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娃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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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娃别传-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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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七拐八拐,拐得兴娃头昏脑胀,稀里糊涂,让人安排到一个炕上,倒头就睡。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陷入匪窝(5)
第四章  陷入匪窝(5)

  兴娃被雨打醒来了。

  雨落在玉米地里、豆子地里、棉花地里,打得叶儿发出刷刷拉拉的响声。弥漫出一股土腥味,很香。

  兴娃站在雨地里,抱着肩,雨落在脸上,流进脖项好长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他好似还在梦中没有醒过来。不过他明白,不能这么淋,得找个地方,把雨避过去。

  透过雨雾,他看清了这是自家村上的塬头。往东几步就是个大胡同,下了胡同有个崖,站在崖下就能避雨。他连跌带爬,滑得泥泥水水,总算站到崖下。

  这下好了,他看雨,听声,敲自己的脑袋,反复问:昨儿个是不是做梦?

  锁子,长马脸,锅盔,枪,刀,蛇,狰狞的笑,扬起的双手,飞起的脑盖,血腥,死人,狗叫,高墙……分明不是梦。

  那黑脸大汉让锁子领自己去睡的话,分明还在耳边。怎么醒来却在自家塬头上?

  是不是碰到了鬼?老人说有福人遇上难,鬼就抬桥接你。可是分明不是鬼,是锁子,是长马脸,模样儿错不了。长马脸不熟,锁子可是在一块耍大的呀!再说他们俩也没抬桥,咱也不是有福人。

  不是碰到鬼?昨儿个到今儿个,搬来挪去是谁干的?

  他有点闷,脱下衫子,光膀子在淋湿的背上挠,蓦然看到衫子上殷红的血滴,让雨水冲得洇开了。他下意识伸鼻子闻闻,又赶快拿开,那股血腥味儿,冲向脑门。

  真的,都是真的!锁子,长马脸……脑浆……

  可是,在什么地方?去时是自己走的,回来是怎么回来的?……他有些恼恨自己,怎么就不明白。

  雨小了。

  他肚子也饿了。

  饿得很,饿得肚子咕嘟,土腥味香的让兴娃流涎水,就是不能吃。他一拐一滑的下了坡出了胡同,迎面碰到穿着泥趿子的麻子狗蛋叔。他像踩高翘一样,草帽子下闪着嘲弄的笑,麻子脸更加难看。

  远处还打雷,兴娃没理他,装着认真听雷声的样子。

  “你个瓜样子。”

  兴娃没说话,从他跟前过去。

  “你崽娃子再摆刁,小腿总跟大腿转!”

  兴娃低下头,这段路有点滑。麻子狗蛋叔的话,全当没听见。

  “快回去,你大嫂快急疯了!”

  大嫂着急,打动兴娃的心。他脚下一滑一溜得快了。大嫂牵动他的心,她和大哥是他在人世上最亲的亲人。尽管大哥不给他好脸色,他还是敬他爱他。

  进了头门,在二门子里阁楼下做针线活的二嫂就看见了,朝里边高兴的惊呼:“他四大回来了!”

  兴娃听到大哥咳嗽,听到大嫂匆匆的脚步,听到侄儿侄女的呼喊,一时二门阁楼下,全是欣喜惊讶的人头。

  “让开!”

  大嫂喝开众人,一把拉住兴娃。摸着他潮湿的头皮,上下打量了几遍,还拉住衣衿,看前看后。在他耳朵上捏了捏,脸蛋上按了按,似乎怕他不是真的。

  “快,换衣服,……快,下点酸汤挂面。”

  大哥没理他,只是遏了一眼,到牲口房去了。似乎故意留下时间,让大嫂给他换衣弄吃食。

  吃饭的时候大嫂问他去了哪儿?在哪儿吃饭,在哪儿睡觉,怎么下雨天回来?

  “我不知道!”

  “嘻嘻……”

  “我说不清!”

第四章  陷入匪窝(6)
第四章  陷入匪窝(6)

  “嘿嘿……”

  “我记不得!”

  “咯咯……”

  二嫂忍不住,他说一句,二嫂笑一阵,大嫂发一阵愣。他回一句,二嫂笑一声,大嫂发一阵愣。

  “他四大真会装……”

  “你不愿给大嫂说?”

  大嫂急了。

  “真的!”

  他不想说土匪,他不敢说锁子打死人,他不愿说……

  “你,你中了邪气!”

  “咯咯咯……大嫂,你别信,他是装的。”

  “是不是?”

