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再犯类似的错误,“火烈鸟”只坐了两站便下了车,然后又上了相反方向的车。到了终点站,她又换了另外一路电车。最后认定,身后确实没有尾巴了,她才在南岗区的一个车站下了车。
她来到南岗区一个街心花园,这是专为她设置的一个临时接头地点。十分钟后,将有人和他接头。如果没人来,她便自动离开,说明此次行动已经取消。她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悠闲地吹着口哨。她吹的是日本民歌《樱花》。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一个俄国老头,留着挺长的胡子,嘴里也吹着《樱花》,从她面前走过。“火烈鸟”立刻明白,有人要跟她接头。因为,《樱花》是他们的接头暗号。
俄国老人在离她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了大约五分钟,便起身离去。俄国老人走后约有五分钟,她起身走了过去,坐在那张椅子上。她随便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一只手在椅子下面摸了一会儿,摸到一个小纸团。她把纸团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接头人的名字。看完后,她把纸条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她走出街心花园,按着纸条上的地址,向一栋俄式楼房走去。进了楼,在一间很小的房间里见到了接头人,此人叫萨哈诺夫,是俄国人。
萨哈诺夫是她的直接领导,他长得高大魁梧,一脸络腮胡子。见了面,萨哈诺夫便向她交代具体任务。
萨哈诺夫说,从现在起你的代号就是“火烈鸟”,公开身份,日本歌伎。他把两个小本子和一张叠起来的地图放到她面前,说,这是为你准备的证件和大连市区图,火车票在里面。
“火烈鸟”立刻收起小本子和地图:我的具体任务?
萨哈诺夫: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炸掉日本人运抵大连港的十架飞机散件,大小共一百二十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比方说爆炸物什么的?
萨哈诺夫摇摇头说:不可以,为了你能安全到达大连,除了必要的化妆工具外,任何爆炸物都不能带,连防身武器也不能带。
她不解地问:没有爆炸物,我如何完成任务?
萨哈诺夫说:大连有个叫小岗子的地方,那里有个露天市场,你所需要的东西在那里都能找到。你是经过国际特工组织严格培训出来的专业特工,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火烈鸟”离开那栋俄式建筑时,已经接近中午了。她找了一家日本餐馆,简单吃了点便饭,然后上了去火车站的有轨电车。到了火车站,她登上去长春的火车。为防止敌人跟踪,她必须先到长春,第二天再由长春转乘开往大连的火车。临上火车前,她又找了一家小旅馆,呆了有一个小时。在那里,她把自己彻头彻尾重新包装了一番,当她再从旅馆出来时,她已经不再是个中国上流社会的青年男子,而是个地地道道,穿着日本和服的日本女人。
在去往长春的火车上,她仔细研究了大连市区图。她没去过大连,要想熟记大连每一条街道只能靠这张图了。长期的特工生涯,使她养成了看地图的习惯,而且过目不忘。当她看完了这张地图,大连的每条街道和地形,都已经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尤其是码头周围的街道更是闭目犹在。她还特别留意了“小岗子”在地图上的具体位置。当火车快进长春站的时候,她把看过的地图撕成碎片,抓在手里,伸到车窗外,张开手,纸屑犹如天女散花,随风洒向空中。这一刻,她突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向她袭来,沉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起来。这样艰巨的任务突然压在她身上,一时她还有些不适应。毕竟休眠了很长时间,又是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按照她的想法,应该有一个适应过程。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必须强迫自己尽快进入角色。
在没接受任务之前,她就想到了此次任务的艰巨性。不然组织上不会突然启用已处于休眠状态的她,从遥远的东京把她调过来,去完成这项爆炸任务,而且是赤手空拳。
