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娃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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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娃别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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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啊!”

  兴娃满眼困惑。

  他坐起来想问自己怎么躺到坑上,还未开口,见大哥眼神变了。

  “多事!喝汤,喝汤!”

  大哥气呼呼转身走了。

  大哥走了,程咬铁端来稀饭、酸菜、馍。兴娃坐在坑边仍然不明白的扫过程咬铁,却见他一脸的不屑和冷淡。

  兴娃觉得自己肚子太饿了。他挪到盘跟前摸馍。

  “你真的忘了!”

  程咬铁伸筷子压住兴娃取馍的手。

  “啥忘了!”

  兴娃实在不明白。

  “撞在麻石上!”

  程咬铁仍不抽筷子。

  “谁撞在麻石上?”

  程咬铁不说了,他看兴娃不是装的。他也不会装,可刚才一会儿的事,他能忘了? 

  “你后晌干啥去了!想想,想想。”

  程咬铁抽了筷子,兴娃抓住馍。

  兴娃边嚼边认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咋回来的?”

  “走回来的。”

  “再想想,拉的啥?上坡遇到啥?”

  “拉的啥……拉的牛。”

  “拉的猴!”

  程咬铁生了气!不怪他生气,把兴娃背回来,他叫大掌柜。大掌柜急的脸变了色,简直是跑到炕跟前的就近一看啥事没有,吊着脸说他“多事!”虽然没说他程咬铁骗人,这比骗人还不好受。

  没办法,兴娃给石头碰出麻达。

  不过,他边喝汤边观察,看兴娃有没有异样。

  “我想起了,在苇子沟和锁子说闲话。”

  “说啥闲话?”

  “说他……”

  兴娃突然脑子闪过一道白光,张开的嘴合不拢。

  “说吧!”

  “不能说。”

  “你不能说,我给你说……”

  程咬铁根本就不相信他在苇子沟和锁子拉闲话。锁子回村程咬铁碰到,比兴娃要早一个时辰。他拉乳牛去涝池饮水,听到一群孩子喊:“兴娃碰死了!”“兴娃栽死了!”就把牛缰绳往牛脖子一缠,奔到坡口。兴娃确实倒在麻石跟前,头上没血,只是不说话。他把兴娃背回牲口房,几个大娃把酸枣刺和柯楂送回来。……兴娃听他说,脸上没表情,好似说别人家事。说完了,他喝一口汤,兴娃才把目光移向别处。

  “还有这事?”

  他摸摸头,还真有点麻麻的却不疼。再摇摇脖子也不疼。

  “真是怪事。我记不得,只记得和锁子……”他突然又闭口,那神情让程咬铁生疑。

  “真见锁子了?”

  “记不得。”

  他不能给程咬铁说。程咬铁没下巴,地头一时兴起,说锁子把台发媳妇弄了,那就成了事。台发他爸不问杀人的,光找递刀的,把兴娃当成递刀的兴娃受得了。

  看来兴娃把锁子的事,记得蛮清。

第三章  锁子胡来(5)
第三章  锁子胡来(5)

  喝罢汤兴娃把碗一推就要走,程咬铁提醒他把酸枣刺撕开,顺麦苋积围过去。今天割的酸枣剌,才围了三分之一。程咬铁说:“明天还得砍!”兴娃笑了。平常看麦苋垛不大,今天觉得它腰粗屁股大得很。像西头胖婆娘,腰粗*子宽,不是走是向前挪哩。这麦苋垛要能挪,准比她好看。

  月亮和昨夜没两样,只是淡淡围了一圈薄云。这云太薄,薄得透过云能看见天。是谁干下这母活,一点不认真,圈儿画得圆,但薄是不会领功得赏的。兴娃嘲笑那双看不见画圈铺云的大手。

  刘哥背朝他,正在整理他的包袱。这包袱你一般人是找不到头解不开的,刘哥却熟得很。你要啥,他一揭顺手就拿出啥。狗认人,猪听声,毛驴闲得啃缰绳。刘哥的包袱也一样。

  “你过来了。”

  刘哥经常这样招呼他。刘哥准是从脚步听出是他,要不他背对着门,咋知道。刘哥长了一对兔耳朵,隔山能听到狗出气,就是太短。

  “你喝过汤了。”

  “喝过了。”

  兴娃说着蹬脱鞋,往炕上爬。

  “今日生意好不好?”

