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检察官和一个少年犯的故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个女检察官和一个少年犯的故事-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别急,小白,信姐的话,姐一定帮你把问题解决了。”柳青放高了声音,她要把充满信心的情感传递到电话的那边。

  小白吸溜着鼻涕挂上了电话。

  柳青立即给邯郸市司法局打电话,通知他们小白回家了,再一次请求他们帮助解决小白的安置问题。邯郸市司法局也再次表示一定尽全力办好此事。

  可柳青这次不再等待,她似乎明白了通向大海之路充满了挫折。她紧紧地盯住邯郸方面工作的每一个步骤,询问进程,询问结果。市司法局很快将事情委托给馆陶县司法局,馆陶县司法局又将问题推给小白所在的徐村乡政府。于是,柳青又一次次的催问徐村乡政府落实的情况。不知经过多少个回合终于给了结果,徐村乡政府答复说,小白的房屋耕地属于历史遗留问题,经协商没有成功,无法解决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一个在法律上清清楚楚的继承财产问题,竟成了无法解决的历史问题,年轻的柳青第一次感受到了法制在中国大地建设的艰难。中国经济的快车并没有拉动所有的车厢,延续了数千年的农耕社会的精神桎梏,依旧在广大农村羁绊着人们的行为。在北京父母娇惯中长大的柳青很长时间想不通,国家的法令、政策怎么在基层、在农村实施起来就那么难?想通了,也就成长了。

  柳青在无奈中觉察到了一种危险在迫近小白,她不能放弃,只好退而求次,请求邯郸市、县司法局和乡政府考虑小白未满十八岁,应有监护人负责他的生活。这点得到了邯郸方面的共识。很快徐村乡政府便在电话中告知柳青,小白的亲属同意承担监护的责任。

  谁来监护呢?柳青又动了心思,是小白的大伯吗?

  小白曾对她说,因为没有爹娘,背着书包刚入村里的小学就被同学欺辱。心里难受,就和同学打架,然后回家后再挨大伯的打。大伯打他不是踹两脚就完了,是提着链条拿着套马车的皮鞭往死里打。那个疼啊,我还是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孩子,受不了。

  小白要是再挨打怎么办?柳青的神经变得愈加疲倦。

一个女检察官和一个少年犯的故事  三


  柳青的担忧两天后便有了应验。她等来的小白的电话已不是初叫她姐姐时的那种焦虑,而是一种聚积着仇恨的绝望。

  “姐,”电话中没有吸溜鼻涕的声音,“我被轰出来了!”

  柳青瘦弱的胸膛像被击了一掌透不过气来。“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二伯答应乡里收留我,把我领了回去,”小白就像是一架山炮,话语短促,每句都如轰然射出的重弹,“可只吃了一顿饭大伯就来了,拎着锤子和二伯拼命,把二伯的头砸破了。他骂,谁收留我,谁就要付出血的代价。我逃到姑妈家,姑妈怕大伯,也不敢收留我。我到了这一步都是大伯害的我,我要杀死他!”

  “别干傻事!”柳青喝住小白,“你在哪里打电话?”

  “乡里。”

  “我和乡里的通话。”

  自古京官高三品,徐村乡政府的官员对柳青还是极敬重的。柳青问小白的大伯为什么这样无情?乡里的说了实情,为什么?还不是个财字。俺们乡里的规矩,孤儿谁管了,房子地就归谁。他二伯管了小白,就是抢了他大伯的财哟!孩子一走十来年没音信,现在大了回来了,他大伯不把孩子轰走,那房子地就得归回孩子。这不都是为了财吗?你们就不能管管?咋管?家事,乡里咋管?调解不成就没法了,还是请北京的同志找找上级吧。

  无奈的柳青只好和市、县司法局联系。那里回答得更干脆,既然孩子已经到了乡里,就让乡里解决吧。

  挂下电话,柳青一筹莫展,她感觉疲惫到极点。那个还在乡政府积满仇恨和绝望的小白骤然浮现在眼前。不能放弃,她心里叨念着。为了拯救这个堕入黑暗的可怜的灵魂,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怎么能够让罪恶再将他掳去!

