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我本来得以逃出生天的欢喜心情顿时打进冰谷。
我变得又丑又哑,还怎么再回摘星楼?
白衣人见到我呆愣愣的样子,脸上的厌恶之情更加明显,他怀疑的看着我说:“半天都不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急的连连摇头,拼命打手势想告诉他我以前不是哑巴的,可白衣男人根本不听我说话,只是皱眉道:“真倒霉,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
我发誓我不是气晕的,可眼前这人说话真有气死人的本事,敢情我就该死吗?
于是在听完他这句话后,我立刻眼前一黑,冲着他倒了下去,耳边还一直回荡着他的尖叫声。“不要靠紧我,你又臭又脏的,快滚开……”
抱歉,我实在没力气滚了。
再醒来时,我终于幸运地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而那个美丽的男人此刻正坐一边的椅上不知在看什么,屋子不大却布置得很雅致,墙角有坛香炉燃着嫋嫋的馨香,这香味很熟悉,让我恍然以为这是二公子的书房。
“醒了?睡了这么久总算是醒了,猪都没有你这么贪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晕倒时还能打呼噜的,真是大开眼界啊。”
白衣人看到我睁开眼,便放下了正在看的东西,开始抱怨。
前有小青,后有荧雪,所以我对这种刻薄的话语算是很适应了,我没理会白衣美人的抱怨,自顾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伤口处都已被包扎好,肩胛那箭受创最深,不过现在也只是隐隐的痛,看来这个人给我用的都是好药。
可是……
我的蜡丸呢?那可是段一指拼了性命交给我的东西,怎么会没了?
我立刻坐了起来,冲白衣人激烈地打起手势,想问他是否知道蜡丸的去向,可对方只是无动于衷地盯着我看,而他那眼神怎么看都像在看耍猴戏……
蜡丸!我的蜡丸!
我不断比划着自己的手心,又用手指比成圆圈状,希望能跟他沟通,不知道是我表达能力太差,还是这个白衣美人太蠢,我发现跟他沟通比跟段一指要难得多,从来没想到不能说话竟然这么痛苦,我发誓,以后如果有机会能再回摘星楼,我说什么也要学写字!
过了好半天,白衣美人总算明白了我想表达的意思,他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道:“是那个蜡丸吧?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那本来就是给我的东西。”
他说着话往桌上一指,我这才发现桌上堆了些干腊的碎屑,旁边还有一块一尺见方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绢布,正是他方才看的东西。
老天,他不会私自打开了蜡丸吧?
不过……他说是给他的,难道他就是苏月尘?
可是怎么看这个静怡脱俗的美人和那个凶神恶煞般的段一指也扯不到一起去啊。
看到我质疑的眼光,苏月尘不悦道:“不相信我说的话?如果我不是看到你拿着段一指给我的东西,我才懒得费事救你呢。”
他说出了段一指的名字,那看来是没错了,还好,我还在头痛要如何找到这个人呢,没想到他会自动跳出来,看来他在围场的崖下出现并不是偶然的。
苏月尘却瞅着我道:“你以前应该不是哑巴和丑八怪吧?”
我连忙摇头。
苏月尘释然道:“果然如此,我也想到了,天底下哪会有人长得像你这么丑的……”
如果我不是刚刚才苏醒过来,我想自己绝对会被这句话再气晕过去。
“有人在你脸上下了移花的毒,又给你吞食了喑封,所以你的脸肿胀如鼓,嗓子也哑了,这两种毒随便一种都可以让你活不过百日,你的脸会越涨越大,脓血泛滥,苦不堪言,嗓子也会越来越痛,到最后不仅无法饮水食物,甚至每呼吸一声都会痛苦难当,这两种毒我只是听说过,还从未见过,你小小年纪究竟得罪了谁?竟让他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对付你,给你下毒不算,还把你送给诚王作猎物?”