  兴娃有点乏困,头也有点沉。他躺在炕上,枕着胳膊脸对刘哥。

  “南边上来兵了,人心慌慌。恐怕一两天就到咱这儿了。”

  “咋日弄的打完日本,七里咚咙又打了两年,都不嫌胳膊疼腿酸。”

  刘哥正在把手里的丝线展开,抖顺折好,往包袱压,脸上露出温和地笑。

  “不嫌胳膊腿酸么!你有啥法,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是啥意思?我听我大哥说过就记住了。说不清的事,就是莫名其妙。对不对。”

  “你会写这四个字不?”

  “会写。”

  “意思差不多!”

  “这莫名其妙的事太多了。”

  “你还有啥莫名其妙的事?”

  “嘿嘿,我不敢给你说,也不好意思给你说。总是麻子怪惹出来的莫名其妙。”

  村里人刘哥都认得,下雨天,官窑就像开大会。麻子狗蛋叔来拉闲话,婆娘女子娃来买针线。平常刘哥不在,她们想买也买不成。

  “你说,他把地给他兄弟娃撂下,收,种,碾,打……不管,爱给人说媒。不是莫名其妙?人家说是媒不是媒吃个两三回,他说连吃带喝七八回。为吃来!真是。”

  兴娃嘘了口气,又躺下。

  刘哥放下手里的活,切近兴娃坐下,抽出巴掌大的黄铜小烟锅。这铜很亮,把小灯的光,全聚在凹起的那部分上,闪一闪很好看。兴娃想,婆娘女子娃,有看上他人的,也一定有看上他烟锅的。看那闪光,他就想摸一摸。

  “你也该成亲了。你三嫂的房子,早给你准备好了!”

  兴娃头一蒙,似乎有一块阴云从里边悠悠的漫过。这事准是大哥给他说了。这大哥,你啥不能说,说这干啥!

  “加、减、乘、除,狮子滚绣球……反正够你用了。还学啥,再说学算盘和成亲没关系。”

  大哥竟然相信,这么糊涂的老刘。成亲能晚上和你睡?那个成亲的,都把原先和他睡的兄弟撵跑了。人家要媳妇为啥来!他想到布叶不和台发睡,和锁子在麦苋积下睡,忽的坐起,吓了刘哥一跳。

  “我给你说个事,千万不敢给人说。锁子可是个冷娃!”

  刘哥笑了,他这人把啥事都不当回事。也许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是漫不经心,从从容容,还现出几份客气和理解的笑。

  “谁给我说的话,从这边进,从那边出。记不住,嘻嘻……”

  刘哥看似机灵,其实有点傻。说到他跟前,也没有啥。

  “锁子把台发媳妇弄了。在台发麦苋积下。你还笑,真的,把锁子草帽都让屁股压扁了。”

  刘哥不说话,不动声色看兴娃。

  “台发媳妇只能和台发睡,你倒插个手弄啥哩。他如今难受了!”

  兴娃说不来自己是幸灾乐祸的埋怨,还是有点深切的同情。

  “你知道!”

  “他说的。”

  兴娃想到锁子的沉思,无奈的看天,长长的叹息。

  “我不成亲!姓陶,十六岁,姓陶就要淘气……”

第三章  锁子胡来(6)
第三章  锁子胡来(6)

  刘哥默头抽烟,似听似不听。这人就是这样,一个炕上滚,谁还摸不来谁的脾性。

  兴娃也眼看窑顶想心思。

  突然他觉得门外有人一闪,随着咳嗽声,进来是锁子他二大。占江弟兄们多,派壮丁时老有他家,他就自告奋勇当了兵。负了伤回来。又不安份,在保上当保丁。他轻易不说话不笑,要说话那可天摇地动,连保长也让他三分。动不动就是:老子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子怕谁?按辈份兴娃叫他二哥。

  “生意不好做……”

  刘哥不敢怠慢,赶紧站在脚底,让出炕边。

  占江不理刘哥,兴娃半截躺在炕上半截搭拉在炕沿。占江把手里纸烟抛给脚下刘哥,斜着眼看兴娃。

  “咋!”

  兴娃惊觉的坐起来。占江对谁都吼,甚至动手就抽。兴娃不怕他,也敢惹他生气。

  “看人家老三,再看你。趿鞋不勾,球吊不收,眼矢聚堆,清鼻出溜……懒干手样子!”

  占江瞪着眼酿汁兴娃。他敬服三哥,说三哥是一条四楞钢锭,够得上陕西一条汉子。

  “人看人,看死人;人比人,不活人!”