  她没有迟疑,拿起电话再次与徐村乡政府通话。

  “请你们先暂时收留他,我马上寄些钱给他做生活费。”

  “柳同志,暂时可以,长期乡里没有那个条件。”

  “再想办法吧。”

  徐村乡政府暂时安置小白晚上留宿在办公室,可最终还是将他请出了门。乡政府的人也像小白一样将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柳青身上,怕得罪乡亲,怕惹来无休止的麻烦,盼望着柳青请来尚方宝剑,再随手卸去这个包袱。可宝剑迟迟不到,他们便以为柳青无能为力了。

  其实柳青一直在努力着。她为小白联系法律援助;往馆陶县法院打电话,希望他们免除小白的诉讼费;与邯郸市司法局商量,希望他们给予小白更多实质性的帮助。可一切都石沉大海。

  拯救绝望的人也濒临绝望。柳青真的不知道小白的出路在哪里。海浪只能拍打浪下的礁石,山风只能吹动谷中的丛林。柳青仅是个基层检察院的检察员,权力的影响力超越不了北京市西城区,如何管得了四百公里外的徐村乡政府?

  世俗的力量消磨着法律的公信度,让一切善良纯洁的人处于迷惘的地步。

  可天使正是因为傲视世俗才成为天使。

  柳青坚信凭着对检察官职业的忠诚和良知一定会走出绝境。

  小白被请出乡政府后,柳青每天都接到他的电话,后来才知道,电话都是在徐村镇路口一家小卖部打来的,小卖部的女老板可怜小白,知道他是给北京的检察官打电话,从不收他的钱。一次,小白打完电话,女老板不知道柳青还是个女孩子,接过话筒就说:“北京他阿姨呀,这孩子太可怜,每天没有地方住,有时就睡在大街上。我看着可怜,有时候给口饭吃……”

  柳青心疼了,又给小白寄了些钱去。

  几天后,苦于无处申诉的小白来到北京直接找到柳青,这使柳青立时陷于两难的境地。良知使她不能放弃小白,可她的能力已难以解除小白的困境。她不再犹豫,将小白的遭遇向西城检察院领导做了汇报。检察院领导肯定了柳青对小白所作的工作,支持她将救助工作化作检察院的集体意志。对她说,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是整个社会的责任,这件事既然咱们管了就要管好。

  柳青不再孤独。

  西城检察院的主管检察长亲自和北京西北郊一家救助站联系,希望他们暂时收下小白,给检察院一段解决小白问题的时间。

  小白安顿好后,西城检察院委派柳青联系北京的法律援助机构。很快一家律师事务所答应为小白打官司。可就在形势出现转机时,救助站来电话说小白不见了。

  柳青很自信,没有着急,更没有去找他。她觉得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已经将他们栓在了一起。果真一天没过去,小白就给她打来电话。

  “姐,我在一个朋友家。”

  柳青严厉地:“你在北京有什么朋友?”

  小白赧然地小声道;“狱友。”

  柳青陡然紧张起来,她审理的狱友出狱结伙再犯罪的案件太多了。她刚要开口训斥小白,小白却抢先开了口。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

  “姐,他们要我去偷自行车,我不想去。”

  柳青的唇角露出了的笑意,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小白还是个善良的孩子,能够将这样的秘密告诉她,使她得到说不尽的慰籍。但她感到危险已临近小白。“姐要你回来,到我这儿来。”她用命令语气说。

  必须切断小白的这种联系,柳青立即向院领导汇报。院领导当即决定将小白送回老家,先在他二伯家等候消息。

  检察院派了两位检察官将小白送上火车。在车站两位检察官对小白说,柳青姐和西城检察院会将他的事管到底。

  送走小白后,又是一轮为救助小白无功的行动。柳青好累,每一次碰壁,她都要对着长空发问,难道这个孩子就没人管吗?难道通过正常渠道就不能够帮助这个孩子了吗?

  柳青知道小白不会无休止的等待,他曾对她说过,别人的孩子每天醒来后想的是今天吃什么,我醒来想的是今天到哪儿找吃的。这样长的时间没有给他送来希望,柳青心急如焚。终于有一天,她听到了小白狂躁不宁的声音,电话中好像在向她诀别。

  “姐,我想在电话里跟你说,谢谢你。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今后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我要以我的方式解决!”

  柳青周身一震,好像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你要用什么方式?”

