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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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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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说,你们成立这个票房究竟为了什么?就为说说唱唱没事儿解心烦找乐子?或是凭借着它与达官贵人拉近乎联络感情?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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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四章(2)
“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与其这样不如不办!高台教化,寓教于乐,非此难为宗旨。词儿俗曲子俗,可里面儿包含的意思不能俗了,让人听了,总得多少明白些事理才成,你说哥这话对不对?”
  听到这儿,允歌略一思忖,爽然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堂号就有了,就叫‘醒世金铎’,成不成?”
  “醒世金铎?”阿彦涛一拍大腿,连声赞道:“好,甚好!有号召力,经得起琢磨!回头跟五爷打个招呼,就这么定了。”兴奋得他随手从案几上抄起一只蟒皮八角鼓,连磕带搓,连打带摇,仿佛铁铲搅起了一锅欢蹦的炒豆。
  “哥,你坐好,我想和你说件事。”允歌一脸郑重。
  “说,说,有什么要紧的,这么正儿八经。”阿彦涛放下了手中的乐器。
  “我问你,这些日子……见着……绍文兄了吗?”允歌的话有些吞吐。
  “哪个绍文兄?”阿彦涛故意逗着妹妹。
  “朱绍文,这么快就把人家给丢到脑后了?当面还称兄道弟的呢。”
  “哦,你不提我还真差点忘了,”他不敢再继续开玩笑,“我听说,应试的那天早上他让人给打了,由此便没能进考场,要不是这阵子一直在忙活大秋,我也就早去看他了。”
  允歌的脸立时变了颜色,责怪哥哥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也好……他一个读书人,又能和谁结下怨仇呢?况且……”
  “就为救一个女孩儿,得罪了混混儿,你不清楚,那帮人都是些咬人不撒嘴的疯狗,谁又能招惹得起?妈的,赶上机会我绝轻饶不了这一帮兔崽子!”阿彦涛隐去自己出面搭救朱绍文这一段没提,只是认真地打量着妹妹现出忧虑的眼睛,“你心里惦记着他?”
  允歌的脸腾地红了,“说什么呢!只是我觉得他……挺好。”
  “只见过一面,你又怎么知道他挺好?”
  “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你跟他朝夕相处,可十年八年也未准能摸透他的性情。有的人虽然只见过一次,来言去语不过三句五句,那品性便能让人一目了然。绍文兄就属于后者。”
  “这么着吧,吃罢晚饭,我就到他家去看看,行不?”
  “谁知他还考不考呢?哥,你得帮帮他,算我求你了。”允歌面带羞赧地低下了头。
  “好一个豪侠仗义的女子,你要帮谁呀?”随着话音,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自挑门帘大步跨进来,只见他二十七八的年纪,头戴织玉草东珠朝冠,身穿片金缘绣文九蟒蟒袍,外罩石青四爪正蟒团褂补服,足蹬粉底冲泥皂靴,原本即是赤红脸膛,又因一日三餐不离酒更显得色如重枣,两道浓眉下一对不大不小的眼睛漆黑透亮润有水光,便带了三分关云长关老爷的模样。
  阿氏兄妹一见,不由吃了一惊,未及答话,慌不迭跪倒在地上,“奴才未能远迎,给五王爷叩头请安!”
  来的这人正是当今皇上咸丰的同胞弟弟惇亲王奕誴。
  “得了,老阿,你我之间就免了这些俗套吧。我有事刚从宫里出来,正巧路过你这儿,忽然想起个碴儿,衣裳都没换,急着过来问问。”奕誴挥挥手径自坐到了椅子上。
  “您瞧您,随便打发个下人来叫奴才一声,我还不撒丫子立马跑了去?还用得着您老人家亲自登门?这不实实折杀了奴才?”阿彦涛边说边拉着允歌站起来。
  “你啊,就这张嘴值钱,我看,你不用办你的什么农场了,改天下海上庙会说相声去得了,一准大把大把地挣银子。听说没有,东庙隆福寺最近出了个张三禄,西庙护国寺有个宛平县来的马麻子,打出的旗号就是相声,虽都是撂地的玩艺儿,嘴上的功夫却十分了得,逗着呢,招笑着呢,怎么样,哪天空闲了,咱爷儿俩一块儿去瞜瞜?”
