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娃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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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娃别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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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娃脖项的毛抖起来了,脸也红了。

  “媳妇说给谁?”

  “啪!”

  大哥一个耳巴上去,连筷子也打得飞了老远。门外边吃饭的老二,把头往窑内伸,被二嫂拉的缩回头。

  “你都十七八的人还问这话!”

  随耳巴的脆响,兴娃脸上热辣辣的。

  “不敢胡说!”

  大嫂心疼的不知道给兴娃抚打红的脸,还是去拾筷子。

  话说崩了,兴娃往门外走。大嫂赶上去,把他拉到三嫂住过的新房内。不怪昨天大嫂打扫新房,不怪今天把他叫回来吃饭,不怪……兴娃心想着,脖项的毛似乎又抖起来了。这不由他,这毛是不知不觉长长的。

  “你哥已经答应了……兄弟,咱爸妈过世早,你书没念成是你哥的心病,对不起爸妈。你再不成亲,你哥昼夜睡不下。前年就说妈托梦给要抱你媳妇的娃哩!……”

  兴娃知道大嫂的唠叨,你要不说话,她会不停说下去。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好几遍了。就说咱妈连我都没来得及抱,却要抱孙子,谁信?就说娃能说生就生,台发他爸也为抱孙子,一百斤棉花两石麦打了水漂。真是莫名其妙!

  大嫂声轻,兴娃还是觉得有些沉重,因为沉重,兴娃脖项抖起的毛,虽说还扎着,却柔了许多。

  “我话没错!”

  兴娃坚定的说。

  “错了。错错的错了。”

  大嫂心疼兴娃,可在正事上绝不能让兴娃拗下去。她加重语气。

  “台发……锁子……”

  他不敢说了,结结巴巴的口气和两眼的茫然引起大嫂疑心。

  “你说,你说……”

  兴娃脖项毛又抖起来,他提高了声喊:“反正我不悦意!”

  在喊声中,他冲出三嫂住过的将来是他的新房。冲出二门,冲出头门。

  背后传出大哥那浑厚难听的话把儿:“……由了你!”

  话说得硬,事做的软。大哥在兴娃跟前下不了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  陷入匪窝(2)
第四章  陷入匪窝(2)

  兴娃头脑一片空白。

  上了塬,他不辨方向,直直往南走。

  他有些奇怪,怎么一想到十六岁,就想到台发。一想到台发,就想到布叶。一想到布叶,就想到麦苋积子,就想到压扁了的草帽,就想到锁子射出的尿,就想到尿碰到椿树,溅出的尿花。像蛛蜘拉蛋,像蚂蚁搬家,一串儿拉出来。他恶心,他想吐。

  他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从大路走上小路。小路两边是沟不深,太阳照得茅草似乎有点懒洋洋。他踏上去软软的,就慢慢倒下去。

  太阳光很刺眼,他拔了一把茅草,苫在脸上。草叶柔柔的有股亲切的草腥味儿。

  他睡着了。

  村里人都说塬上有狼,成群结伙,可是没有狼来光顾兴娃。也许狼觉得脸上盖草的人肉不香,看了一遍走了。反正他睡了好长时间。

  兴娃睡得正香,有人把他脸上草取了。

  他醒来了。

  他第一眼看到天很蓝,接着他看到他左边锁子那张熟识的脸。只是有点黑,右边那张脸很长,很陌生。长马脸正举着他脸上的草,疑问的看锁子。

  “认识?”

  “熟人。”

  “起来?”

  锁子伸脚踢他屁股。

  兴娃坐起来,往北看全是陌生的地,陌生的树,陌生的沟沟壑壑,塄塄坎坎。

  “咋回事?”

  兴娃不起来。他有点生气,不叫叔就失礼,还踢屁股,算什么晚辈。这地方生疏,不能拿大,也不能不讲班辈!声柔和了,架子还得有点。

  “你问谁?”

  长马脸问他,锁子却哧哧地笑。

  “我记上塬走一会儿么,咋倒在路边睡了?”

  他看不起长马脸,面向锁子。锁子仍然不回答,仍哧哧地笑。

  “这货架子还浑实。……”

  “这货?他比我还大一辈呢?枰锤虽小压千斤。你饿不饿?我可饿了。”

  锁子放下肩上褡裢和兴娃并排坐下掏锅盔,给长马脸一块,给兴娃一块,自己拿一块往肚里塞。

  锁子问他睡这儿干啥。

  他不想给锁子多说,只说心烦,想出来逛几天。

  “不信!大叔能舍得,大婶舍不得。”

  “给钱没有?”