  “你不是说不让我再做坏事吗?我大伯这么欺负我不是也在做坏事,可怎么没人管?我要毒死他们全家!”

  柳青像每次小白不冷静时一样严厉地呵斥他:“只要你不再做违法的事,我会帮助你到底,但是如果你违背了这个原则,就没有我这个姐了!”

  可这次小白没有听下去,电话挂上了。她忽然觉得小白在离开她向虚无飘渺的远方飘去,她想抓住他,却被他脱身而去。

  她等他的电话,昼夜相易,没有音讯。她已经习惯了每天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让她心里踏实。她的心慌了。 。。

一个女检察官和一个少年犯的故事 四


  六里桥,因为有了北京城最大的长途客运站,这里成了五湖四海的汇聚地,尘土飞扬,污水四溢,拐进小巷便有到了外乡的感觉。

  来京专卖汽车靠垫的女老板张晓玲正在张罗生意,儿子突然领回来一个流浪孩儿,五月天了还穿着棉衣棉鞋,身上脏的不知有多少日子没见过水。儿子说这是他老家的同学,看到他时正在不远处一家洗车铺洗车呢。

  张晓玲见不得受苦的孩子,看见就心疼。儿子既然这么说了,就带他去吃饭,然后给他买来新鞋新衣服换上。孩子一定没有母爱,张晓玲的关爱叫这孩子落泪,他很快就片语不留地将自己的身世说给张晓玲听。这让张晓玲更受不了了,立时收留下孩子。她想,就算又养活一个儿子。

  峰回路转。

  天天盼着小白电话的柳青实在没有想到小白在电话中给她带来这么好的消息。失踪了半个月的小白竟来到了北京,竟遇到了这么个好人家。那个带血腥味儿的话还在她耳边响呢。

  “姐,张姨对我可好呢,像对儿子一样。”

  “那多好啊。你一定要好好干,学点儿手艺。都快十八了,一定要争气啊。”

  “姐,我听你的。”

  或许是太疲倦了,放下电话柳青便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但很快又精力充沛起来。阴霾已散,阳光明媚,应该享受一下块垒从胸中消失后的快感。这个结果应该比要回那几亩地好。这孩子聪明,只要勤奋,谁说将来不能在城里成就一份事业呢?

  她想起刚到检察院的日子,蹦蹦跳跳的生活因为执法人必须庄重而改变,可下班走出这座大楼后,浑身发泄不出去的能量让她心慌意乱。她报考了北京广播学院主持人专业班,这让她下班后又恢复了蹦蹦跳跳的生活。

  敬业的老领导不满意了:“你是什么意思?不想干检察了?”

  她顽皮地笑:“什么意思?学说话,好在法庭上说得更动听。”

  老领导没再阻拦她,让她学了一口在法庭上行云流水般的辩论功夫。

  工作之外就要快乐,柳青对自己说,不过今晚要好好睡觉。

  命运就是苦笑无常的婴儿。心情极佳的柳青还没将小白从牵挂中淡去,六里桥派出所的民警就给她打来电话,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小白的少年。

  “认识,怎么了?”她问。

  “犯事了,把老板的钱和手机卷走了!”

  这不啻一声惊雷,将柳青轰入深渊。

  “知道小白的下落,请马上告诉我们。”电话那边说。

  柳青随口答应着,神思早已游离到小白的身上。这消息令她万箭穿心般的痛。她没有咒骂小白,她在痛斥自己,自以为满意的结果,其实故事远没有完,结局仍在五里云中。她内疚、自责,失败的耻辱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个志在拯救灵魂的人,没有将已走出黑暗的灵魂留在阳光下,反而又让罪恶掳掠去,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心的事情吗?

  柳青的嘴角抿成了一个深窝,清澈的眼睛渗出了红丝。天使的翅膀是不能收回的,她再次张翅以待,等候着与罪恶一决。

  与柳青同样在痛楚中煎熬的还有张晓玲。

  那天,张晓玲外出办事,回到店里时她的孩子正仰在躺椅上睡觉,她突然发现办公桌的抽屉开着,不禁一惊,忙冲过去查看,立即发现放在里面的手包不见了,里面有4千块现金和8万块钱的借条。再查,她的那部价值近5千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