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生,却只因为要扩大慕家的势力,只因为慕家家主想要谋反。
她进宫那年,她十三,青窈十五,本不该穿正红色的她一身火色嫁衣,眉间描着朱红花钿,同为红色的流苏垂在额间,梳着牡丹髻,笑得凄哀温婉。她用涂着丹蔻的指尖,在慕青筝眼角细细地描,描着描着,眼泪就下来了:“青筝…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但是姐姐真的不想…”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感觉刚刚为慕青窈试的菜里毒素涌上,两眼一黑,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慕青筝醒来的时候,不知何时她已经被套上了一身蛮不错的衣服。有位美貌侍女站在一旁,手拿着奇怪的皮质物品,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慕青窈,真正的慕青窈和他人私奔,已被斩杀剥皮。穿上这个,从此之后,你就是慕青窈,慕青筝已经死了。”
慕青筝怔怔地接过这张皮。完美的皮质,似乎还带着姐姐的余温,精致的脸庞上花钿都还没褪色,却已经成了僵硬冷漠的一张皮,漂亮至极,毫无生气。她抬头:“可这是我姐姐——”“这是慕家罪人。”侍女漠然。“我根本不会易骨。”
侍女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慕青筝只感到自己脸上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慕青筝摩挲着手上质地上好的白玉。离她入宫已经过去六年了。三年前她离开宫廷,两年前宋琅死去,一年前,她报仇,亲手毒死了当年杀死宋琅的那个人。如今大仇得报,她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于是,又想起了宋琅。
初见他时,是在后宫。“你叫青窈?”他露出一个微笑,友好地摊开手,手心里放着一支鎏金步摇,看起来昂贵而精致,绝对不是她带的起的,“我叫宋琅,宋朝的宋,琳琅的琅。这个送你…诶诶诶,不用,我就是觉得,和你很投缘而已。”
“阿青。”他的左肩流着血,绯红的液体顺着臂膀流到指尖又滴落下来。他紧靠着慕青筝,脸色惨白,却没事儿人一样,依然很灿烂地冲着慕青筝微笑,“有多久了啊…阿青。阿青。你可愿意,再和我守护一次我大夏的疆土?”
宋琅提笔写下一个情字,执笔的修长指尖分外好看。他凝视着和他一同逃出宫的慕青筝,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狡黠而温柔的微笑来:“阿青,你可知,情字何解?”不待慕青筝有反应,他便笑着拉住她的手,认真道,“一个心,一个青…”
清朗的声音依然明亮:“阿青,我心悦你。”
那日他为慕青筝挽发,将步摇取下,珍惜地抚了一下,眼里怀念满意,无比温柔:“阿青,很漂亮…”
直到那年,慕青筝才看到他面对一张,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画像,神色不明地注视了许久,最终,喟叹到:“阿清,清烟…”“铃铃,我心悦你…”那天,慕青筝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才默不作声地在宋琅发现之前,悄然离开。
后来她终于复了仇,为唯一的姐姐慕青窈,以及被慕家人杀害的母亲。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在贪生怕死的父亲的言语下,知道了她母亲的身世。杜华玲,小字清烟。京城之花,第一名伶,也是皇帝的…探子。为皇帝之死,是他的职责。
父亲抖抖索索地提起:“后来她带着个孩子,所以行情不好。看她漂亮,不是很贵,有利用价值,我才买了她。”那时候母亲十七岁,带着的孩子六七岁…父亲听见母亲叫那孩子阿郎,现在看来,却是阿琅了。