苏月尘说得好恐怖,不过,他说得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的缘故,我觉得脸上的那种肿胀感要比开始轻得多,喉咙也是最初痛得厉害,不过并没妨碍我吃饭,而且不用一天疼痛就消失了,所以我在牢里的这几天食欲好的不得了,每天都是两碗米饭,这位苏月尘是不是庸医啊?不过看起来似乎又不像……
杀人无赦58
“可是奇怪的是你的脉搏很正常,而且除了丑和哑的症状外,你看上去好像一点事都没有,所以我才不敢肯定你是不是天生的丑陋……对了,你要不要吃饭,能不能吃?”
要要要!
我连点了几下头,于是在我逃出生天之后,终于品尝到了那久违的美味佳肴。
看到我狼吞虎咽的不雅吃相,苏月尘这位美人再次怔住。
“你的胃口真得很好啊,难道你的嗓子一点儿都不疼?”
那当然,你如果有蓉杏斋的点心给我吃,我的胃口会更好。
可惜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只能摇头。
“你会写字吗?”
摇头。
“段一指呢?他还活着吗?”
摇头。
现在没有任何话题能比眼前的佳肴更有吸引力。
“真不明白,段一指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这个只知道吃的笨蛋,他没有逃出来,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那倒不一定,我看到苏大哥他们救了段一指的,但想想以我的手语怕是很难向苏月尘解释清楚这件事,只好作罢。
苏月尘却叹道:“如果你识字的话,也可以做个人证,可你偏偏大字不识,还被人给毒哑了,嗯,我要查查,看有什么药能治好喑封。”
可以治好吗?
我立刻抛开摆在眼前的美食,冲苏月尘指指自己的脸,告诉他如果可以顺便也把我的脸治好。
苏月尘一脸无力的看着我,不过他随即又兴奋起来,丹凤眼中开始闪闪发光。
“小笨蛋,我答应帮你治病,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大夫,说不定他能救你,不过在治好你之后,你要答应帮我做件事情。”
看着这双有些算计的眼神,我心里立刻警铃大作,我知道京城里是有个很有名的大夫,他就是苏大哥,这个苏月尘也姓苏,又说认识苏大哥,难道他们是兄弟?亲戚?……
我开始认真打量这张正处于兴奋状态的俊美秀颜,这人绝对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男人,不过乍一看他好像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但仔细再看,又似乎已超过三十,再看看,可能已接近四十?
好奇怪的感觉啊。
反正已吃饱饭了,我放下筷子,开始试着说唇语来跟苏月尘沟通。
“你认识苏浣花吗?──你们是兄弟或是亲戚吗?──”
在重复了几遍后,苏月尘总算弄明白了,他马上大叫起来。“拜托,你认为苏浣花长得有我这么漂亮这么出众吗?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就只是认识而已。”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如此欣赏自己的容貌,他虽然长得很好看,但苏大哥也不错啊。
不过我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苏月尘带我去摘星楼治病的话,我怎么面对二公子他们。
开始时我是为了见二公子才拼命想逃出来的,但真要去见他,我却又犹豫起来。
我怕二公子见到我后也会像苏月尘一样表现出厌恶之情,如果那样的话,我宁可再不见他。
苏月尘并没注意到我的不对劲,他让我在这里安心住下,又说会找机会给我治病等等的话之后就离开了。
在苏月尘这里住下的当天晚上,我头一次在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虽然早已知道自己变成了丑八怪,可是在看到后我还是大吃一惊。
整张脸肿得像大圆盘,眼皮变成了金鱼状,眼睛几乎就是一条缝,嘴唇还厚厚的向外翻着,我只看了一眼,就将铜镜扔到了地上,心灰意懒的拱进被里蒙头大哭了一场。
在之后的两天里,我都用苏月尘给我的药给伤口敷药,身上各处的擦伤都没什么,最重的是肩胛处的箭伤,伤口即深,也不容易上敷,我总是把药抹的到处都是,这让我想起不久前二公子每天给我上药的情景,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那纤细手指划过的清凉也让我好舒服……
二公子,我以后都没机会再呆在他身边了吧。
这天,苏月尘忽然来找我,他把我带到屋外一顶轿子前让我上轿,他自己也接着坐在了我的旁边,这顶软轿的的花纹和织绣我认识的,是玲珑绣坊的手工,难道我们是要去摘星楼?