  大嫂迟疑的眼光,从兴娃移到二嫂脸上。

  “装的!装傻卖呆。”

  “兴娃,你长大了,装傻卖呆也罢,撞神中邪也罢,精捉鬼拿也罢,今年冬天就要给你娶媳妇。”

  大嫂真有点生气,眼不看兴娃,正二八经的甚至有点气乎乎。

  “搁远一点,也在明年春上。”

  二嫂有点嘲弄的补充。

  兴娃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想。只觉得头有的点昏昏迷迷,也许到了家里,能睡个放心觉。

  他爬上大嫂的炕,炕上那般味道,从小闻到现在太亲切了。

  睡到半夜大嫂还和他小时候一样,叫他撒尿。他尿过了睡在炕上,看大嫂还做活。

  “雨还下哩?”

  “不下了。”

  “给谁做衫子!”

  “给你。”

  “夏天过了……”

  “成亲要穿里外新!”

  他没话了,眼看大嫂那亲切的脸上,道道皱纹,心里有点酸。要个媳妇也好,不能让大嫂再给自己做衣裳袜子鞋。再不让大嫂劳神出力了。大嫂要给大哥侄儿侄女做衣服,又要做饭……太劳累太可怜,没人替她。

  “大嫂!”

  “嗯!”

  大嫂抬头,她正忙着纫线,眼眯成缝对灯盯着针眼。

  “我给你说个话。”

  大嫂穿上针,正把线往长拉,拉够了打结。

  “说嘛。”

  大嫂瞥了他一眼,对着灯又缝开了。

  “媳妇要对你好!”

  “啥?”

  兴娃鼓劲说:“对你不好,我就不娶媳妇!”

  大嫂痴了一会儿,不眨眼看他好一会才说:“对你好才是正主儿!”

  “对你不好,我不要!”

  兴娃眼眶发热,头背过灯,流下几滴泪。

  “要给你和大哥缝衣做鞋……”

  兴娃哽咽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  陷入匪窝(7)
第四章  陷入匪窝(7)

  
  大嫂好久没说话,兴娃转过头,见大嫂眼里闪着汩花,脸上却有掩不住笑纹在绽开。

  “真是个瓜娃!”

  大嫂针在头上篦,认真做活。

  好长一阵沉寂,这沉寂让兴娃觉得很舒心,很甜密,他想说话。

  “大嫂,我给你说个话。你千万别跟人说。”

  “行!”

  “给我大哥也不敢说。”

  “嗬!”

  大嫂瞪大眼,停在空中的针,反着灯光。

  “真的,不敢说。说了要死人哩。”

  兴娃脸上掠过恐惧的一刹,唤起大嫂的耽心。兴娃侧身伸出手,像小时一样抠大嫂脚。

  大嫂觉得兴娃口齿清清的,话中有邪气哪儿。

  “我不说。”

  “那你就不说了。”

  不说又不由兴娃,给大嫂不说不由他。

  “锁子当了土匪!”

  大嫂笑了,把脚缩回去,压在屁股下,又认真做起活。

  “你不信?”

  “信,你说我都信!”

  “我亲眼见他把长马脸土匪打死了。你信不,嘿,脑子的血溅到我衫子上了。把我险乎吓死了!”

  大嫂停下手里活,摸兴娃头,又摸摸侄儿的头,好像看他是不是发烧说胡话。

  兴娃把自己记得的经过说了。大嫂惊愕得张大嘴闭不住。兴娃真中了邪气,胡说些没影儿的话。

  “还是不信!你看我衫子上的血!”

  大嫂放下针线下炕在扳凳上把他脱下的湿衫子抖开,找见那洇开的血滴。展在灯下看,放在鼻子下闻。

  “不像。”

  大嫂犹疑地说。

  “我就不知道咋又回到咱塬头上?”

  兴娃叹了口气,看头顶大嫂脑袋的影儿,一动不动的。

  第二天后晌,村里人传说离村三十里的坎上村,一家人被土匪抢了。那家人贩大烟,刚拿回来三老碗大烟,晚上土匪就来了。土匪打人枪没响就捅了一刀子,没在要命处,还活着。不过那个土匪在离村三里路的一个土塄下,被人打破了脑壳,脑浆溅了一片子。

  话是断断续续传到兴娃耳朵,吓得兴娃一天提心吊胆,似乎他就是那个土匪。

  村里人都说他莫名其妙的怪异起来。老避着人,好像贼盯出路一样。

  这话让他更害怕了。

  村里传言,大嫂忙得听不见。他还是心思重重,二嫂说他中了邪。二哥病重了,咳嗽吐血,就和他中邪有关。

  大哥不说话,听说还要买隔壁的地,大嫂二哥都不悦意。大嫂说:“房是招望地是害,把人劳死呀!”