  对呀,让出来既不带吃的,又不带钱,逛什么?

  “忘了!”

  “嘿嘿……和我俩一块逛……”

  “行嘛。”

  长马脸给锁子使个眼色,锁子拍了一下长马脸的肩说,“你放心,我这碎叔是个老实人。你不是说架子浑实么!”

  “嘴牢?”

  “你楔不进去个铁钉子,拉不出根头发丝!”

  这话兴娃爱听,嘻嘻嘻的笑了。笑得锅盔花儿向下落。这锅盔能饱肚子,不香。大嫂烙的……啧啧啧……

  “在哪儿逛?”

  兴娃觉得自己运气好。在家没吃饱饭,出来睡了一觉,吃了锅盔。他现在心情很好。管大哥答应不答应,什么陶家李家,什么十六岁……只要能逛就好,农活把他干烦了。

  “我尿一泡回来给你说。”

  锁子走了一截地,长马脸跟上去,也撒尿。边尿边说话,显然说他哩。 。。

第四章  陷入匪窝(3)
第四章  陷入匪窝(3)

  穿过一片一片玉米地,他们来到一座陵冢上。

  锁子和长马脸都抽烟,也都不说话,满腹心思的样子。兴娃先学他们长躺在陵冢的草地上,也把手背在脑后,噙根草枝在口里倒来倒去。玉米长得高的高低的低,像学生娃,虽排着队却不整齐。玉米棒儿大的也不过有一把掌大,小的也只有缨缨没有棒子的样子。兴娃吃饱了,有点渴。他站起来,立即引起长马脸的惊觉。

  “你干啥?”

  “我折包谷杆,口渴。”

  “给我两个也捎两根。”

  锁子吐出一口烟,侧身向兴娃说。

  兴娃展了个懒腰,蓦然觉得这陵冢很高,往南渭河像一条线,往北泾河是线一条。渭河里有船,泾河细得像刘哥在小油灯下整丝线时闪出的光那么一点。

  “咱到啥地方了?”

  “你问这干啥。”

  长马脸敞开胸,狐疑的眼在兴娃脸上溜,他并不在意。兴娃看见他无意中露出腰里的手枪把儿,又看他那眼神吃了一惊。

  陷在土匪窝里可不是好玩的。他听大哥说,土匪打对子,你不打死他,他就要你命,没一个有好下场。他眼在锁子身上瞅,锁子的褡裢不像放重东西的样子。看来锁子得听长马脸的。

  “问问怕啥?”

  “怕怕处有鬼哩!”

  锁子把烟屁股唾了个老远,很不高兴的瞪了长马脸一眼,示意兴娃去折包谷杆,还叮咛:“找甜的。”

  兴娃抱了一抱甜包谷杆。三个人没有话,一根一根的用嘴撕掉皮,自在的咂着杆上甜汁。稍有不甜的,就不客气的撇到冢下玉米地里去了。

  太阳慢慢下山了,三个人又一人吃了一块锅盔。兴娃估计是农村喝罢汤的时候,长马脸下令说:“走!”

  兴娃跟着下了陵冢,顺地边的楞坎向星星出来的地方走,越过两条东西路,在南北路上长马脸和锁子唧咕了一阵,兴娃只听到锁子极不情愿的说:“啥话,同路不择伴么!”

  长马脸似乎生了气,两手把衫子下摆一拨,加快了脚步。转过一条沟,下了道坡又上了一道坡,听到有狗叫。兴娃知道已经到了一个村子。天很黑,兴娃走不惯黑路,他紧跟锁子脚步不敢拉得太远。

  黑影处看其实这不像个村子,有场,有树,有粪堆,有碌碡,就是没房,没院,没墙。细听狗叫是从地下传出来的。远处黑乎乎的树丛中有房脊,探头探头脑的向这边瞧,不动声色,没有狗咬。

  在村边树下,锁子放慢了脚步待兴娃跟上来,悄声说:“你就在这儿待着,千万不敢动。我把活做了咱一块走!”