“我们现在去找苏浣花,也许他能帮到你,不要哭丧着脸了,就算苏浣花解不了移花和喑封的毒,落日谷的黎亭晚也一定能解,天下没有他治不了的病。”
落日谷?黎亭晚?
这些名字好熟,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却听苏月尘又道:“还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段一指还活着,他现在也在苏浣花那里。”
这件事我倒是想到了,那天苏大哥他们曾在围场从毅王手下救了段一指,当然也可以把他从围场带出来的。
“段一指既然活着,我跟你之间的那个约定就不作数了,苏浣花治不治得好你,你都不必再为我做事,好了,别这么担心了。”
我担心的不是治不治得好的问题,我担心的是摘星楼的人会认出我是谁,毕竟我在那里住了那么久。
摘星楼很快就到了,这个对于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我竟有些害怕进去,苏月尘却把一顶早准备好的斗笠戴到了我的头上道:“这样就好了,不会吓坏了人。”
苏月尘连通禀都不用,就那么直接走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看到所有下人见到他都马上行礼问安,就好像对主子那样的恭敬,不禁奇怪起来。
苏月尘径直来到前厅,他刚一落座,立刻便有人将茶端了上来,我立在他身后,只听他叹道:“带你来真是万不得已啊,谁让我答应了你呢,要是让静儿看到我带了你这么个丑八怪来,一定会笑死我的,唉,做人为什么要这么心软?”
我心里一沈,二公子果然是不喜丑人的。
说话间荧雪走了进来,她冲苏月尘笑道:“月尘公子,我们家公子此刻正在药室呢,那位段公子也已经醒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她秀目一转,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立刻喜道:“小飞,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带着斗笠的,荧雪怎么会看出来我是谁?
不待我细想,荧雪已快步上前,一把将我的斗笠拿了下来道:“大白天的你戴个斗笠做什……啊……你是谁──”
看到荧雪骤然失色的脸庞和失声尖叫,我的心越发冷了下来。
以为不会有人认出我,现在不仅被人认出,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不要被人当怪物,我更不要二公子也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想都不想,我将荧雪往旁边一推,夺过那斗笠便跑了出去,只听荧雪在身后不断叫道:“小…月尘公子,你到底从哪里带来的这个人,他是不是叫小飞?”
不管了,先跑出去再说。
摘星楼的道路我再熟悉不过了,就这么一路跑了出去,直到跑出摘星楼好远后,我才想到其实我是不必跑的,荧雪刚才只是从我的身材上猜想的吧?只要我不承认,就没人会知道我是小飞。
算了,跑都跑出来了,再想也没用,我把斗笠重新戴上,开始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腿痛得走不动为止。
杀人无赦59
就这样,京城的大街上便多了个又丑又哑的小乞丐。
我跟其他小叫花学着,在有钱人家的门口蹲着乞讨,如果幸运,就会有人施舍碗饭或冷馒头给我,晚上我就跑到城外破旧的城隍庙过夜,那里聚集了好多叫花子,我现在才知道要饭也分三六九等的,像我这样又丑又哑的就只能蹲在庙门口,我要的那些食物连乞丐都没兴趣跟我抢。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几天,这天从清早就下起了大雨,风势又大,卷起冰冷的春雨把庙门阶前清洗了个干净,我缩在庙门口看着大雨发愁,这样的天气,我根本就讨不着饭,这还不算,被雨打湿的半边衣裳紧贴在身上,透心的冷,肩胛上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我只能抱着腿蜷起身子,努力使自己暖和一点,心想也许睡着就好了,即不知道冷也不知道饿。
突然一阵马蹄声飞奔而来,转瞬间便到了城隍庙口,两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翻身下马,奔进庙里。
三公子……
尽管他们的斗笠压得很低,我还是看到了那斗笠下半边冷峻的面庞,可是他们显然没有发现躲在门柱后面的我,而是直接飞奔了进去。
“怎回事?你不是说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