  允歌沏好一碗茶默然无语地递到了王爷跟前。阿彦涛凑近站了,说道:“不好意思了五爷,偏您了,马麻子的玩艺儿奴才和小妹已经亲眼见了,嘴里的活儿确实地道,就凭一把破扇子,一条手巾,一块醒木,还摇着个破拨浪鼓,也就邪了门儿了,听的人个个乐得前仰后合,即便刚死了娘老子,也不由你不喷出笑来。最拿手的段子是《古董王》,什么‘古董王治罗锅’,‘古董王糊驴’,可说是段段精彩。听人说,他原先是躲在布帐子里表演口技的,不知怎么竟从里边溜达了出来。”
  “老阿,本王爷这就要责怪你了,”奕誴道,“有这么有乐子的事儿你一个人独吞,还隐瞒了不告诉我,哪天我得罚你把张三禄或是马麻子约到我府上,让他们单独给我说上一段。”
  “这事您就交给我了。”阿彦涛一面说一面从书柜里抽出一叠手稿来,“这里有小妹写的一篇名为《风流词客》的鼓词,描述的就是马麻子说相声这档子事。请王爷指教。”
  “哦,允歌还有这一等才能?”奕誴兴致勃勃地打开了手稿,只见一码的娟娟小楷,开头便是:
  有一人是京都顺天府宛平县人氏,
  原籍姓马他把相声装。
  “开宗明义,通俗易懂,不赖!”奕誴赞道,隔过几段又接着往下看去:
  或说些君圣臣贤千载盛,或讲些父慈子孝一门昌。
  或说些夫和妇顺歌宜室,或讲些弟忍兄宽悔门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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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四章(3)
或说些朋友之交联一体,或讲些师徒之道教同堂。
  或说些文官武将怀忠勇,或讲些志士愚人别圣狂。
  或说些士农工商各守分,或讲些渔樵耕牧不同行。
  或说些高僧明道修行好,或讲些才子佳人情意长。
  或说些怨女痴男空抱恨,或讲些义夫节妇永留芳。
  或说些风花雪月实堪赏,或讲些剑佩琴书趣不忘。
  或说些离合悲欢真世业,或讲些喜怒哀乐本天良。
  或说些红炉暖阁称豪富,或讲些白屋寒门耐苦伤。
  或说些酒肆茶坊恶习气,或讲些花街柳巷好风光。
  或说些礼义廉耻修德业,或讲些奸盗邪淫惹祸殃。
  还有那锦上添花雪里送炭,不过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好话之中必掺着趣话,他呕得那古板之人都笑断了肠。
  “写得实在是不错,够了传神!”奕誴问道:“只不知这词儿配上弦子、八角鼓,能唱不能唱?”
  “差不大离儿,前几天奴才和小妹还试着唱了一遍呢,倒也上口。要不要听我给您哼几句儿?”阿彦涛随手将八角鼓递给了允歌。
  奕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也通五音六律么?太好了,哪天闲在了,烦你去我家里唱上几段成不?对了,我新近在米市胡同看好了一处宅子,等搬过来,离你这儿就近多了。”
  “这还不是您发句话的事?能伺候您老人家让您老人家高兴,是我们当奴才的福分。”阿彦涛说道。
  奕誴拿过允歌手中的八角鼓,抚摸着那花纹斑驳的蟒皮鼓面说道:“这玩艺儿光会唱还不行,八角鼓不是一件普通的打击乐器,它是咱们满人的一种独有的创造,我想考考你,有关它的讲章你懂吗?”
  允歌嫣然一笑,“只知道大概其,还请王爷指教。”
  “我问你,这八个角、八面鼓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大清正黄、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八旗。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你再看,鼓墙上的海棠孔中各串有三个小铜钹,这又是什么意思?”
  “三个铜钹即代表三个固山,与八面鼓墙联系在一起,就是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的二十四个固山。”
  “这一根用以勾手的铜签子又象征什么?”奕誴将鼓面朝下翻过来,只见内里嵌着一根不足寸长磨得光光亮亮的锥形铜钉。
  允歌心平气和侃侃言道:“这小东西称作‘独霸干戈’,取马到成功、征伐必胜之意;又称‘永罢干戈’,意在四海宁靖、天下太平。”
  “说得好!”奕誴手腕一调,飒然抖起了鼓下悬垂的一杏黄一鹅黄两条长长的线穗,问道:“再来问你最后一个知识,这又是什么?”
