傲之意,却并无喧嚣的傲气,若是细说,这更像是一种不服天地誓反轮回的不屈,所以此时他的歉意真诚倒也让张彻无法怀疑。
于是,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张彻此刻怎能不羞愧?如果没有这位人物,自己早就自高空坠死,何谈其他?
不过纵然如此,他救自己若是想要利用危害,自己也不得不怀疑。不过张彻看他道歉真诚,也实不似一个大恶之人,更何况救他xìng命,传他修行之法,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就此受疑离去?这人自有傲骨,这番怀疑无疑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前辈言重了,我是你救回来的xìng命,此时还报恩情,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小子是疑惑前辈为何会被诬为魔头追杀而已。”张彻此时是在掩饰自己刚刚不敬的怀疑之举,不过也确实疑惑,见他道法自然,清光一片,不似修魔之人,为何会被诬为魔?
“不用叫我前辈,我和你年岁相仿。”清澈声音似有一丝笑意,不过难以察觉。
呃?这么年少就能出入青冥,御空飞天,那自己这十八年来确实白活了,张彻暗想。
“至于我被人追杀,以及被诬……呵呵,其实也不算诬蔑,我的确是魔魂修道。”神秘少年似是有一分自嘲,略有些冷淡地回应。
“什么?前辈……不,兄台你……”张彻大惊。
“不必惊慌,我虽生身为魔,但确乎是没做过任何魔头之事,反而身修道法,一心向善,愿以我自己的意愿逆天改命,那些人冥顽不灵罢了,我若早修魔功,哪能容他们追杀于我?混魔逆仙,哼哼……”神秘少年似是触到心中痛处,不愿再多细说,转移了话题,“你只是一个凡人,为何jīng神修为如此强大?这道法让你修炼,势必事半功倍!”
呃?
张彻一愣,随即转念一想,有些好笑也有些自嘲地想到,不会是被十几年的课业负担压出来的吧?这也算因祸得福?他真不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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