她算了算,她入宫那年,宋琅刚好二十一。于是她也只能一刀结果了父亲,然后悲哀地笑。她刚刚得知,宋琅被皇上要求将功赎罪,派上战场。谁都知道,这一去已是必死之局,这一役若是输了,被敌人结果,若是赢了,被部下结果。
慕青筝终究还是去晚了。她到战场的时候,已是几天过去。她只找到了一具尸骨,盛夏的天气里,腐烂的不像样子,没有人清理,也没有人收尸。血渍留在干裂的泥土上,隐隐约约,是一行大字,清秀,修长,却不再流畅。
“白玉垂步摇动清烟吾爱自此一别终难再见”
可那大概原来很圆润盈然的白玉早已淹没在腐烂了一半的曾经修长的手里。
她冷冷看着那行字,突然从发间力道极大地抽出那支鎏金步摇,掷在地上,然后跪坐下来,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杜清烟喜欢宋琅。
但宋琅。
第170章 二四世界
拍完最后一段幼年宋琅和杜华玲相遇的戏,连凌也搞定了。这是整个剧组最后一场戏,所有人都嚷嚷着要聚餐,气氛很是欢快愉悦。导演也很豪爽大手一挥,让大家随便说,去哪儿吃吃什么他都请客。几个活泼点的立即嚷嚷着要宰肥羊,已经点了本城最著名的餐厅。
扮演慕青筝的庄语薇,扮演宋琅的谢白离,男扮女装扮演杜华玲的连凌是很好的朋友。谢白离和连凌是竹马竹马,而庄语薇是在刚出道时先认识了谢白离,后认识了连凌。他们自出道以来,不知为何,总能凑到一块去。至今谢白离和她还有连凌合作的戏已经有七部了,不知道为什么,全是结局BE的故事。
而此时,就是谢白离带头要宰导演这头大肥羊的。庄语薇笑着抓紧了手中的步摇,坐下围观几人笑闹。连凌也沉默地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个不算小的苹果和一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还蛮锋利的水果刀,坐在她身旁的垃圾桶边,开始削苹果。
步摇是真货,谢白离家祖传的,如今却送给了她。还有那枚白玉,精致无朋,价值连城…好吧,这回已经被腐烂的不明物体沾染的不像样子了。这是连凌家的,似乎是很名贵的东西,但连凌摆摆手就一脸不在意的转交给了谢白离。
作为一个腐女,庄语薇当然也怀疑过连凌和谢白离之间有什么,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已经和谢白离定下了关系,也见了父母。谢白离甚至把他最重要的东西都送给了她,就差一句表白,他们就什么都捅开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很是暧昧。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连凌已经把苹果削好,中间的果核也挖去了。其他人都收拾好了,连凌把苹果递给谢白离,起身,也就准备走了。这时候谢白离才哭笑不得地喊道:“我说系…阿king,你妆还没卸呢!”
连凌面无表情地转过来,卸妆。精致而娇美的妆容被卸下之后,是一张底子很好,颇为男性化的面容。谢白离笑嘻嘻地凑上去帮他把脸上的腮红抹掉,打趣道:“阿king,我觉得你还是变成女孩子好,你看,脸长得好看,皮肤白,腿又长…诶诶诶别打我呀!”
吃晚饭已是深夜了。除了连凌,几个人都喝了酒,谢白离也被庄语薇灌了不少下去。于是连凌只能叫了一辆出租,又用自己的车载着另外几个人回家。庄语薇颇有些不放心,一再嘱咐一定要把谢白离送回家。
连凌露出了一个诡异而灿烂的笑容,冲她挥了挥手,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怎么真的又喝醉了…”送走其他人,凌零看着副座上斜靠着的余云枫,也就是本故事中的谢白离,停了车,一脸无奈,慢条斯理地撕下手上的人造皮肤,啧了一声,“这是第二次了吧,宿主?我要是不做点什么…真的都对不起自己啊。醒了没?”
“没…”余云枫挣扎着爬起,迷迷糊糊地问道,“剧情结束了?”“快了。”凌零哭笑不得,拿过湿毛巾在他脸上擦了一把,才把车换了个地方,安全地停在一边,“你还得打个电话,装装虚弱,骗骗同情,这个世界的剧情呢,都忘了?”