由此,她想到了一年前,东京站也曾调出一位特工。他叫张烈。张烈是同她一起来到东京站的,在来东京站之前,他们就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站上有严格的纪律,其中一条就是,本站内男女特工之间不准谈恋爱。为此他们只好暂时终止了恋爱关系,把他们之间的爱恋之情深深埋入心底,在心里默默地互相祝福,用目光互相鼓励。后来张烈调走了,一走便杳无音信。至于调往何处,是死是活,站里无人知晓,就连站长也不知道。就算站长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她,因为这是纪律。张烈走的那天,他们都没有流泪,只是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对方。他们都看懂了对方,她祝他一路顺风,他让她等他归来。如今她也走了,像张烈一样,站里无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临行时,萨哈诺夫似乎对她有些不放心,严肃地对她说,此次任务关系重大,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出卖组织。任务虽然艰巨,但必须完成,如果需要的话,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萨哈诺夫的话,让她很反感,她立刻打断他的话,说,我是为祖国而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甘心情愿,用不着谁来说教。
眼下,她首要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怎样保护好自己,只有有效地保存自己,才能完成爆炸任务,这是先决条件。可现在,连一支防身武器也没有,何谈完成任务。因此,到大连之前,她必须要为自己搞到一支防身武器。二是爆炸物,这是完成任务的关键。爆炸物的制造,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在国际特工组织培训时,是必修课,苏联教官亲手教过她。配方虽然简单,可到了大连,能否找到配方里那几样东西,还是个未知数。
“火烈鸟”挎着一个花布包袱,算是随身行李,上了开往大连的火车。上了车,她没把包袱放在自己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而是放在斜对面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这样,她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行李,使她的行李始终控制在自己视野范围内。这个花布包,对她来讲很重要,可以说胜过她的生命。她在化装方面很有研究,装谁像谁。花布包里是她全部的化装物品,没有这个花布包,她将寸步难行。所以,她必须看好这个花布包。
她放好行李,刚回到自己的坐位,就上来一位西装革履的日本人,坐到她的对面。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此人看上去很年轻,有点*倜傥。也许是职业的习惯,她突然冒出一个怪念头,想对这个日本人做一番审查,兴许对此次行动会有帮助。她在东京呆了三年,能讲一口流利的日本话,和日本人交流不成问题。
于是,她便和这位日本青年攀谈起来。在交谈中他告诉她,他叫冈廷惠三,是大连满洲制丝株式会社的财务主管。她也告诉他,她叫山村佳代,去关东州看姐姐。在接下来的闲聊中,她问你们制丝社一定很好玩吧?他就告诉她,我们那里有纺纱车间,还有印染车间,然后又告诉她怎样把棉花纺成线,又如何把纺好的线染上各种颜色。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她听到“印染”两个字时,心就动了一下。
因为她设计的爆炸装置,其中有一种化学试剂,他那个印染车间就应该有。从这开始,她便沾上了这个日本青年,便对他一见钟情,有了爱意。冈廷惠三对她也有了好感,顿时相见恨晚。
大和田依旧站在办公室的沙盘前。此时,他的抓捕计划已经有了雏形。他的基本思路还是想用抓捕“放火团”的老办法,但有些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商榷。虽然抓捕“放火团”的计划是他拟定的,但具体实施都是他手下人做的,详细经过他也不甚了解,比方说抓捕这些人的具体地点,他就不太清楚。弄清具体地点,这对下一步抓捕“火烈鸟”是很有帮助的。由此他就可以推测出“火烈鸟”到大连后大概的藏身地点,就可以做到有的放矢,不至于让“火烈鸟”牵着鼻子走。大和田思考问题一向很有耐心,想得也很细。他与他的前两任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于是他想到了王贵。
他唤来卫兵,让卫兵把王贵叫到这里来。王贵就是在破获“放火团”时,他以重金收买的十几个汉奸中的一个,现在是便衣队队长。此人很能干,破获“放火团”,他是忠实干将之一,立下汗马功劳。其实,大和田最瞧不起这种人,在他看来这种人没有骨气,见利忘义。在金钱面前,他可以出卖自己的祖国,出卖自己的同胞。一句话,只要有钱,他可以出卖任何人。今天出卖他的同胞,日后也可以出卖他大和田。可为了日本帝国的利益,他还必须利用这些人。有时他也想,假如没有这些汉奸的帮助,大日本皇军发动的这场圣战,还能打到现在吗?说不定这场战争早就结束了。
时间不大,王贵来了。王贵诚惶诚恐地站在大和田面前,似老鼠见猫。大和田让他靠近沙盘,指着沙盘,用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说,王队长,抓捕纪守先,便衣队是在什么地方抓的?