  “预示托天洪福,国泰民安,谷秀双穗,五谷丰登!”允歌由不得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好一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五王爷不禁挑起了大拇指,“老阿,想不到啊,令妹称得上是女中之豪杰!说到这儿,我想问问,她许配了人家没有?如果有了主儿也就罢了,如果现今还待字闺中,过后,五爷我必出面为令妹仔细寻找一个如意的郎君!”
  “哎呦,这可是她的福分,奴才先在这儿谢过王爷了!”言出行随,阿彦涛已匍匐在地。
  允歌怨艾地看了哥哥一眼,半晌,只得不情愿地也跪了下去……
  这几天,朱绍文一直住在鬼子母庙里,庙里的住持和尚志真是他的发小朋友。自从被父亲盛怒之下赶出家门,他一刻也没有停止了思考,现下已没有了任何退路,只能去求嵩祝班的李宝成师傅收留自己。这里距离李师傅的住家杨梅竹斜街只有一步之遥,出北口往东一拐弯儿就能看到他家的院门,然而,他几次走到门口却又退了回来,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何种命运。终于,在这一天上午,他硬着头皮迈进了门槛。
  这是一个路南仄逼的小四合院,共住着三户人家,南屋的两间房闲着,李宝成一家四口占据着其中的三间东房。
  “李师傅在家吗?”他犹犹豫豫地站在当院喊了一声。
  耳尖的叶儿听到朱绍文的声音,如鸟儿一般欢欢势势从屋里跑出来,一连声地叫着哥,上来便拉住了他的手,“哥,你把我们都忘了吧?要不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们?我爹整日价念叨你,说还没好好谢谢你这个恩人呐。身上的伤好利索了没有?走几步,动动胳膊腿儿让我看看。要不是娘身边离不开人,我早就跟爹要地址去看你了……”话似滚珠,一气不歇,令朱绍文插不上嘴。
  “快别这么说了,若论恩,你爹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那天……”朱绍文尴尬地躲闪着,“这一会儿有我没有我还两说呢。”
  说话间,李宝成已迎候在台阶上,一言未发,看着他俩,手摸着光亮的脑门,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朱绍文欲上前跪拜,却被他抢先一步扶起来,操着明显的山东口音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事情都有个前因后果,不因着救我家叶儿,还轮不上我去救你呢,听我的,从今天起,咱谁都不许再客气了,两下扯平了。”说罢,转过脸对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汉子吩咐道:“你还藏着躲着干什么,还不快来见过朱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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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四章(4)
这时,朱绍文才看清,尾随李宝成闪出来的是个三十四五的小个子男人,相貌长得很是粗陋,生着麻麻坷坷的一张饼子脸,秃秃的眉毛几乎看不出痕迹,一双不大的眼睛一笑便成了两道缝,脑门上布满了刀痕一般的皱褶。
  朱绍文上前打了个千儿,“敢问老兄贵姓?”
  那人紧忙还了一礼,笑嘻嘻说道:“这会儿还没到年下,这一‘跪’就先省了吧。贱姓孙的就是本人。”
  朱绍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台甫是——”
  “咱不盖房,也用不着‘抬土’。”那人继续开着玩笑,话里透着风趣诙谐,“我娘生下我时,见了我这一副丑样儿,即时就给我起了名儿,叫个‘丑子’。打这儿,三十多年咱一直没取过大号,朱秀才就将就着叫我孙丑子吧。”
  李宝成嘿嘿一笑,“他是我徒弟,也是梨园行的,唱丑的。”
  朱绍文这才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那天晚上为了救自己伤了脚的人,赶忙拉住了他的手,“丑子大哥,恕我眼拙,一时没能认出你来,为了我,你……我能猜想得出,这些日子你上不了台,一家人是怎么熬过来的……”说着,眼睛里便闪出了泪花。
  李宝成一摆手,“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说这些个。”
  一行人进了屋,朱绍文递上了手里拎的礼包,便去隔壁房里探望叶儿的娘。只见老太太气色已然大好,有一个年轻女子背向着自己坐在床头,正手端着药碗一匙一匙地喂向她。那女子身穿着葱黄比甲,下着月白的百褶长裙,一双未曾裹过的天足穿着宝蓝色的缎面绣花鞋。与叶儿的衣装相比,不像是一家人。
  那女子蓦地回了一下头,令朱绍文大吃一惊,嘴张了张,几乎就要将“允歌”两个字喊出来,他发现,这女子与阿彦涛阿二爷的妹妹长得太像了,就仿佛两个人是从同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一般,那脸型,那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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