  兴娃突然头脑蹦出这句话,他们两个吓了一跳。

  “嗨,兴娃还有这几句话,也算老刘调教有方啊!”

  “他本来就聪明么……”

  兴娃没有兴趣说话,再说头也有点麻木。他蹬脱鞋,爬上炕,头一挨那油污污的蓝粗布枕头,就打起酐。

  第二天,他没有在沟里碰到锁子。他还经心瞅沟那边,认真的瞅苇叶动,耐心的听刮拉鸡飞,就是没有锁子动静。

  第三天,也就是他最后收酸枣剌的那天,仍没有锁子的声息。

  锁子不见了。

  他妈的,他有啥能耐出这村。就是会几句戏,不过他那几句戏,值不了几个钱,会的人不少。夜里坐在崖畔,就听见东西路上有人吼。

  新辣子下来了。大哥去县上,买了二斤,炒了一大盆子。给兴娃和伙计拨了一盘子。热蒸馍夹辣子,太香了。

  正吃得又辣又香,渗出汗挂在鼻尖,村道有人喊:“台发媳妇上吊了。”

  兴娃不信。

  听说吊死在塬上麦苋积旁的枸树上,枸挑结得红艳艳的好看。她为啥要吊死到那儿,还在脖子挂着一双新鞋。

  大哥不管台发媳妇上吊的事,他责怪炒辣子放的油太多。

  “富日子要当穷日子过。咱还不富知道不!”

  大哥沉看脸,满有杀气,兴娃害怕。

  “这怪我……”

  大嫂抖着双手,满脸谦疚的对大哥说。

  “怪你就完了。”

  不知为啥,二嫂因这事生了好几天气。

  兴娃也不高兴。锁子虽说比他小一辈,从来不叫他叔,也不叫兴娃只是白搭话。这个村子人心术多,讲礼节。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事,让兴娃糊涂。

  “他来弄啥,又是要你的钱?”

  有天兴娃想到保丁占江,有点忿忿然问刘哥。兴娃受他大哥影响,见不得好吃懒做溜光锤。还说过占江他那一门子人够聪明,就是用不到正向上。

  “谁?”

  也许刘哥忘了。

  “占江么!”

  刘哥笑了,也许笑他口气太大。

  “没啥!”

  “没啥来干啥?”

  “还不是想弄几个零花钱,要一包烟……”

  “阎王不嫌鬼瘦,兵痞!”

  他怀着忿忿然爬上炕躺下。

  “兵痞是啥?”

  兴娃一时泛不上话。

  刘哥嘻咪咪的又添一句:“你说这是不是好话?”

  “谁知道,人家都这样说他。”

第四章  陷入匪窝(1)
第四章  陷入匪窝(1)

  兴娃和大哥三言两语说崩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吓得大嫂不知道怎么好。兴娃是他养大的,兴娃不痛快,她心里就放进一块八棱石头咯的疼,兴娃脸上有笑她心里那块八棱石就化成一股春水。自己男人的话也对,他也爱这小兄弟,不过他的爱深深藏在心里。即使有时骂兴娃两句,心里也咯营好几天。就说三杨庄陶家这门亲事,按大哥说办就办的脾气,能给你撂下?放了几个月,今日一提,兴娃竟然拗的说出让她张口合不住嘴的话:“弄不成?”

  大哥火上来了,到嗓子眼又压下去。

  “为啥?”

  声气很平缓。

  “不为啥?”

  “有话好好说。”

  大嫂放下筷子,推推兴娃,轻声示意别让大哥发火。

  大哥没发火,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嚼着,似乎没听见。

  “我就好好说嘛!”

  大哥这下眼瞪得兴娃身上有一刹那不自在。但是立即那股说不出的燥劲又上来了。他像公鸡,已经抖好颈上毛,等大哥下一句话。可是大哥没说,大嫂说了,抖起的毛又衰颓的落下来。

  “那就顺当着哩,有啥不悦意?”

  大嫂放下心,她还以为陶家姑娘有啥伤风败俗的事让兴娃听到了。

  兴娃不说话,专心吃饭。

  “那再搁一搁……”

  大嫂商量口气问大哥,话没说完,就被大哥打断了。

  “兵慌马乱的,姑娘大了,人家操不起心。麻子狗蛋叔已经给我说三回了。”

  “是不能再推了?”

  大嫂倒向大哥那边。你看她就这么没主意!

  “今个是给你打招呼,不是你说啥是啥。前边推是给你个碎面子。”

  兴娃脖项的毛抖起来了,脸也红了。

  “媳妇说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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