王贵赶忙立正,满脸堆笑,指着沙盘里一个地方报告:在这,石道街贫民区。王贵说话时,大和田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这倒不是他对王贵的回答十分满意,因而才笑,而是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很搞笑,因为王贵是公鸭嗓。
尽管大和田从心里瞧不起他,说话的声音令他恶心,可毕竟他还需要他,至少现在还有可利用的价值。王贵天生是个当汉奸的料,在这方面他很有天赋。当时就是他毛遂自荐,自告奋勇带领汉奸队潜伏在劳工中间,充当眼线,最终致使“放火团”全军覆没,他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此次抓捕“火烈鸟”, 大和田还是想采取以中制中的办法,为此他又想到了王贵。
他又问,邹立升的、赵国文呢?王贵又指着码头的位置说,在寺儿沟,红房子劳工宿舍抓的。
大和田突然问道:听说过“火烈鸟”吗?王贵忙点头哈腰,说听说了,下面人都在议论。大和田又说,谈谈你的想法。
这一刻,王贵心里感到热乎乎的,有些受宠若惊,忙献媚说,我觉得“火烈鸟”应该乘火车进入大连……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大和田,想看大和田的反应。以“石头”著称的大和田,除了刚才脸上掠过一丝暂短的微笑,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不过,王贵能猜得出,他在认真听,便接着说,长春到大连的火车,每天就一趟,“火烈鸟”最快也得今天下半夜到达大连……
大和田突然打断他的话:假如……你是“火烈鸟”,到了大连的,你会怎么做?王贵想了想说,先弄清飞机放在哪。
大和田觉得屋里有点热,转身打开旁边一台破电扇,对着电扇吹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你说……会有人帮助“火烈鸟”吗?我是说在大连。
王贵很会揣摩上司意图,知道大和田此时在想什么,便不假思索就说:部长,您尽管放心,“放火团”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了,可以说全军覆没。“火烈鸟”到了大连,只能单打独斗,不会有人接应“火烈鸟”的。为了确保皇军飞机的安全,以我之见,一定要在“天皇丸” 号到港之前抓住“火烈鸟” 。
大和田说了声好!似乎胸有成竹,他喊来卫兵,对卫兵说,让宪兵队长跑步来见我。卫兵退了出去。很快,走廊里便传来沉重的跑步声,声到人也到。宪兵队长大步走了进来,敬过军礼后,站在一边等待大和田的训话。宪兵队长长得五大三粗,脸很长,看到这张脸,就使人联想到山西大叫驴。
大和田郑重宣布:集合部队,三点钟封锁火车站,抓捕“火烈鸟”!
火车到了沈阳,天已经黑了。冈廷惠三把从长春带来的吃喝,统统拿了出来,有鸡有牛肉还有酒,摆了满满一茶桌。为了两个人从相见相识到相知,冈廷惠三把酒也打开了,要庆祝一下。正在这时,站台上一阵骚动,十几个便衣特务从窗前跑过,咋咋呼呼在前一节车厢上了车。随后有四个便衣特务,进了他们的车厢。特务的到来,引起车厢一阵骚乱。“火烈鸟”用余光扫了四个特务一眼,多年的特工生涯告诉她,他们不是一般的特务,而是日本宪兵特务。这些人,一旦出动定有大事,这是日本人的常规。四个特务上了车,便开始对旅客挨个进行盘查。
让“火烈鸟”猜对了,他们的确是日本宪兵特务,但不是大连宪兵队的人,而是沈阳宪兵队派来配合大连方面行动的。这是大和田抓捕计划的一部分,是专为“火烈鸟”设置的一张网。按照大和田的部署,他给“火烈鸟”设置了四张网。第一张网,火车上搜捕,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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