  “祖业卖给别姓是不孝,老三捎了几个钱,就当占钱哩!”

  兴娃没有发言权,连问他都没人问。

  二嫂说:“买就买了,兄弟四个一分家,一人多一份,有啥不好。”

  她是偷偷说,提到分家兴娃心里难受。

第五章   营长罢官(1)
第五章   营长罢官(1)

  布叶过头周年,娘家妈来烧纸。

  村里人善良,听她妈哭得伤情,不由得眼潮心酸。白皮嫩肉的小女娃,一根绳挂上树就走了,谁能心里好过。在地里做活的几个老婆,放下活,到布叶坟跟前,流着泪劝说。

  大嫂见过挂在布叶脖子的鞋,虽说是粗布面,千层底子平平整整。底子挽着疙瘩花子,针角很匀称,针针都用了劲。鞋口缉得很饱,针眼你看不见,鞋跟挺硬,鞋头圆溜。大嫂说:“这么好个娃,你何苦走这步嘛!就这针线活,得你灵人一阵子学哩!可惜。”

  刚死那天,娘家人来闹活了一阵,说台发家人逼死的。这话不确实,隔壁邻舍谁能在人家婆媳之间挑个针缝缝来。说到女婿台发,也找不到个岔岔。公公在茶庄做活,十天半月回来一次,少不了提三斤二斤肉。成亲以前,他家一年能吃上三四回荤腥,也就很不错了。庄户人家,你还要多好。总不能放在灶台敬起来!

  找不出为啥死,娘家人就在棺木装殓上出气。台发他爸心疼,也没办法。请人说话,棺木要柏木,说话人婉言道:“你们是仁义亲戚,布叶不在了,人情总不能不要了。再说,她半路走了,(给娘家人不能说凶死鬼,也不能提那鞋给谁做的)用柏木对来生不好,对娘家人也不好。”娘家人大概心里也悟到布叶总有什么短处让婆家抓着,只得留下情面,就退一步,用桐木做棺材,档要用柏木。还要在档上刻上个福字。台发他爸说:“行,我倒了金山银山不在乎这个土山。”

  埋布叶那天,兴娃掮锨去了。

  他只埋头跟在人后边走,别人逗他,他不理。有人说:“那双鞋比台发大一指,比台发他爸的脚小一指。给谁做的?”

  “这里边或许……”

  说话人看前边棺材忽悠,不说了。

  “年轻轻的刚过门,有啥事想不通?”

  有个年纪大的婉惜的叹气。

  直到下葬时,有人边挑土边说:“可惜。”兴娃才应了个“可惜。”

  可是他有些莫名其妙:锁子走了就走了,你死啥哩?惹得一村人心里搁石头,真是!

  一年过去了,村里人似乎已经忘记了。

  台发家又不吃肉了,台发他爸又得积攒钱,给台发问媳妇,娶媳妇。台发他妈也显出老相,嘴边老挂着:咋鬼的,咋鬼的?

  是谁都一样,娶个窝窝旺的姑娘家,到自家落不住,人财两空。真是咋鬼的!

  头周年刚过的第二天,村里就来军队号房子。

  军队真多,30师过去,80师又来了,83师、85师……他们住一宿就从泾河桥上过去。火车上拉着大炮,先还敞着,有人数。后来似乎怕人数,盖上草绿色布,一列接一列走桥中间,步兵走桥两边。从塬上到桥上,好像没头没尾的毛毛虫在蠕动。

  过了三天,泾河涨水了。

  这水来得太猛,好像专门同这些兵为难。有人眼看着泾河桥像被雨水泡透了的墙,看着看着向下坐。坐了半截,好像嫌坐的慢,边坐边摇。摇着摇着摇晕乎了,哗哩哗啦散了架。那木头好大呀!让浪花掀来掀去,你坐我立,你躺我卧,你竖我横,长的沉稳,短的调皮,从这块身上跳到那块身上,急急忙忙向下流奔。仿佛狼追鬼撵!

  那天好处是火车刚到高庄站喘气。它不能不喘,拉那么多大炮弹药沉着哩。步兵却有一溜人正走到桥中间,跟着枕木跳了几跳,就跳到河里去了。泾河口大着哩,你十万八万不够塞牙缝。它在乎你百二八十人。一入水就没出来。也许水里安全,没烟硝炮子儿。

  泾河边的几个村子会水的人,可发了财。他们知道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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