余云枫从兜里摸出手机,整个人似乎都清醒了许多一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忘。”他翻到女人的名字,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
影片放映前的半个月。庄语薇收到一通电话。依然是那个清朗明澈的声音,往日颇具朝气的声音如今却只有虚弱:“语薇,你听我说…别难过,我可能回不来了,帮我给、导演、咳咳,说一声。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语薇,我心悦你…”
次日,传出谢白离的死讯。所有人都在惋惜,而她无笑无泪,紧握手中步摇,不发一言。
灌酒时她知道谢白离有固疾,不能喝酒,却不知道竟到了这个地步,导致如今这结局。谢白离对她处处纵容,她都忘了最初的一切。她哪里知道人生如戏,一不留意就打出一个BE结局,连存档都没有的她,自然再无挽回可能。于是也只能像不过不到一个月前,谢白离未死之时,刚刚拍摄完毕的戏中一样,怀着悲哀,愤怒却又已经无可奈何的心情,将步摇重重摔下,然后捂着脸,泣不成声。
如果早些说出来,早些说出来…可是,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几日之后,电影播放了预告片,影像以倒流形式回放,从染着鲜血的腐朽的摊开的手;到发间流光溢彩的步摇;到回头时的一笑;紧靠的后背;信任而柔和的眼神。最后又是摊开的手,那白皙手心里躺着一只流光溢彩的步摇,清亮的少年音含笑不改。一切画面都已经化作了一片分不清深浅的黑白色,唯有手中那支步摇,熠熠生辉,雕刻着的朱雀似乎活了一般,要从步摇里飞出升天。此情此景,和她第一次见到谢白离时,一模一样。
于是两个故事仿佛重合,往事在她眼前一一掠过,只是那曾经的五光十色却都已化作沉重的黑白。
“我叫宋琅。宋朝的宋,琳琅的琅。”“我叫谢白离,言射谢,白色的白,离开的离。”
“这个送你…诶诶诶,不用,我就是觉得,和你很投缘而已。”“干嘛啊,拍戏还要用这个…语薇,是你和我搭戏吗?好吧…它和你很配,反正放我那儿也没用,不如送你好了。我说,这可是传家宝,给我小心着点,丢了要卖身的啊。”
“阿青啊……我心悦你。”“语薇,我心悦你…”
她不顾旁人诧异目光,缓缓蹲下,捡起那支步摇,攥在手里。血从指缝间流出,她却浑然不知一般,跪在地上,第三次痛哭出声。
谢白离啊,我也心悦你。我心悦你,我心悦你眉梢眼角,我心悦你谈笑风生。你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态我都记得,鲜明生动。可是你不在了。就差一句喜欢,明明我说出来也可以的。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下呢?明明可以不是吗?
庄语薇仿佛又听见那清朗声音,句句含情,一字一顿。
“语薇,我心悦你…”
我也是。
所以回来吧。
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面有个亮点。
“我叫谢白离,颜射谢。”
懂了么?╮(╯_╰)╭【doge
第171章 贺文两则
给自己的生贺
新年,初四。
“所以说,你已经封笔了?”
“没错,初三了嘛。”
我这样微笑着,把页面关掉。
“毕竟已经到了人生重大的抉择阶段了。”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会不会…就此消失?”
“没关系的。”我笑着这样说,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饺子来,放在桌子上。
“大肉馅的哦,这些年孤身在外漂泊,辛苦你了啊。”
“唔,虽然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不过到底是肉啊,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一顿完完整整的年夜饭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以一个最慈爱的表情盯着对面,然后轻轻的笑了起来,“真的,辛苦你了哦,儿子。”
“得了吧,我可比你这个小屁孩大很多啊。”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捂住了眼睛,“我可是个演员啊,真的,虽然我演技不好,性格很糟,幼稚又深井冰,虽然那些经历只是一场梦,是被输入进去的记忆…但是还是感谢你啊,造就了我,以及我们所经过的每一个世界。
谢谢你,作者。”
我耸了耸肩,起身拍了拍灰:“…别煽情了,那我先走了,好好吃饺子吧,虽然已经是初四了…对了,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呢…”
“所以呢?”
我打了个响指,身后被设定为一片漆黑的夜景上骤然炸开一大片礼花,五彩缤纷,震耳欲聋。附近有隐约的鞭炮声传来,听不真切。“新年快乐…余云枫。”
“嗯。”
青年灿烂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突然觉得他很孤独。
他身后是漫长的等待,剧情的枷锁,结局的束缚,以及…一直在他身后坚守着的人们。一波又一波,一位又一位,来了,又离开了,只有那位金属骨节的和他长相相同的挚友,僵硬地笑着,也冲我挥挥手。
“生日快乐,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