  兴娃心跳的咚咚咚,看锁子从褡裢里拿出尺把长带鞘的刀,插在腰间。前边长马脸发出不满的吭吭声。

  狗不咬了。

  夜很静,静得让兴娃腿发抖。

  他后悔遇到锁子,后悔吃了他的锅盔,后悔跟上他们走……其实他似乎没有后悔,也不知道后悔,脑子一片空白,依着大树坐下。突然他觉得树里有什么在动,手伸过去,是条冷冰冰的蛇。吓得他疯了似的离开了树,影在一摞麦苋积下。他身上发抖,不敢靠麦苋积太紧,怕那里还有什么玩意儿,只求在昏暗中不被人发现。

  他刚影好,远远从地窑里上来两个人,向这边跑来,前边是长马脸,手提着枪,一手握刀。后边是锁子,褡裢沉甸甸的。兴娃躬腰跟上去,随他俩向村外跑,奇怪的是还没有狗咬。

  地窑上来一个女人高声喊:“土匪抢人了!”

  随着女人声,远处向这边打来几枪。兴娃听到子弹飞过声,吓得腿一软,爬在地上。

  那边打了好几枪,这才有了狗咬,隐隐听到女人哭喊。

  跑到一个土楞坎下,三个人直喘气。

  锁子把褡裢放在脚边,长马脸把带血的刀子扎在地上,坐在坎塄下,把枪放在顺手处。

  锁子拨下刀子,在鞋底上使劲擦。把土和血全擦掉,直到闪出冷光,才穿进鞘放入褡裢。

第四章  陷入匪窝(4)
第四章  陷入匪窝(4)

  “五爷不让杀人!”

  “你管自己!”

  长马脸依着塄坎不屑的厉声说,他还在喘气,不过比刚才缓多了。

  锁子不说话了,斜眼看长马脸。月亮出来了,大地一片银色。月光下长马脸若有所思,眼时不时斜向兴娃,兴娃心咚咚咚直跳。他心想:锁子怎么当土匪了?真是莫名其妙!和土匪在一块,他怕,他想跑,可是他不敢。甚至动脚动手都怕长马脸那阴勾勾的眼。

  “几碗?”

  “三碗。”

  “都装进去了?”

  “都装进去了。”

  锁子拍拍褡裢。

  长马脸嘘了口气。抖了抖肩:“骂的,是颗臭子。没办法才当胸给了一刀。”

  “臭子?”

  兴娃看锁子讨好地笑着,把枪拣起来。长马脸有一刹悚惊,又立即松驰下来。

  锁子把枪管握住一折,露出枪膛,倒出子弹。

  “唔,就是颗臭子。”

  说话时把那颗臭子扔远,迅速的将另一颗子弹塞进枪膛,扳直枪管。在长马脸猛的站起,想扑过来时,锁子退后几步。

  “你,……”

  “五爷让我要你命!”

  长马脸狰狞的笑了,似乎还要说话,可是枪已经响了。声音在黑夜的廖天地里,传得很远。枪声中长马脸头向后仰,摊开的两手收了一半又使劲张开,腰一挺脚向上倒下去。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长马脸头上升起,又刷地落到向下倒的尸身上。空气中立即升腾起血腥味儿。熏得兴娃直想发呕。

  “快走!”

  锁子提上枪背上褡裢,拉起兴娃就跑,背后传来一阵散乱的枪声。

  兴娃不辨东西,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脑子蒙蒙懂懂,糊里糊涂下沟穿渠,跳坎翻塄,反正没有经过一个村子。中间只歇过一回,也不能叫歇,只能算缓气。

  “我害怕!”

  “怕啥!”

  “怕死人,怕枪……怕……”

  锁子没回话,惊觉的拉起他的手,又向前跑。

  听到狗叫声,他们已经来到一条小坡下。上了小坡,有人问话,锁子搭话。兴娃只注意狗咬狗叫,没听清他们的话。有人叫狗,狗缩回窝。他不明白这家人为啥把狗窝放到门外边。

  小门开了。他们钻进去,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

  进门七拐八拐,全是砖砌的过道,高墙,拐进又一个小门,听到脚步声,有人问:“是谁?”

  “是我,锁子。”

  随回话门开了,门里左首一间房子灯也亮了。

  兴娃跟锁子推门进去,有个黑茬茬胡子,四十多岁的彪形大汉,躺在炕上正伸手摸烟。

  “做了?”

  他把一支烟扔了过来。

  锁子放下褡裢接住烟吸着。

  “不听话就让他转世去吧!”

  他瞪住默声不响的兴娃。

  “你领的二五?”

  “五爷,他是男的,一个村的,路上碰到……”

  “唔,唔,唔……”

  锁子巴结的给五爷说。五爷脸很平静,但那眼神是不悦的。等他说完,五爷说:把他交门上安顿睡下你再过来。

  又是七拐八拐,拐得兴娃头昏脑胀,稀里糊涂,让人安排到一个炕上,倒头就睡。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陷入匪窝(5)
第四章  陷入匪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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